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花冲为自己想出这样的主意得意万分,“像你这种心比天高的人,如果受了 这样的羞辱,你展大人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吧?就算事后立刻自杀,也改变不 了发生的事实……”匕首轻轻划过展昭的衣襟,白衫裂开了,露出了伤痕累累的 胸口。 紫黑色的伤疤已褪成鲜红,衬着白皙的肌肤,竟有一种奇异的艳丽。 完美圣洁的身体和破坏的伤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花冲原本只是刻意羞辱展昭,可是眼睛盯住了展昭裸露的身体,不由得屏住 了呼吸,再也转不开眼光。 展昭的心坠进了冰窖,浑身发寒。自从出了江湖,死早已不放在心上,为了 救人他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可是像这样毫无尊严的被凌辱而死,这是他无论如 何也不能忍受的。 匕首一寸寸划下去,裂帛之声不绝,风吹来,白衣翻飞,上身已完全暴露在 阳光下。 血再度从口中急涌而出。 花冲捡起一片白布,拭去展昭嘴角边的血迹,笑道:“不用害怕,我会好好 地疼爱你的,放心,我是最温柔的情人,包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 展昭黑玉般温润的眸子逐渐变得冰冷,目视虚空,仿佛花冲根本不存在。 花冲一怔,被展昭这种极度蔑视的神情给激怒了。 “在你展大人的眼中,我自是卑鄙小人,不值一顾,不过今天我这只癞蛤蟆 偏要吃了你这只天鹅,看你是不是真的不在乎!” 冷笑着,一口咬在展昭的肩头。 牙齿深陷入肌肤,清楚地感到这圣洁得几乎不可触摸的身体剧烈一颤,口中 血腥气弥漫,松开牙齿,一缕鲜血沿着光洁的肩流下,滴在碧绿的草叶上。 一股强烈的杀气骤然爆开。 不等花冲反映过来,排山倒海的狂风已经袭来,花冲叫都没叫出一声,整个 人便已腾空而起,甩向旁边的巨石,砰的一声,血雨飞溅。 白帝旋风般扑过来,暴怒的面容已经扭曲,虽然花冲立刻便已气绝,心中的 愤怒仍然如狂潮一样不可抑止,猛地又发一掌,将那具丑恶的躯体打得再也看不 出人形。 “展昭……”声音无法掩饰住颤抖。 当他看到展昭竟然被欺凌,那种惊骇差点令他心都停跳了。 要是他来迟一步,这一生一世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发誓要用自己的双手保护他,不让他再受伤害,可是……看着展昭惨白的脸, 白帝恨不能杀了自己。 扯下外衫裹住了展昭,小心翼翼扶起他,连忙解开他的穴道。 肩头鲜红的咬痕如此触目惊心,刺痛了白帝。 凝视着展昭冰冷的眼睛,巨大的痛苦压得白帝无法呼吸。 “没事了,醒一醒,展昭,别吓我……” 展昭不管经历什么苦难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绝决的神情,一种不祥的预感从白 帝心头升起。 不自禁将展昭冰凉的身体拥入怀中,握住了他的手,一股真气渡了过去。 忽然展昭猛烈地咳嗽,一口血喷在白帝的白衣上。 “昭儿……”脱口叫出了心里已唤了无数遍的爱称,心中一阵阵绞痛,一向 高傲冷漠的他平生没有如此紧张过,连汗也冒了出来。 那幽深的眼睛一点一点温暖起来,认出了眼前的人。 下意识地推开拥抱着自己的手臂,挣扎着想起身。 “不要动,你的内伤很严重……”白帝心中涌起一阵酸楚,展昭还是拒绝他 的关怀。 用力抓住树干,忍住昏眩,终于慢慢地站了起来。 仅仅站立便耗尽了力气,一步也迈不动了。 白帝张着双手却不知如何是好,想不顾一切抱住这摇摇欲倒的身体,可是他 不敢,不敢看见展昭隐隐含着悲凉的眼神,是因为他才造成的悲凉。 “猫儿,猫儿……你在哪儿……” 白玉堂清朗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展昭剧烈地晃了一下,腿软软的只欲向下坠。 