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深夜十一点,方靖恩带着艾罗到一家格调十分高级的俱乐部--“梦游俱乐部”,华 丽的舞池、眩目的光影,就像一座梦境城堡,提供了夜归人的去处。 艾罗的确不曾接触过这样的地方,这里有一种特别的味道、一种自由的颓废。穿梭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个个时髦美丽,悠闲陶醉。 “这是我在台北找到唯一不让我神经紧张的地方!” 他们在楼中楼一处双人圆桌上坐下。 “为什么?”艾罗看着他问。 方靖恩微微倾向前贴近他的脸,黑暗中,他晶亮的眸子异常澄澈。 “你感觉到了吗?” 艾罗微怔。他感觉空气中有浓重的烟味,偶尔杂着女人的香水味与浓醇的酒气,加 上震耳的热门舞曲、拥挤的人潮,每个人都尽情释放其中。 “从我们进来到现在,除了服务生,没有人多看我们一眼。” 没错,靖恩害怕陌生人却又难逃每个人对他贪婪的注视。但他们一来到这里,的确 没感受到其他人的异样眼光,难怪靖恩喜欢这地方。 “这个地方--是我从美国回来时发现的。” 方靖恩把目光投向艾罗身后,在舞池正上方的专用桌前,坐着的正是这个幻想世界 的主人,拥有国内最大经纪公司十方的总裁--冯翼人。 “你到今天才让我走入你的生活。” 艾罗点起烟来,感觉有点闷,但今天的靖恩跟他相反,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 “不,你一直在我的生活里,我说过,这里我很久没来了!”方靖恩为他倒了半杯 甜酒,他的声音几乎被震耳欲聋的音乐盖过。“刚认识你的时候,我被你吓坏了,你一 眼就看出我的孤独?” “所以你躲我。”艾罗隔着薄雾看他。 他感觉靖恩带他来这里,是为了让彼此面对现实无奈的逼迫时,能有个地方可以逃, 彼此扶持安慰。 “我想让你认识我唯一的朋友。”方靖恩的眼睛有笑意,那个人也在这时走了过来。 “这是梦游的老板冯翼人。” 这么自信潇洒的男人,艾罗算是第一次看见。 “我得算算我有多久没见到你了。”冯翼人的笑容十分迷人,甚至有一股魅惑人的 野性,不可否认的,他与靖恩的过分熟稔,的确让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但艾罗的不适,立刻被这个男人温和友善的态度抚平。冯翼人对靖恩的态度,近乎 一种兄长甚或父亲对儿子的真心关怀;而靖恩对他的回应也像对待父兄般尊敬。 短暂的闲聊,冯翼人对艾罗说了一些令人深刻的话-- “你不觉得人来到这个世界,就是浑浑噩噩地像梦游一样?四周有太多批评、太多 规范,其实都是没有勇气跳出既有的框架模拟出来的完美借口。尽管做你想做的事吧! 没有人有权利代替你走你自己的人生道路!” 这样的话,对一个初识的陌生人来说,实在过分犀利,但艾罗却十分感动!他相信 世界上像冯翼人这样潇洒任性的人是十分稀少的,但也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人存在,让人 在矛盾挣扎中能稍稍得到一些解放……他也开始爱上了这个地方。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艾罗对方靖恩说。 “你有没有发现,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冲着他来的,不管男人、女人。在这个地方, 能满足所有人一切空虚的想望。” “但他并不属于任何人。” “你和他一样聪明。”方靖恩立刻笑了。 “我不聪明。”除掉他显赫的家世,艾罗发现其实自己渺小卑微得可以。 “你聪明,只是你自己不知道。你被保护得太好,所以很多事你以为你做不到。 “我不明白!” “不需要明白,我爱这样的你。” 他的话让艾罗无言以对,甚至不知该做何表示。 这里的气氛、冯翼人的话语、靖恩的用心,他完全明白--靖恩要他勇敢的挑战之后 种种的挫折与压力。 如果艾罗觉得这份感情值得争取,他便会了解该怎么做,否则,自己只能选择永远 消失在艾罗的生命里。 