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被命名为“闪电风暴”的新型计算机病毒引起全球互联网恐慌,目前已有数千 万台计算机被感染,直接经济损失达上百万美元。据悉所有感染“闪电风暴”病毒 用户均是访问赢信网所致,因此不排除有竟争对手入侵网站植入恶意病毒。煞星全 球反病毒监测中心向个人计算机用户发出警告,病毒的攻击重点旨在使个人计算机 瘫痪而不感染局域网内其他电脑,在未有专杀“闪电风暴”病毒软件研制成功前切 勿浏览赢信网。 报纸被捏成一团掷向办公桌下的垃圾篓中,楚偕微笑地摇头,起身去窗前抽烟。 外面雨意淋漓,光滑的玻璃窗上一条条淌出的宛如泪痕清澈的雨渍,滴答滴答 地敲打。他将脸颊贴近冰冷的窗,溶溶的夜色,凄凄的雨,从每个大厦窗口透出的 灯火恍惚中有一种快要寂灭的感觉。 忽然地喉头中有点梗塞喘不过气。 对面大厦的灯光就在这瞬间熄灭,那种如梗在喉的感觉就更严重。 “楚偕。”姜琳春风满面地推门进来。“很晚了,你不走我可要先回家。”她 叨叨地说着。 “你先回去吧,我再呆一会。”他依旧望着窗外,烟灰色的夜空像极了他的眼 眸。 “还在想小雁雁啊!放心,我明天就去给她办保外就医,不出两天你就能见到 她。这小雁雁也真替我们争气,一出手就搞得周成阵脚大乱,听说那边的专家在网 站后台没发现病毒源代码。要是她拿这个对付我们,我们可是没有招对抗。” “她不会。风雷是南亭创立的产业,她不会毁掉自己妈妈的心血,但是她会想 尽办法夺走。”楚偕忽然对着夜空叹息,爱憎分明性格执傲的雁衡阳该如何使她释 下前嫌呢。 “这病毒真厉害,公司也有不少电脑中招,一打开电脑就是闪电劈下来,重装 系统都没用。” 楚偕叹息,雁衡阳的才能如果被心存不轨的人利用将会非常危险,所以一定要 将她纳入自己的能力范围内。 但是凭自己能禁锢得住这只有凶悍利爪的苍鹰吗。 “不过外面的人都在怀疑是我们公司使的坏,在赢信网植入病毒使其运营瘫痪。” 姜琳从乳白色的小包中掏出手机,忽然大呼道:“哎呀,和你说了半天都快十点, 不行我要马上回去。” 她急匆匆地拎了包出去。 楚偕下意识地摇摇头看向窗外无边的夜色,雨更大了。 门在瞬间被沉重地撞开,外面是姜琳苍白失去血色的媚惑的面容。她站在门口 大口地喘气,挺起的胸脯起伏不平,修长的左手还搭在门面上仿佛试图支撑身体。 楚偕蹙着眉去瞧她,这个一向冷静的女人何以会突然失色。 姜琳喘息半晌才定住神,道:“楚偕,你先坐下来。我有话和你说。” “怎么?你不会想向我表白吧。”他揶揄,姜琳自然不会向他表白的可能,但 还是听从地坐回椅子上。“现在你说吧,听听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楚偕。”姜琳没理会他的揶揄,走近几步,面色严肃道:“刚才我在电梯接 到看守所刘管教打来的电话,她说上午押雁衡阳去沙城监狱的警车半路坠下山谷, 而且那里山坡因雨雪天气的影响还发生了小型泥石流。目前已经在现场发现了两具 遇难狱警的尸体,其他人暂时还未发现踪迹。” “你说什么。”拿在手中把玩的笔俨如锋利的刀锋直接插| 进手掌的肉中,再 穿透出薄薄的手背,楚偕僵直地站起来,面色苍白地看向姜琳不可置信般。 这怎么可能?几天前他还看见她在法庭上傲然的笑意,她那么不屑地威胁要给 所有的人送上礼物。怎么可能就在这瞬间…… 高大伟岸的身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压得摇摇欲坠。 “楚偕,你的手。”姜琳惊吓地扑上来。 他推开姜琳,毫不犹豫地从手掌中抽出那支鲜血淋淋的笔扔下,于是在他的手 背上留下个手指粗的洞口,鲜血就从那没有堵塞的洞口喷溅出。 姜琳再次扑上来,但又被推开。 楚偕冲出去,鲜血沿着他的手掌在走道上如雨水般滴沥,触目惊心。 姜琳咬着牙从抽屉中找出一卷绷带,这还是上次万宏清砸伤楚偕剩下的,瞧见 楚偕的外套还挂在衣架上,她匆忙地取下来便追出去。 