目光终于投向了白帝,“不要让玉堂……看见我……” 不能让白玉堂看见如此狼狈的自己,白玉堂心目中的展昭永远都应该是美好 的。 抢上去托住了倒下的人。 只为了不让白玉堂看见他,才不得已接受自己的照顾…… 那种流泪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了,白帝悲伤地紧紧抱着展昭没有生气的身体, 隐入密林之中。 白玉堂飞跃而来,一眼看到那打得稀烂的人,心头大惊,待瞧见衣饰不同, 方始松了口气,心中越发焦急,左右望了望,径直向东边冲了下去。 展昭一直目送白玉堂的背影消失,“谢谢你……”再也支持不住,昏迷了过 去。 “昭儿,我们回家吧……”白帝喃喃自语,心中抑不住悲伤,轻轻吻上了那 被咬伤的肩头,吮去渗出的血, 仿佛要洗去污痕…… 为了白玉堂,你可以什么都不顾。可是,你什么时候才能看我一眼……[ 秋 ] 五方帝16 “说,他怎么高烧昏迷了三天还没醒?”白帝对着青铜咆哮。 青铜简单地道:“内忧外患!” 铁心急得揪住青铜,“把话说清楚好不好?” “展昭先前曾经受过三十几次内外伤,有好几次没能好好调养,结果积劳成 疾。这次在白帝宫闯四关受了重伤,又在风雨中站了两天两夜,已经落下了病根。 接着又为主人渡功,武功尽失之后,身心再受重创,就是大罗神仙也受不了,能 支持到现在,已属奇迹……” 白帝脸色铁青,悔恨不停地啮咬着内心。 青铜瞄了一眼白帝,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他的情况非常不妙,如果到 明天早晨还醒不过来,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白帝直逼到青铜的面前,声音寒得空气都快结冰了,“你的医术都哪儿去了? 宫中的千年灵芝、万年人参、灵丹妙药只管拿,缺了什么我上天入地也给找来, 如果你还救不了展昭,就提头来见我吧。” 青铜无视白帝即将爆发的怒火,低声道:“医术再高明也无济于事,因为… …” 他向来平淡无波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悲痛,“因为他已经没有了求生的意念!” 一句话似晴空霹雳,震得在场众人全呆了。 白帝脑中触电一般闪过展昭那绝决的神情。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不祥的预感成了现实。 白帝跌坐在温玉床边。 床上的人十分安静,高烧使他的脸上呈现出不正常的灼红,一层层细密的汗 珠渗出来,微弱的呼吸几乎都快感觉不到。 拿起冷湿的毛巾轻柔地敷在滚烫的额头上,手指滑过清瘦的面容。 “昭儿,你就这样轻易放弃了一切?那个不管处于什么逆境都绝不退缩的你 去哪儿了?明知没有任何希望,你还是闯到我的练功房,用不屈的眼神望着我, 那才是你南侠展昭……” 白帝突然抱起那软弱的身体,紧搂在怀里,“我毁了你的一切,你不想报仇 吗?你跟我说你不想死,还有太多的事等着你去做,你都忘了吗?” 那从前英挺伟岸的身影充满了深深的哀伤,喃喃细语在寂静的宫中悠悠回荡 …… 金风忍不住眼泪流了下来,哽咽着问:“青铜,难道不能以内力替展昭打通 经脉,救他一命?” 铁心猛回头,泪已撒落。 “他……他现在高烧不退,身体极度虚弱,根本承受不住输进去的内力,强 行运功,反而会加重他的病情。”青铜此刻才体会到无能为力的痛苦。 “轰”的一声大响,白帝宫都晃动了几下。 金风皱眉道:“那个白玉堂又搞什么鬼?” 一个白衣少年慌忙前来禀报:“白玉堂用火药在炸门。” 金风苦笑:“这三天,白玉堂撞了十几次门,放了四次火,现在居然弄了炸 药来炸门,这个人还真能折腾。” 青铜眼睛一亮,“也许白玉堂能唤醒展昭……” 白帝大怒,眼迸杀气,“铁心,给我杀了那个鼠辈!” 青铜沉声道:“主人宁愿看着他死,也不愿让白玉堂救他?” 白帝一僵,低头看着展昭没有生气的面容,眼中渐渐浮现出痛苦之色,慢慢 放下了他,沉默不语。 青铜立刻吩咐:“领白玉堂到寝宫来。” 