天亮了,该面对了。对于他的婚姻、他的家庭、他必须承担的种种罪名、他始终被 安排的人生戏码,艾罗决心这回要由自己来导演完成。 如果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残酷的,莫过于在他一回到家就被告之--他的未婚妻怀 了他的孩子! 一时之间,艾罗感觉他全身的勇气力量被完全击溃,猝不及防地被打入了万丈深 渊……“我不管你这两天跑哪去了!你爸已经安排好了,三天后就马上公证!” 艾罗几乎失去了站立的力气,整个人瘫痪似地跌人沙发,不敢相信自己的人生就这 样被推入了坟墓,连为自己争取一丝生存的机会都没有。 刘子莹自始至终都不敢看他,她不敢看他心碎的表情,那会令她伤心和不舍。 “你现在要当爸了,开心吧!”艾莉一屁股坐上扶手,双手靠在他沉重的肩上笑道。 “虽然婚事办得匆忙了点,但总比大了肚子再披婚纱好,省得人闲语地在背后说 话。”艾铭说道。 艾罗闷不吭声。他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意见会左右了自己的人生蓝图?他不懂, 他们为何能如此理所当然地办喜事,丝毫不在乎他的想法。 “爸爸,等明天可得到公司开个会宣布喜讯,其他的亲戚朋友我都通知了。这两三 天,公司可得布置布置!” 唐亚芳喜孜孜地说,却不知道她说的一字字都像针般刺得艾罗伤痕累累。 “明天你可不能跑了,我约了珠宝商要挑钻戒。”唐亚芳又叮咛一句。 大哥的沉默令人不安,他太安静,大冷静了! 艾莉忍不住收回手,感到一阵颤栗……他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存在 的只是一个躯壳,他的思绪灵魂……全不见了。 “哥?”艾莉忍不住轻唤。 艾罗稍稍起了反应,他笑了,看着刘子莹笑了笑。 这笑几乎逼出了刘子莹的眼泪,好久好久,她不曾再看见属于他特有的温柔笑;但 他的下一句话,却立时像利刃般割裂她的心肺。 “我们的孩子?” 说完,他无视众人错愕的眼神,直往楼上走去,把所有的担忧与责备,全抛诸脑后。 众人在呆愣半晌之后,艾莉第一个要冲上楼,刘子莹立刻起身叫住了她。 “小莉!” 艾莉回过头,一脸忿忿不平。 “别去打扰他!他--现在很痛苦!”刘子莹一脸哀怨地摇头。 “痛苦个鬼!”艾莉尖声怒骂。“这是婚事又不是丧礼,他痛苦什么!不为你想也 该为孩子想想,别想当一个不负责任的乌龟!” “没错!”唐亚芳附和。 刘子莹使劲摇头,眼泪跟着扑簌簌直落。 孩子是假的,他不爱她是真的,结婚是被逼迫的,她跟别人有染是事实,所以她心 虚、她恐惧,她不敢再奢望什么…… “再逼他--他会疯的--” “先疯的是你!”艾莉冲到她面前。“不!是我!我会先脑充血!” “还有我,你放心!我会替你作主的!”唐亚芳插嘴说。 艾铭无奈地摇摇头。 是因为婚姻恐惧症吧!也许他该上楼和艾罗聊聊。 立时他撇开三个女人的连环炮轰,悄悄走上楼去。 “你别伯!这个家我说一没人敢说二!他敢负你,我和妈咪就轮流教训他!”艾莉 霸气十足地叫道。 唐亚芳猛点头,又把刘子莹拉坐回沙发上,心疼地哄着:“你现在是有身孕的人, 别老是哭哭啼啼的,伤身体啊!” “伯母……”其实她好怕,她好想说根本没孩子,但艾利的眼神不时在提醒她,唐 亚芳的热情又让她于心不忍。 她开始懊恼,为什么自己总是儒弱地活在别人的意见里,没一点自己的主见。 “还叫伯母?叫声妈让我开心开心!” 艾罗坐在阳台上抽烟。说也奇怪,他此刻的心情很平静,他以为自己应当激动、忿 怒,激烈地反抗这桩荒唐的婚事……可是他竟然一句话也没开口。 子莹怀孕了,他竟然感受不到属于新生命的喜悦,他甚至怀疑孩子是否真的存在。 他不由自主想到冯翼人说话时眼中那份骄傲与自信--没有人有权利代替你走你自己 的人生道路。靖恩也是,所以他走得孤独。 事实上,每个人的人生道路何尝不是充满了孤单,纵使生命中有许多条路,或许交 错、或许平行。但世界上不会有一个人,和自己的人生完全一模一样。 