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承之卷花飞半掩门(17) 青石的墙壁上沾了雪,贴在身上让封旭不禁一个冷颤。转角处走出十余个人, 或者更多。他们黑色的斗篷遮蔽了全身,封旭什么都看不到。 本来无法确认的身份,但是随着狂风翻飞起斗篷的一角,封旭就看见了他们 或碧蓝或艳紫的袍角——这样鲜艳的颜色,陈国只有皇室的男子才能穿戴,可在 穆燕则是司空见惯的。 封旭忍不住一抖,陈瑞抓住他手臂的手,就不由紧了紧,盯住他的眼,则更 加阴冷。封旭忍不住地惶然瑟缩,好像一只虫蚁,被钉死在墙面,不敢对视陈瑞 投落的眼。听着那些人的脚步声消失在雪夜里,垂下的一双碧蓝仿佛盈着水波的 眼中,不自觉地就浸出了一种茫然。 他不由得想起,几个月前站在这个城楼上的陈瑞,挺直背脊,高举手中的剑, 长长的火红的剑穗在阵前醒目地狂舞着。 " 为了你们后面的妻儿,父母,陈国!我们今天的每一滴血,都是为了他们 而流!我们不能让穆燕人前进一步,也绝不会后退一步!" 最后一句猛地高扬,仿佛能穿透站在最后一排士兵的双耳,带着至强的蛊惑 将某种情绪升到了最高,那是陈瑞在大战开始前的序曲。 万军开始欢呼!每个人皆是双目赤红,带着不惜一死的坚定杀气。 封旭回过神时,陈瑞已经放开他,转身离去。 封旭张了张口,吐出的却只有稀白的雾气,散在风雪里。 之后的很多天,封旭和陈瑞皆一如往常,迎战、处理战时依旧繁杂的公务。 没有人去提起那个雪夜,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一夜也是如常,偌大的厅内,烛火如昼。战时总是物物吃紧,连灯油都只 能淘来劣等的。此时灯油的气味混合着黑烟,不多时素纱的灯罩就呈现出一片不 祥的浑浊颜色。 封旭站在陈瑞身后出神时,底下的人呈报道:" 将军,孔大人说有京城密件, 要亲自呈给将军。" 陈瑞正漫不经心地把玩袖口的纹绣花边,闻言挑了下眉,眼在烛光下冰冷讥 诮:" 那就叫孔俊先来。" 来人跪着的身子开始颤抖,连话都吞吞吐吐:" 他……孔大人说,前方战况 吃紧,不好来打扰将军。" 陈瑞轻轻一哂:" 贪生怕死的鼠辈。" 他忽然把目光一侧,端详了一下隐在灯影里的封旭,方道:" 那么,你去趟 地隘关,看看有什么东西。" 空荡寂静的大厅,将他的声音带出一种莫名的寒气,好像外面沙漠夜晚的天 气,压得封旭缓缓垂下眼,应道:" 是。" 封旭抵达地隘关时,却得知孔俊先已有急事先走了,转托了李佐呈上一个火 漆密封的信函。 不是说必须亲呈给陈瑞吗? 这么纳闷着,封旭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恰巧李佐要往肯斯城押运粮草, 就还是带着信函,随之匆匆上路。 出城四十里后,是大漠里最常见的风化的岩石,被风沙打磨得千疮百孔,好 似暮年老妇的面容。而谁也没有想到,在这条已经走熟的路上,会骤然被伏击。 最先触到埋伏的是先行的马。机关长绳的一头系在弩箭扳扣上,另一头牵到 远方,绳子几乎是埋在枯草砂石中了。先行的马蹄触到长绳上,牵动扳机,弩顿 时如暴雨般射了过来。 紧随出现的敌人分为两组,一组单膝而跪射击,第二组站在他们身后,托平 弩身而射。 前后两股蓄劲力发的峥嵘箭流中,李佐慌忙扯着封旭躲在粮车下,看着不停 落下来的乌漆弩箭,不可置信道:" 怎么可能!是穆燕人?!他们什么时候越过 了肯斯城?!" 封旭这才看见从沙地里蓦然冒出来的人马,俱都穿着穆燕的艳丽长袍。这时 李佐又开口道:" 先生,只能靠你了!" 如果不是身边的人与马,仿佛变成了刺猬似的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那些迸溅 而出的血喷洒了一地,渐渐形成了一个极大的血的湖泊的话,面对这样的问话, 他一定会失笑出声:" 参将大人说笑了,在下从未涉及过战场,这里您才是指挥, 即便是我也要听命于您!" 然而此时此刻,封旭只能咬着牙,尖利地用战抖的声 音喊道:" 我还要仰仗着参将大人保住性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