转眼间,白玉堂已如一阵风似的冲入,大喝道:“你果然把猫儿绑回来,你 要是敢伤害猫儿,你白五爷绝饶不了你……” 白帝冷冷地盯着白玉堂,“展昭如果不治,你就陪他一起下地狱。” 白玉堂倒吸一口冷气,扑到床边,只见展昭昏迷不醒,奄奄一息,心中大痛, “猫儿,猫儿……”终于明白白帝放自己进来的原因,回头瞪着白帝,咬牙切齿 道:“你对猫儿做了什么?为什么猫儿会病成这样?” 白帝如受重击,脸上失去了血色。 一股怒火从铁心心头燃起,“如果不是为了替你求白虎丸,展昭何必牺牲自 己的武功为主人渡功?” “什么?猫儿武功尽失?”白玉堂顿时懵了。 飘逸如清风、轻灵似云雀的猫儿竟失去了武功?那个仗剑江湖、行侠除恶的 南侠从此手无缚鸡之力,这是比死更让他痛苦的事。 都是为了自己,猫儿才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 “猫儿……”抓起展昭修长的手,包合在掌中,眼前一片模糊。 这一双天生使剑的手,再也不能舞剑了吗? 青铜提醒道:“他现在昏迷不醒,根本没有了求生的意念,情况很糟糕,要 是到早上还不醒,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白玉堂凝视着展昭,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不愿意成为别人的负累,更不愿意将来被江湖宵小欺凌,这就是猫儿…… 可是猫儿,你舍得下我吗? “猫儿,是我,你听见了吗?为什么你不醒?你向来不是轻易认输的人,没 有了武功,你还有智慧,还有我……” “开封府在等你,包大人在等你,大家都在等你回去……” “还记得我们在镜湖把酒言欢,意犹未尽,约好了来年再痛饮三百杯,猫儿, 你不是失信的人啊……” “你喜欢听我吹笛,还说要跟我学,我做了一支紫竹笛,一直没机会给你… …” “我惹你生气,让你担心,只是想要你更注意我,我不愿你天天惦着包大人 他们,我要你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你怎么能扔下我一个孤**的,天上地下我也要把你抓回来……” 白玉堂在展昭耳边轻轻呢喃,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一起浮上心头,永生不忘。 一句一句都是重锤,生生击着白帝的心。 展昭和白玉堂,谁也分拆不开谁,没有他人立足的余地。 时间流逝。 不知不觉,白玉堂已满面泪痕。 展昭灼红的脸笼罩上了一层灰色。 青铜大惊,抢上去一搭展昭的脉膊,神色俱变。 “不行了……” “昭儿……”白帝一听便疯狂地冲了上来。 “走开,谁也不准碰猫儿!”白玉堂大吼,手一挥,长剑出鞘。 铁心含了眼泪,伸开双臂拦住了白帝,“展昭一定希望陪他的人是白玉堂… …” “让开,否则我杀了你!”白帝已经快失去理智。 铁心惨淡地一笑,“杀了我吧,展昭实在太寂寞了,应该有人去陪他。” 金风和青铜默默站到了铁心身旁。 “主人……” “你们……”白帝的指甲深深地扎进了掌心。 “主人就成全展昭吧,这是他最后一次和白玉堂相聚,他牺牲了一切都是为 了他……” 白玉堂无视身后的混乱,剑横在了手臂上,俊秀的面容一片坚决。 “猫儿,你好狠的心,我不信,你真不要我了?”“唰”的一剑从左臂划过, 立时鲜血直流,“你不醒过来,我就一剑一剑地割,一直割到你醒为止!” 白帝等人全惊住了。 血流在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白玉堂剑眉一扬,又一剑划下。 鲜血红了白衣。青铜用力握住白玉堂的手,“你这样逼他也没用,他不会知 道的。” “他知道……”挣脱了青铜,白玉堂的剑再次划出一道血口。 “猫儿,你真的这样忍心……” 话音突然断了。 因为他看见,一滴清泪沿着展昭紧闭的眼角慢慢流下,跌落玉枕,化作星星 点点…… “呛啷”一声,长剑落地。 