好不容易他在人生的爱情路上遇见了靖恩,好不容易能与他携手同行,却走得那么 无奈、那么凄苦;难道非得逼得两人跳下悬崖不可?即使如此,也无法得到他人的认同, 因为两人之间的爱情在众人的眼中是禁忌,是不被允许的爱。 艾铭迳自开门进来,艾罗仍无动于衷。 “借一根烟来抽抽。” 父子俩似乎很久没这么安静地坐下来闲聊了。 “儿子,你的心情我很了解,想当初我娶你妈的时候,就连在帮她套上戒指的那一 刻,我还在挣扎犹豫。告诉你一个秘密,结婚前一晚我去喝个烂醉,还跟一个不认识的 老女人上床!”艾铭自我调侃地说。艾罗想笑,但只是冷冷牵动一下嘴角,凑近唇边的 香烟掩去了他的笑意。 “你坦白跟老爸说,你在外面真的有了女人?” 呵!他还是笑了,只是笑得既轻蔑又苦涩。 “没有。”他深深吸了一口烟。“那就怪了!”艾铭调整个舒服的坐姿,懒洋洋地 盯着他看。“我不把你当儿子看,因为你是我兄弟!” “爸,你套话的功夫很高明”艾罗淡淡笑着。 “商场上尔虞我诈嘛!”他悠闲地跷起腿抽烟。 “爸!”艾罗的眼神迷蒙了起来?仿佛眼前所见全是忙碌烦躁的台北城,但在这样 复杂的城市里,他却能看见靖恩的双眼“你告诉我,人为什么要结婚?” “因为寂寞。” 这个回答,艾罗觉得满意。 “人为什么要谈恋爱?” “一样寂寞。” 艾罗笑了。 “但是恋爱之后,人们结了婚有小孩,事业有成、衣食无缺,人还是寂寞。” “嗯……。”艾铭开始思考,找到了一个牵强的理由。“人是情绪化、善变又不满 足的动物!” “这样说来,恋爱与婚姻一样肤浅,而且多余!”艾罗捻掉手上的烟。 “但是不这么做,人生很无趣。” “所以每个人都这么做,结果世界上充满了抱怨!” 艾铭深深地看着他,艾罗就坐在他身旁,但他却发现他似乎离自己很远,遥远得像 天空的一片浮云,飘泊在浩瀚无垠的天际…… “艾罗,你有点变了。” “我还是你儿子。” “我儿子不会说出这么悲观的话。” “不是悲观,是实话,是每个人心里想说却不敢说、每个人都懂却不愿懂的想法, 因为说了遭人责备,懂得了又显得与人格格不入,会被视为叛逆、‘异类’。” “说了这么多,你的重点是什么?” “我不结婚。”他平静地回答。 “不能不结。” 艾罗重新为自己点燃一根烟,又将眼光投向淡蓝的天空。 “那就没有重点。” 话中的意思很明白了,他、没有挣扎,也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无聊的对谈中。 艾铭明白,艾罗的确有个深爱的人在他心中,是他极力用生命去爱、去保护的人; 所以他才能那么冷静、那么理智!那么……寂寞。 艾罗看着天空,想着靖恩,奇怪自己没像上次一样,冲动地跑去找靖恩,而且就在 自己要娶别的女人时心里仍感觉平静…… 因为先前靖恩为他安排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成长,让他这个爱情白痴亲身体会! 学习人世间最艰难的课程。 他真是白活了这二十八个年头,他所有的青春不是埋首于书本,就是全力冲刺事业。 直到认识了靖恩,他才真正体会人生中的爱情功课,原来是这般深奥难明。 或许他无法像冯翼人那样潇洒度日,也不像靖恩没有家庭负担!他必须自己思考出 一条属于自己的人生爱情路,挽救他自己的爱情。 方靖恩呆坐在屋后的一处坡地上,看着自己的家,看着门前蜿蜒的小径,直直延伸 到远方的海芋田。 转眼间,那片白色花海只剩下零星点缀在绿地上的小白花。春天其实很短。海芋的 花季也显得仓促而短暂。 他两天没见到艾罗了,明天他必须到淡水一趟。 这时候,艾罗会在做什么呢,从那天短暂分别之后,他心中已做好最坏的心理打算; 飘忽不定的日子难熬,但他依然平心静气地等待艾罗作出决定? 五点十分,天色似乎还灰蒙蒙的,显得阴霾而沉重;如果能在清晨时分淋一场大雨, 或许能冲淡一些痛苦。 他看见一辆计程车停在家门口,他一手托腮,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只静静 地坐在远远的山顶看。 那个陌生的女子他不曾见过,但她眼中的哀怨他十分熟悉,那是得不到心中所爱, 失去爱的人才会流露出的悲伤神情。 刘子莹缓缓步上石阶。 