她抢在电梯关闭前进去,把楚偕逮在里面。 “你要去也等下我才行,我知道在哪里。来,把你的手给我。” 楚偕神色木然,在听到雁衡阳随车坠下山谷的消息后魂魄早不附体,他苦心安 排许久,本来再只须几天他和雁衡阳就能永远地在一起,但现在全乱了。 姜琳不再言语,这个意外也令她难过,所谓人算不如天算,筹谋得再好可也抵 挡不过天意的决定。刘管教电话里没有明确指明,但是意思已经明白,车上所有的 人已经凶多吉少。如果楚偕拼了命赶去却只能见到雁衡阳泥泞的尸体,那这个男人 会怎样。 从没见过楚偕发怒,他也一向表现镇定平静,温文尔雅,其实他的内心就像火 山下埋藏的炙热的岩浆,会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激发出来。 她默默地拿过他淌血的手掌,用绷带把伤口紧紧地缠住,一圈一圈,直到把绷 带缠完,那血却已渗到最外面一层。可能那支笔刚好插破了某根血管,但姜琳还是 放弃要楚偕去医院止血的打算,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这个魂不附体的男人送到那处 发生泥石流的山坡上。 在停车场姜琳抢先坐上驾驶位,楚偕沉默地坐在副驾上面色森严,薄薄的嘴唇 上被咬出几条血痕。 “系好安全带,我开得很快。”姜琳警告,这样的雨夜行车本身就不安全。 他惘若未闻。 姜琳忍不住轻声叹息,伸手替他系上安全带,然后踩动油门,箭般行驶向前。 挡风玻璃前的雨刷不停地刷着,从天空淋落的雨水在风的助力下化成一片雨雾, 映着橙色的霓虹灯扑天盖地侵袭。 姜琳吃力地握着方向盘,分辨前方的路况,这种天气,这种时间真的大意不得。 那片出事的区域围着白色的塑料条,原本能容两台车通过的山路此刻也被山泥 完全倾覆,姜琳把车刚停稳,楚偕仿佛从垂死挣扎中活过来奋力地推开车门跳下车。 车外有许多的武警沿着十丈多深的山谷正在搜救挖掘,见到楚偕和姜琳便马上 有人过来阻拦,姜琳眼尖,发现在众人中打着伞的刘管教。 刘管教也看见她,点点头走过来,她打量楚偕一眼便拉着姜琳走到车后。“你 们怎么来了?这里很危险,有可能再次发生泥石流。” 姜琳无奈地摊手,指着前面的楚偕道:“我拦不住他。刘姐,到底是个什么情 况。” “据搜救的专家称可能是当时司机发现泥石流的迹象,所以加速前进结果打错 方向盘滚下山谷。有几个人被甩出车外当场死亡,后来又被倾泻的泥石流掩埋。目 前已经挖出三具尸体,还有几个正在找。” “所有的人无一生还吗?”姜琳紧张地问。 刘管教摇摇头,道:“没有生还的迹象。” 姜琳默然地走到正在前面张望的楚偕身后,由于武警持枪把守不让任何人通过, 他只能尽量地伸长脖子往黑黝黝的山谷下看去。 “又挖出一个。”山谷下有人大声喊道。 满是泥泞的尸体被抬了上来,刘管教挤身过去,那具尸体满身都是泥污无法分 辨出真容,但刘管教从她身上的制服认出这是看守所的同事。她默默地擦掉尸身面 上的泥土,盖上早准备好的白布,叹息一声走到姜琳身侧。 “不是她。” 楚偕捏紧拳头,他不能再这样什么都不能做地等待下去,身体极力地想要冲破 人墙般防守的武警。姜琳适时地拽住他的手臂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他苦恼地长吁出一口气,凄凄的冷雨酸涩地咽进心口,那里就像装进这世界所 有的悲哀就快要承受不住爆出胸膛。于是他又向着深黑的夜空吐出一口长气,可这 也无法缓解那扎根在心里的疼痛和窒息,有某种东西不知不觉地在往那里挤塞,挤 塞。 是恐惧,是对失去爱人的恐惧。 像这漫天的雨夜重重地包围了他。 他所爱的人就在山下面,而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地站在这里,这种感觉几乎要把 他逼疯。 雨从他的短薄的发丝里淌下,浓密的睫毛凝着冷涩的雨滴滑进失去神彩的眼眸, 一颗颗地再如泪珠滚落下来。姜琳在一旁瞧着他,她不知道他真的在流泪,那些大 颗大颗的泪珠就从眼角的地方滑落下来。 