白玉堂右手紧抓着展昭火热的手掌,颤声叫道:“猫儿,猫儿……” 青铜早已抢来一搭展昭的手腕,发觉脉膊虽然微弱,可是却跳得平稳有序, 心中一块大石放下,“好了,总算熬过这一关,往后便平安无事了。白玉堂,还 是你有办法……”忽然见到白帝恼怒的眼光,赶紧将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白玉堂连唤几声,不见展昭回应,急道:“你不是说他醒了吗?怎么还是昏 迷,一点反应也没有?” 青铜直翻白眼,“他刚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哪有力气回应你。现在他是昏 睡,不是昏迷,明白没有?” “猫儿没事就好……” 话犹未了,白玉堂“咕咚”就倒在温玉床上不动了。 金风吓了一跳,“不会刚救回一个,又呜呼一个吧?” “这家伙在外面不吃不睡闹了三天,又是大病初愈,再割上三剑,心情一松, 不昏才怪。”青铜忙替白玉堂止血包伤。 白帝冷冰冰地道:“把这只老鼠给我扔到旁边去。” 铁心想抱走白玉堂,可是白玉堂死抓着展昭的手不放,稍微扳了几下,展昭 似有所感应一样,难受地皱起了眉头。 “要是硬分开他们,我怕会弄伤展昭,他如今身子太弱,禁不住折腾……” 铁心实在不忍。 白帝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有什么要炸开一样,目光燃起了熊熊的火焰,直盯 着那一对紧紧相握的手。 金铜铁三人从未见过白帝如此神情,谁都不敢做声。 突然,好似一阵飓风刮过,白帝闪电般疾冲而出,一瞬间练功房里便传来 “砰磅”之声,最后一声巨响,归于寂静。 金风喃喃道:“看来我们明天得重修练功房了……” ********************************* ****** 水平如镜,波光粼粼,繁花纷飞,落英缤纷。 一抹蓝色身影在万花丛中舞剑,剑光如雪,裹住了身形,分不清人影花影剑 影,花似海,剑如龙,轻灵旋飞,宛如云雀。 一缕清越的笛声拔地而起,应和着剑势节奏,忽高忽低,时而宛转悠扬,进 而慷慨激昂,蓝天云起,碧海潮生,与剑气相融。 倏忽之间,剑收笛散,万花飘飞如雨落,一蓝一白,并肩而立,良久无声。 蓝衫人缓缓回头,温润清亮的眸子似有月华流动,“玉堂……” “猫儿……”忍不住内心激荡,抱住了修长柔韧的身体。 没有想象中的生气和拒绝,只是微微脸一红,眼中隐隐有一丝羞涩。 这样的清华和风姿,谁见了也要动心。 不自觉的,便吻上了那红润细腻的嘴唇。 难得猫儿如此温顺,定要好好将他尝个够…… 怀中身子一软,脚下踉跄,站立不稳,不好,要倒下了。 不管,再抱紧些,永远不放手…… “砰”…… 白玉堂重重跌下了温玉床,摔得全身骨头都要散了架。 原来是做梦! 猫儿怎样了? 一惊之下跳起身,还好,展昭仍旧安静地躺着,细微的呼吸声隐约可闻。 清瘦多了,锦被下面的身体几乎看不见,这个猫儿,总是教人这样心疼。 摸了摸他的额头,已经清凉了,这才放下心来,顺手拿起湿巾,拭去他脸上 的汗渍。 靠得太近了,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似荷叶般清新的气息。 梦中的甜美犹在唇边回味,盯住了展昭优美的嘴唇,虽然苍白干裂,没有血 色,却依然诱人。 如果现在偷吻,是不是有点趁人之危? 白玉堂心中不住地警告自己,不能做卑鄙小人,可是人像受了眩惑一样,慢 慢低头,轻轻触上那渴望已久的唇…… “你在干什么?” 一声问话吓得白玉堂一滑,又跌下了温玉床。 “我……我在看他的呼吸怎样……”白玉堂连忙爬起身,竭力摆出若无其事 的样子。 青铜将药碗放在桌上,有点奇怪白玉堂的慌张,“你自己还没恢复过来,别 太勉强,由我们来照顾展昭也一样。” “不不不,我最了解猫儿,他需要什么只有我知道,我这点小伤不算啥,还 是我来照顾他。”白玉堂端起药碗坐在床边,“你只管忙你的事去,这里有我。” 好不容易等青铜出去,方才松了口气,幸好青铜没发现,不然,让猫儿知道 了,非三个月不理自己不可。 望着黑墨一样的药汁,又犯了难。 怎么才能让猫儿喝药?