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第一次上过朱妙的床后 程小奇发的数十条短信息爆豆子般响了一阵,朱妙一字不看,全部删除,关机, 把手机卡取出来,丢进厕所。 方东树百无聊赖地把脚朝路边的雪堆里来回捅了几下,发现鞋面变得干净发亮, 便又将另一只脚同样试了几次,十分满意这样的清洁方式。这种近乎童真的举措, 反而使方东树显得老态龙钟,老得令朱妙诧异。 朱妙贴过去,学他用脚捅那堆雪。 这时有几个人经过,谈话严肃,缓慢地往山上走去。 第二天,方东树与朱妙去了颐和园。落光了叶子的垂杨柳下,池水哑绿,小橡 皮船冻在水里,船顶覆盖一层冰,静态中更显凛冽。后又穿越断垣残壁,余碑碎石, 写下曾经的野蛮。方东树暗为自己不平,同样是男人,同样是婚外恋,自己搞得格 外狼狈。那些男人,铁打的老婆,流水的情人,高山流水唱知音,生儿育女,妻贤 子慧,家里的安排妥当,外边的从不惹事,如一个庞大的企业,一切运转正常,招 牌闪闪发亮,看上去蒸蒸日上,让人羡慕。 其实方东树十分谨慎,他仔细权衡过得失。从他第一次上过朱妙的床后,就开 始小心翼翼地收网。他并不打算把朱妙捞上来,而是制造漏洞,让朱妙心平气和地 游离网心。 朱妙再次表示会离开南方。她的眼睛里面也是零下二十度,裹了一层透明的冰, 在她嘴里哈出的热气中闪亮。方东树说:“你就那么讨厌南方吗?”朱妙笑着擦了 一下沾在睫毛上的雾气:“北京有景山公园和颐和园,在这里感到自由。”走到石 拱桥上的时候,她俯身看着水中的倒影说:“我不能承受,和你同在一个城市,却 如阴阳两隔,你看,一个在水中,一个在桥上,水里的上不来,桥上的下不去,即 便跳下去,也只是破碎。”她说完朝水里吐了一口痰,方东树觉得那痰正好砸在他 的脸上,水晃了几晃,天也晃了几晃。 方东树觉得朱妙内心是恨他的。 “小说进展如何?”方东树并不是真关心这个,只是想打碎氛围,证明他对她 的关心。一个饥饿的人,不会失去理智地想丢掉手中的面包,幻想不切实际的鱼翅 鲍鱼。林芳菲这块面包,其实是最耐啃、最耐咀嚼的。方东树收拢手中的网,剩下 的就是打道回府了。 “不太顺利,结局没法处理,死亡结局是最笨拙、最省事,也最常见的,我得 想办法让人都活着。”她回答。声音泛着湖水的哑绿。身体如一株松柏挺拔。 “什么时候写完?” “快了。” “记着,会有一双眼睛默默地关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