从手背的伤口浸出的血在雨水的冲刷下淡了,在指尖结成一粒粒浑圆的淡红色 的珠子,流星般地坠落在泥泞坑洼的路面。 “挖出两具尸体。”山谷下又有沸腾的声音。 十多分钟后四名武警抬着两具尸体艰难地爬上路面,楚偕迫不及待地奔过去, 一名武警伸手拦住他,刘管教慌忙过来道:“他有亲人在里面,让他过去看。” 楚偕三步并作两步地直冲过去,抬上来的两具尸体就放在坑坑洼洼的水渍中, 他站在那里有一刻的不敢近前,如果那里面有雁衡阳那该怎么办。他咬着牙,狠狠 心还是冲过去。 刚俯□体,漫漫夜空里的雨势如瓢泼般地倾洒,他噙着泪水去看那两具惨不忍 睹的尸体。其中的一具尸体额头上被砸开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混着碎石的泥土塞在 洞口被血浸湿过便成了乌黑色。 不是。他只看了一眼,就断定那不是雁衡阳。 不远的地方刘管教正紧张地和一名形似武警指挥官的男人说话,她语气很焦急, 道:“还有一名女犯人没找到,你让队伍再仔细找找。” “现在不行,你听听这声音泥石流很快又会爆发,如果再留在这里搜救会对其 他人造成生命危险。我现在要命令全部队伍后撤,刘管教你也赶紧离开,如果有人 出事我可吃不消。” 二十分钟后所有人都齐聚在山坡上撤回,刘管教拉着姜琳低语几句,便见姜琳 神色为难,这个时候劝楚偕离开无异是难于登天。 “楚偕,我们先回去吧,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她还是勉为其难地开口。 “要走你走。”楚偕生硬地回过去,“现在我下去找她,她说不定还没有死, 等我去救她。”说着,他便想顺着陡峭的山坡滑到山谷。 “楚偕。”姜琳忽然喊了一声。 他回过头,突然头顶上就挨了一记棒子,两眼一抹黑,修长的身躯便如坍塌的 山岩倾倒下来。姜琳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瞧着姜琳有些吃力,旁边刘管教也赶紧上 前帮助搀扶。 “你下手真够狠的。” “不这样能行吗?这男人都疯了。刘姐,快帮我把他弄到车上去。” 楚偕被塞进他的车中。 姜琳开车往回赶去,这次方向是市区的医院,他的手需要处理,否则就这样流 血便会让他死去。 手上的伤口经过清创缝合后包扎好,头部也拍过CT证实没什么问题,但是楚偕 却一直沉睡没有醒过来。 他真的病了,病得很重。 几个医生束手无策,明明只是普通的风寒,这个强壮的男人怎么抵挡不住以至 昏迷的程度。 “他是不是有未解开的心结。”一个年轻的护士不经意地道。 姜琳怆然,这个才是楚偕昏迷的真正原因,无法弄清雁衡阳在楚偕的心里到底 占据什么样的地位,以为只是普通的喜欢,或者有可能比普通的喜欢要多一些,因 为楚偕的为人总是让人觉得他的爱不深刻,却原来他爱得这么真,这么执…… 雁衡阳或许就是他全部的生命,也许比生命还要重要。 姜琳想起楚偕办公室的抽屉中放着几盘碟片,据说是雁衡阳11岁刚回中国时拍 的视频,她决定取过来利用电脑放给床上不醒人事的楚偕听。 也许这样他能被唤醒。 门外冰冷的地面上坐着一位年迈的老乞婆,浑身肮脏的衣服,但是头发却黑油 油的发亮,她低垂着头看不清眉目。姜琳瞟了她一眼,她蹲在门口的左侧,手心里 有两只黑蚂蚁。一只蚂蚁安静地趴着没动,但另外一只却非常不安份地四处爬行。 当它向前爬行时,老乞婆的手指便拦在前面;于是它转个弯又向左方爬去,老 乞婆的手指便又毫无例外地拦截。但那只蚂蚁并不气馁,继续换方向想要脱离老乞 婆的手掌心。 忽然那老乞婆骂骂咧咧起来,抖动着嘴唇道:“你们两个都是没良心的东西, 一个就想要逃走,一个就趁我不注意咬我一口。可你们又不想想,只要在我的手掌 心中就永远没有摆脱的可能。” 她骂着,突然翻过手掌朝地面上拍去,霎时那两只黑蚂蚁粉身碎骨。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