就是这个地方--艾罗和方靖恩相识相爱的地方。 刘子莹望着这间素雅的房子出神。 昨夜她去找秦少强,秦少强把方靖恩的地址告诉她,并以她帮助他盗用公款为交换 条件。她答应了,但是没人知道,她暗自把那笔钱转到艾铭的户头,并做了一份详细的 报表,一并传送到艾铭的私人电脑里。 明天,她就要成为艾罗的新娘,但明天是如此的不可预期……这两天,艾罗没有跟 任何人开口说过一句话。 所以她来了,来看看那个让艾罗离开她甘心沉沦其中的男人,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如果她不弄清楚,她一步都踏不进那个结婚礼堂。 方靖恩就坐在屋后的山坡上看她,心中不禁想着,如果自己是她会怎么做?没有一 个女人可以忍受自己的未婚夫爱上别的男人吧!那么……她一旦失去理智,很可能会干 脆一把火烧掉这个地方。 方靖恩托着腮看着她,心中竟然希望她当真能放一把火烧了这里,……他开始有些 后悔自己现在竟坐在这里看风景……他宁愿现在自己还睡在床上,就让她那一把火结束 她心中所有的忿恨、他内心的挣扎苦楚。 他不在吗? 刘子莹走向一旁,被不远处一块小白花田吸引。 住在这样地方的人会是什么模样?怎会让一向理智的艾罗,甘心为这样一份畸恋而 执迷不悔? 她无助地靠在墙上……。就算见到了这个人又如何?她本来就输得彻底,真见到了 那个人她又能说什么?对他大吼大叫、哭闹不休吗? 也许她不该来的,一来到这里,就完全令她不知所措……这里太美、太安静。 仿佛容不下一丝丝丑陋虚伪的想法,她想毁了这里、想放一把火烧掉这里。……她 倏地一愣,眼泪在瞬间停止…… 当她一瞥见山坡上的那个人,仿佛这山间的灵秀美景只为了衬托他的超凡脱俗…… 在他面前,所有的庸脂俗粉全失了颜色。 刘子莹不敢相信,这世上真有一个男人生得这样教人怦然心动。更令她错愕的是, 那人也看见了她,对她绽出一抹轻淡的浅笑……然后,他竟然递给她一支打火机。 刘子莹颤抖地接过打火机,身体止不住狂颤,原来他就是夺走艾罗的那个人--她手 上的打火机,正是艾罗珍藏多年的古董打火机。 再次抬眼看他,她的眼水止不住扑簌簌直落……为什么她竟无法恨他?在看见他那 双深沉含愁的忧郁双眼之后。 “趁没下雨之前,烧了它吧!” 怎会这样?这是他的家!他竟然能毫不在乎地说烧了它! 他甚至淡淡地笑了,笑得有些孩子气。 “我车库里有汽油,这样能烧得快些!” 说完,他当真转身往车库走去。 刘子莹吓得连忙伸手拉住了他,“等等,你不会真的要放火烧房子吧!” 他别过头,眼中一闪即逝的神色几乎令她浑身一颤。 “是你要烧房子……。” “我……” 他又笑了,那温柔的微笑几乎能抚慰她多日受伤心碎的灵魂。 “烧了它吧!我不在乎!” 刘子莹松开手退了一步。 这个男人着实太虚幻、太不真实,仿佛不是真实存在现实人生中的人。任何人的思 绪在他眼中完全无法遁形。但却没人能看透他美丽的双眸。 “为什么?”刘子莹无助地哭泣:“你明知道我是谁却这么冷静……我真地烧了你 的房子,你当真不在乎吗?你在乎什么!你自己还是艾罗?你一句不在乎说得如此潇洒, 可是却让许多人痛苦……” 方靖恩看着她,脸庞看不到一丝情绪变化。 他沉默了很久,才叹息地说:“真正的痛苦,你们谁也没经历过。……” 他转身缓缓走到门前,脱下了套头衣衫,拿过她手上的打火机点燃了手上的衣服, 刘子莹错愕得睁大了泪眼,冲过去抓住他的手哭喊-- “这是木屋,很快就会烧起来的!你发疯了吗?我不要烧掉你的房子。我不要这么 做啊!” 方靖恩的唇边似乎带着笑意,火光映得他黑眸发亮…… 刘子莹使劲地把他拉退了好几步,脱下外套试图拍灭那燃烧的火焰。 方靖恩一步向前,握住了她的手,朝她摇摇头。 “我不知道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如果你是想让我泄恨,为了赎罪,我告诉你!我 不在乎、我早就认了!艾罗不爱我,就算你不存在他也不爱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 不是来向你兴师问罪的啊!” 