强灌好像太粗鲁了,不能这样对猫儿,干脆用口来喂 吧,既能吻到猫儿,又光明正大,不用内疚。 喝了一大口,凑到近前,刚想渡药过去,突然,那紧闭的眼睛张开了。 这一吓非同小可,“咕嘟”一口药全咽到肚里,苦得直咧嘴。 “你……你醒了?”白玉堂又是欢喜又是心虚。 明亮的眼光在白玉堂清俊秀美的脸上一转,落在他割伤的手臂上,湿润的眸 中有责怪,有痛惜,更隐含着凄苦。 白玉堂被他的眼光骇住了,一向柔和沉静却坚强不屈的猫儿遇到了什么样的 打击,竟至如此痛苦? “猫儿,告诉我,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要放弃自己?” 不堪回首的记忆倏的涌上心头,展昭的神情一下子僵了。 白玉堂话一出口便后悔了,等看到展昭僵硬的神色,就愈加后悔。 猫儿一生,无事不可对人言,可是如今连自己也不愿告知,这件事一定对他 打击非常大。 想问,但是不忍、不敢也不能问。 生生捅开心里的伤疤是最残酷的。 白玉堂忽地大声嚷道:“失去了武功,还可以再练,凭你的资质和灵气,不 出三年又是一条好汉。怎么,想躺倒不干啦?没门,我白玉堂第一个就不同意。 你开封府那档子闲事休想让我扛!快给我起来喝药。” 口气粗暴,动作却轻柔之极,挽起展昭瘦弱的身子,让他靠在自己怀中,小 心地将碗递到他嘴边。 展昭一口一口地喝着药,药苦,心里更苦。 明知道以白玉堂的聪明早已猜到了什么,偏偏一句不说,这样的体贴只有令 人越发心伤。 为了对方互相隐瞒,再多的苦自己吞咽,自己承受,瞒得越多,伤得越深。 再也无法……坦然地面对这样的深情和关怀…… 空灵清淡的笑容重现在清秀的脸上,“放心,我没事……” 白玉堂转过了头,不欲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泪。 猫儿,你知道世上我最在乎的人就是你,为什么不让我和你分担一切?任何 事你都是瞒、瞒、瞒,看着你强颜欢笑,我只能装糊涂,默默为你心痛…… 无边的寂静漫延开来。 展昭喝完了药,渐渐又合上了双目,倚在熟悉而温暖的怀抱中,几天来一直 绷紧的心才放松下来,疲倦浮上了眼角眉梢。只有在白玉堂面前,他才会允许自 己彻底放下警戒,展现出最不设防的一面。 白玉堂静静拥着展昭,用全身心守护着如婴儿一般脆弱的人。 这一刻对他们而言是多么弥足珍贵…… 一地的碎片,青铜简直没有站脚的地方,只好踩在两条石桌腿上。 “主人,休息一会儿吧,这三天你一刻也没合眼,都不曾吃什么东西,要不 我叫人熬碗人参小米粥来。” 白帝茫然地看看他,眼中布满了血丝,下巴上胡子拉碴,一脸的颓然。 这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神姿高远的白帝吗? 青铜骤然心疼起来,这段日子,不但展昭受尽了折磨,白帝也不比他好多少。 对展昭的伤害反过来狠狠地又刺伤了白帝。 青铜想起一句俗话:“三月债,还得快”,赠给白帝再合适也没有了。 原来爱上一个人就是受伤的开始。 “有什么办法……可以令展昭恢复武功?” 声音中掩饰不住疲累和沙哑。 “白虎丸。” 白帝一呆,深深地垂下了头。 “练第七重白虎神功时,我吃了一粒……” 青铜不语,他早就知道了,最后一粒给了白玉堂解毒,如今白帝宫一粒白虎 丸也没有了,否则,展昭也不会昏迷三天濒临死亡而无法可想。 “你一定有办法……”压抑的声音似从水底升起。 “巧妇难为无米炊……” 青铜看到白帝痛楚的眼光便说不下去了。 “展昭……一身武功,笑傲江湖,当年何等英姿。可是现在,受人凌辱竟然 毫无反抗之力,你让他情何以堪……” “主人……”青铜不自禁上前握住了白帝冰冷的双手。 “青铜,不管用什么方法,就当是我赎罪……我不想这一生都活在悔恨之中, 只要能补偿他,用我的命也行……” 青铜终于忍不住了:“主人,再过一百天……” 白帝苦笑,“对展昭来说,这里留给他的痛苦太多,连一刻也不愿多留,更 何况是一百天。我想,他只要能走动,马上就会离开。” 忽然眼睛一亮,“青铜,你有办法,快说。” 青铜说漏了嘴,无法改口,只得道:“白虎神功第七重威力极大,只要逆运 真气,便可治病救人,替展昭打通经脉应该不是问题。