三十五 如梦似幻面目可疑的生活,突然地让我恍惚不定起来,甚至恐惧不安。在古 希腊传说中,迪奥尼修斯国王宴请大臣达摩克利斯,命其坐在用一根马鬃悬挂的 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下。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头悬一把“达摩克利斯剑”,时时刻 刻充满了危机,突如其来、防不胜防。 原本身强力壮的建国伤筋折骨,又几乎流干了血,经过医院的及时抢救和精 心治疗,他终于慢慢地恢复了身子。 那辆肇事货车是一个外地司机的个体货车,事故发生后,肇事司机跳车逃逸, 不知去向。警方发出了协查通告,但一个月过去了,肇事司机依然杳无音信。 建国的医药费已经达到了十二万元。除了他做生意积攒下来的五万元钱,其 余的医药费都是如兰给垫付的。所以,当建国能够下地走路时,他坚决要求出院, 回到家乡慢慢养伤。建国的爹娘也赞成建国的想法。他们一家人都在考虑那笔巨 额的医药费。我和国民都劝建国一定要等身体痊愈再出院,如兰特地赶来病房, 再三表示医药费的事让建国不要操心。这使我对如兰充满了感激,她已把我的兄 弟当作自己人了。 建国一家人固执己见,坚持出院。他们说离春节只有半个多月了,总不能呆 在医院里过年吧。 还是很虚弱的建国办理了出院手续。我想自己开车送他们回山东,怎奈一个 月来我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整天昏昏沉沉的。如兰便安排公司的司机送建国他 们回家。建国从车窗里拉着我和如兰的手,流着眼泪说道:“大哥、嫂子,等我 养好身体还会再来的,欠下的债我记在心里了。” 江南的这个冬天出奇的寒冷。但在我们毛衫城商务写字楼工程、凤凰公寓住 宅区的工地上,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在“保质量、抢速度”的口号下,工地的 建设者们日夜奋战,加班施工。 这天午后,我与李总工程师正在毛衫城商务写字楼工程工地上安检时,突然 接到了一则手机短信:“哥哥,你好吗?我是青青草。我和男友从西安返回家乡 过春节,在杭州游玩后去上海。现在列车已进入江州境内。想起你就在这儿工作, 就忍不住发个短信给你,向你致以深深的问候与祝福!” 青青草!我的热血一下子涌了上来。自从她带着伤痛、隐身消失后,我已有 半年多没有她的音讯了。在我与青青草擦肩而过、无缘相聚后,我始终无法忘记 那个一身牛仔服、明眸皓齿、神采飞扬的青青草。多少次梦绕魂牵、多少次泪湿 衣衫……那种思念是缠绕在心之树的枝枝蔓蔓,把我缠绕得好紧好痛,无法解脱 也不可痊愈。原以为我俩永无相期之日、原以为时间可以淡化一切……岂料,青 青草恍如梦幻一般地出现了。 我毫不犹豫地颤抖着手指回拨了她的手机。我的声音因激动而变调了:“青 青草,真的是你吗?” “是的。哥哥,是我。”她忧柔的声音令我一阵晕眩。是青青草。她的声音 依然是那么的清纯、柔和。 “青青草,这次我无论如何要见你。你一定要等我啊!”我对着手机大声喊 道。 “可是……”青青草犹豫了一下说,“列车马上要进站了,在江州站只停靠 十五钟……” “哪怕一秒钟我也要见你!”我急切地打断青青草的话,说道,“我立即赶 到,你就在一号站台上等我!” 说罢,我关了手机,甩掉头上的安全帽,跳上了车子,沿着320 国道向江州 火车站飞驶而去。从新城区到江州火车站,以最快的速度,也得有十五分钟的时 间才能赶到。我疯狂地驾着车,盯着前方的道路,超过了一辆又一辆车子。刚进 入市区,就遇上了红灯,我不假思索地一轰油门,闯过了红灯。我真是疯了,连 闯了三只红灯,把目瞪口呆的交警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驶进火车站的广场,我把车子胡乱地靠边一停,顾不上熄火,就飞快地下车, 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进去。急匆匆地穿过候车室,翻过检票口,直向一号站台 奔去。 一号站台处,我看到一个穿着红色风衣的年轻女孩正焦急地东张西望。是的, 她就是我日思夜想的青青草!虽然我们从未相聚过,但是她的容颜,已深深地镌 刻在我的心中。无论在何处,我都能一眼把她认出来。我张开双臂,一边向她奔 过去,一边大声地喊道:“青青草——!” 她显然也看到了我,激动地向我迎来:“哥哥……” 我一把拥住了她。我们热烈地拥抱在一起。虽然这样的时刻来得太迟太迟、 而我们已各自寻觅到了情感的归宿;虽然相隔半年之久的骤然相聚充满了戏剧性、 而时光不能倒流不能让我们重拾昔日的万般情爱——然而,我们的心中充溢了巨 大的幸福,以至于我俩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紧紧地拥抱着。我们无法相对凝视, 因为泪水早已模糊了彼此的双眼。我们只能就这样相拥着,感受彼此热烈的心跳! 列车的笛声再次响起。列车就要起程了。列车的轮子开始缓缓起动。有个戴 着眼镜的男孩站在列车门口焦急地呼喊着青青草的名字。我知道,上帝给了我与 青青草一分钟的聚首、拥抱,现在不得不离别了。我牵着青青草的手奔向列车门 口,青青草跳上列车,却没有松开我的手。列车开始向前驶去。我抽回了自己的 手,跟着列车跑去。猛烈的风儿把青青草的红色风衣卷起来——那飘动的红色风 衣,成为我眼睛里永久的定格,以至于我的视觉里常常是一片红晕,永不再褪色。 青青草从车窗外探出头来,她满脸泪水,不断地向我挥着手,失声喊着: “哥哥、哥哥……”列车越开越快。青青草越来越远。我喊着青青草的名字、沿 着铁轨向青青草追去。泪水不可遏制地泛滥着、泛滥着…… 离别的车站。伤心的车站。相聚或者离别,在这人流汹涌的车站,总是重复 着演绎着一段又一段悲欢离合的人生故事。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