方靖恩放开她的手,她泪眼望进他那双朦胧似雾的眼眸,仿佛他的眼睛虽也漾起了 雾气。 他缓缓仰起了头,凄冷的山风扬起他短俏的黑发。 刘子莹在泪眼模糊中,清晰地看见这一幅绝美的画面。她忍不住抬头望天,没想到 不一会,空中就飘起了点点细雨;瞬间落下的春雨,平静了她心中激动的情绪,也浇熄 了初燃的星星火光。 刘子莹瑟缩起来,惊讶地看着他收回目光,投给她一抹优雅自信的笑容。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深深地注视着他,雨幕下他那张近乎无瑕的纯真脸庞,竟让她觉得此刻要说出口 的话是异常苦涩和艰难。 “明天--我就要和艾罗结婚了!” “我知道。”他的反应依然平淡。 “你知道?” “猜的!” 刘子莹垂下了头。 她第一次觉得淋雨是件过瘾的事,每一颗急骤落下的雨滴,都像是她溃堤欲决的泪 水。 “我们每个人都知道这桩婚姻毫无意义,但是却无力去阻止、反抗,我害怕明天我 看见的艾罗,会是一具失去生气、灵魂的空洞躯壳……” “不会。”他淡淡地说,似乎在安慰她。“他不会这么做。” 刘子莹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奇怪,我不恨你……” “谢谢。” “可能是因为艾罗爱的是你……。还好是你……” 她不懂自己为何这么说,她甚至不认识他。 “你是一个善良的好女人。” 她却摇摇头,露出一抹惨淡的笑。 “我很笨--!” “不是笨。就是因为你太善良,才会失去了自己。” 刘子莹怔怔地看着他……好像任何事都逃不过他的眼。 “你其实可以拒绝、可以反抗,但是你太习惯扮演一个顺从乖巧的角色;你永远隐 身在别人的身后,只注定这是你的本分与不可挣脱的命运。” 刘子莹震惊地颤抖。 “你知道什么……你怎么能这么笃定地只看过我一次就知道我是个怎样的人?” “你的眼神告诉我的。”方靖恩淡淡一笑。 他似乎叹了口气。刘子莹努力地想看出那一些些虚伪,但他的眼神竟露出令她心碎 的难舍与不忍。 “女人的心情,我很了解。” 此刻,刘子莹只想扑到他怀里痛哭一场。 这个既美丽又忧伤的男子,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中的自己,可以看透她内心深处一切 的脆弱与不安;只是,她不及他的美丽与坚强,所以她只能傻傻地哭。 可是他温柔的眼神,和抚慰人心的话语,令她觉得撕裂的伤口渐渐愈合。 “告诉我……明天的婚礼你会不会来。” 不知怎的,她十分渴望他能出现。 “不会。” “那么你会去哪里?”刘子莹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害怕听见他的答案。 “如果是你,你会去哪?” 刘子莹一愣……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我们都深爱着艾罗,你能想像一个没有艾罗的地方……会是在哪里?” 不,太可怕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对艾罗的感情,根本比不上他!那是倾尽所有生命、 无悔无怨的爱。 “你这么说……令我不安……” “你回去吧。”他转身走下阶梯。站在路边为她拦了辆计程车。 “我希望你不要离开。”刘子莹仰头看他。 他浅浅笑着,脸上的神情让人难以猜透。 她这样无心坦白又充满关切的一句话,其实令人心痛。在与他短暂地对谈之后,她 仿佛重新有了一番新的体会。 她在上车前坚定说道:“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谢谢你!靖恩。” 叫出他名字的时候!她又一次想哭……不知道为什么,她心疼这个男人。 直到黄色车身逐渐远离了视线,伫立在路旁淋雨的方靖恩哭了。 强忍两天的相思、剧痛心碎的泪水,让他在这场放肆的大雨下尽情哭泣了,明天…… 可能再也流不出眼泪了。 心动百分百制作 无情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