可是他渡入主人体内的真 气尚未与主人本身的内力融而为一,强行运功,必有后患……” 白帝顿时喜上眉梢,“管他什么后患,反正黑帝那家伙中了我一掌,起码两 三个月起不来,不用担心宫中安危……” “不过展昭绝不会接受主人的恩惠。” “这好办,用轻绯草和逍遥花让他睡着,不就解决了。”白帝已经迫不及待。 “主人……” “不必再劝,这是我唯一能为展昭所做的事了……” “主人内力不纯,运功之时容易真力逆流,弄不好会有性命之忧。”青铜又 担心白帝又担心展昭,直后悔刚才不应多口。 白帝低声道:“送别未几日,一日如三秋;寸心宁死别,不忍生离愁……” 语音低沉宛转,有一种说不出的凄楚和缠绵。 青铜倒吸了口冷气,白帝天性孤傲,冷漠无情,可是一旦动了心,便至死不 悔,任何人、任何事也阻挡不了。 展昭苦,白玉堂苦,白帝也苦,这纠缠不清的缘,到底让三人将来怎样? 夜静如水,轻绯草和逍遥花散发着缕缕清香。 白帝飘逸如风,悄无声息来到白玉堂身边,迅若闪电,点了他的晕睡穴。 金风将白玉堂搬到旁边。 展昭武功已失,对花香一点抵抗力也没有,睡得极熟。 轻轻扶起展昭,白帝柔情无限地看着那清俊苍白的面容,似乎要永远刻在心 底。 你是一只在蓝天飞翔的云雀,是我折断了你的翅膀,现在,我要重新还给你 …… 白帝双掌抵在展昭的背心,内力缓缓输入。 睡着的展昭反而放松了,白帝的真力在他经脉中游走,冲破各个阻碍之处, 最终汇于丹田。 展昭经脉初通,真气循环大周天一遍,忽地失了控制,一下子快速飞蹿起来。 白帝惊觉不对,已经约束不住,内力陡然一震,顿时逆流回来,内腑骤然绞作一 团,喉头一甜,血气直涌上来。 “不好,主人内力有变!”青铜立刻运力替白帝压制乱蹿的真气。 白帝咬牙道:“别管我,快让展昭真气……九九归一……齐聚丹田……” 金风急道:“不行,先替主人运功,否则一定会受重伤。”双掌抵住了白帝 的灵台大穴。 白帝全身经脉真气倒流,仿佛有万把刀在割,话也说不出了,只是狠狠地瞪 着铁心。 铁心左右为难,不知先救谁才好。 银叶突然抢上,一股真力直向展昭胸口运去。 铁心十分吃惊,银叶自那日白虎洞之事便一直生病,大家只顾忙着展昭,几 乎都忘记了他,直到那天黑帝动用蛇阵,铁心救他出宫,两人才算见了一面,此 后又是相见无言,彼此生疏了许多,万没想到他会救展昭,一呆之下,将真力运 入展昭体内。 众人内力交汇贯通,终于打通展昭全身经脉,运行三遍大周天,方才收功。 白帝露出了笑容,摇摇晃晃站起身,小心地扶展昭躺下,盖上锦被,低声道 :“以后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总是只想着别人……你大概再也不会想起我 ……” 最后看了展昭一眼,决然而出。 刚到门口,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你们看护展昭,主人交给我!”青铜急忙扶持白帝回到练功房。 石门一关,白帝再也支持不住,左腿软跪在地上。 青铜痛心地握着白帝的手腕,张了张口,已是热泪盈眶,哽咽着道:“主人, 这真气逆行之苦……恐怕以后你一直要受……” “是吗?你说,什么时候还会发?” “今天正是月圆之夜,怕是将来每逢月圆之日,就是主人发作之时……” 白帝慢慢坐下,淡淡一笑,“这么说,我想忘记展昭都不可能了。每月月半, 我会一分一刻一时地想着他……” ********************************* ****** 芦叶荻花秋瑟瑟,长江岸边,江水东流去。一帆离岸,顺江驶去。 展昭和白玉堂并立船头,江风猎猎,吹动了衣衫。 “猫儿,沿江而下,再转运河,不出半月,咱们便能回开封了……” 展昭没有回答,不自禁抬头向白帝山望去,朦胧依稀中,隐隐似有一个白衣 飘飘的身影,伫立而望,是错觉还是…… 向前望去,江水滔滔,无数险滩恶浪,更多艰难在等着。 昂起头,挥去过去阴影,一切重新开始。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