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承之卷花飞半掩门(12) 此时日水熔金深掩无声,满瓶的梅,有的开了,有的未开,有的已谢了。 梅花摇曳,梅本无心,扑漱漱落在屋内的乌砖上,一片一片地腐化。 窗外的哭声,枭鸟般嘶呜,最终万物皆寂静。 曲桥上那一抹魏紫衣,在漫天的飞雪之中染开了般,泾渭不明,晦涩迷离。 几刻钟后,康慈宫内闻讯的李太后,身子一歪,伏在榻上一口气几乎喘不上 来。惊得小青和李嬷嬷一人一边,慌忙帮她揉着后心,却都被狠狠挥开。 封荣头戴金冠,身披绛罗袍,坐于一边的榻上,手持碧玉环抛上抛下。 睡鸭金炉已是半凉了,那一抹龙涎方才燃尽,暗香烟丝,弥漫在华殿内。碧 玉环晃晃地反出一层光,幽幽通透。 黄金有价玉无价,一看便知是千金难求的珍宝,而他便只这么于手中上下颠 着,挑眉挑眼地笑说:" 真可惜,很好玩的娃娃呢。" 陈史记载:封帝皇长子降生月余,始终未得帝赐名。死后草赐封号:青。 这一晚,封荣夜半醒来时,窗外雪落不止。 一幕流紫的帐外,始终燃着一盏烛,烛光摇曳,带着淡淡的红。 好半晌,他才觉出自己是在绿萼轩内。 窗不知何时半开了,一阵寒凉的夜风吹了个透心,枕函如水衾如铁,不过是 片刻工夫,已然是冻了个透心。 他翻转了身,身侧的香墨不知何时早已坐起身,解散了发,冷掉的烛光细细 揉在发上。帐上绣的牡丹,斜斜被映在她赤裸的胸前,如同淡墨纹身。 而那纹身轻颤着。 初时,封荣以为是床帐在动,细看了才看清,是香墨在哭。 她闭着眼,锁紧的眉眼,泪流不止。一下子就老了十岁一般。 风吹过,飒飒的音,愈发地透着寒气。 封荣又悄悄翻身重又闭上眼,人枕在枕头上时间长了便有些昏沉沉的。 身侧的人仍在悄悄地无声地哭泣着,如风中的竹,瑟瑟轻颤。 一切,恍然如梦。 伍 初十这日,雪仍旧下得极大。 杜铭溪打了伞,站在曲桥上,一站就是良久。 随侍的宫婢俱都被冻僵了,但都不敢上前去劝说。 从这里望去,大陈宫一色连绵的明黄琉璃瓦,俱都被雪埋了,桥下的玉湖同 样被雪埋了,漫天漫地银装素裹又有多少香鬓影花被埋没,她不敢想,只是不寒 而栗。 陡地,杜铭溪扯下自己的斗篷,扔在了地上。又扯下自己的衣衫,扔了出去。 风极大,如意牡丹锦的外衫极轻,这种锦绣无论怎样堆绣,都只用胭脂、紫、 绿、蓝四色,娇嫩得可以滴出水来,顺风飞去,缠绵于风间,长袖流水,波浪涟 漪。 望着外衫消失在大雪间,不同于大惊失色的宫婢,杜铭溪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人人皆道她疯了,那么她便是疯了。 其实,一切的开始都是在这牢狱般的皇宫,如果不曾进这座宫殿来,也许一 切将会不同。 不过,这只是如果而已。 杜铭溪抬起头,天上一轮明日掩在风雪里,黯然失色。 只着了雪白内衫的她大笑,雪冲进了嗓子几乎呛得她喘不过气。无人看着时, 她闭上眼睛,总是有心头一黯的酸楚涌上眼睛。然后,以泪洗面。 陡然,天空响起了沉闷的雷声,一下又一下。在宫婢的惊叫声中,她回过身 来,锦绣翻飞,视线里一片白,而封荣站在桥的另一侧,与她相望。 她即便满面惊慌,仍是如芝兰玉树一般。 封荣紧裹住自己的,正是她那件如意牡丹锦的外衫。 一瞬间,九重惊雷似又落了下来。 杜铭溪心口端一惊,只得上前一步,强自镇定行礼。 封荣却比她更惊慌地冲进了她的怀中,攀住她的颈项。彻骨的寒气让杜铭溪 又咳了起来,头上虚虚实实的如意牡丹锦,胭脂、紫、绿、蓝揉在一处,和着风 雪落雷如巨大的翼,飞扬在上。 宫婢们反倒不再惊慌失措,而是含着暧昧的笑,将他们引至了一处偏殿。随 即,将整个殿阁的窗都关了起来,再无声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