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转之卷乱山何处觅行云(11) 香墨垂眸不语,默默地端起了炕几上的荷叶卷边莲瓣茶盏,并不喝,只是望 着出神。茶还是半温的,泛黄的茶叶却在清亮的茶汤里微微起伏,无根漂荡。 视线从茶盏上慢慢地移到封荣的脸上,幽幽地像一直看到人心里去似的,渐 渐让封荣都有些不支。 香墨却又灿然一笑," 万岁这是让我别碰那个孩子吗?" 说话间,呼出的微热的气息几乎拂到了封荣的脸上,让他觉得颇不自在,封 荣垂了一下眼,道:" 说什么呢?" 随即伸手往她腰间和两肋下一通乱挠,香墨 忍不住歪在他的身上,眉梢唇角的笑越来越浓,却也越来越冷,最终偎在封荣怀 里,轻声说:" 是啊,万岁什么都没说。" 叁 泱渀沙漠的四季似乎永远都是凝固的。春似夏,夏似秋,秋似冬,冬又似春。 在封旭都以为日夜辗转俱停滞时,一只海东青到了大漠的天丝城。 时值傍晚,灯影飘忽,封旭在一旁见到陈瑞正在仔细看着手里的羊皮条,其 手微微发颤,似又惊又怒,还隐隐含着几丝忧惧,一时叫他分辨不出来。 封旭就不由问道:" 怎么了?" " 才两年,你的历练还太少……" 陈瑞轻声道," 可是我们必须得回东都去。 " 封旭一惊:" 为什么?" " 因为大陈的皇帝有了后继的子嗣。"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但细细一思量,便如一股凉水兜头盖脸地浇下来,内外 皆凉,却也顿时清醒了过来。 " 可是,以什么名义回去?" 陈瑞目光仍须臾不离地望着手中的羊皮条,他脸上虽平静如常,眼底却掩藏 着异样的神情," 献俘。" 献俘是什么,封旭并不知道。他只清楚第二日陈瑞就匆匆离开天丝城,去肯 斯城和地隘关交代军务,并吩咐蓝青,尽快整理行装,半个月之后就启程回东都。 安氏闻讯之后并没有说什么,只在封旭起身的前一日的傍晚,请了封旭品茶。 那一日,天色似乎格外的阴,漫天都被乌云遮蔽,不见一点星光。 安氏所居的小楼内,焚着百合香,轻烟如缕地模糊住了一盏盏的走马灯。 烟霞纱的灯屏上娜影移动,物换星转,一点胭脂意映照在安氏的面上,越发 显得她面莹如玉。 安氏对着一扇嵌金银丝铜镜,长袖逶迤,鬓侧斜簪的一朵足金芍药,流苏自 花蕊中挑出,微微颤抖着直垂到地上的红黄双色妆缎锦衣之上,灿阳般绚丽流光。 再精致的铜镜,人影也是模糊的,却遮不住安氏眼眸里流动着的一丝丝羞涩、 一丝丝愤怒、一丝丝恐慌,像微波涟漪的清泉中的两颗黑色水晶,不停地幻变着 光彩。 她告诉自己,绝不能退缩,必须得做。 安氏螺黛画眉,又拈起一只细细的毫笔挑起一抹胭脂,画在眼睑上,挑至眼 梢时重重一落,突出一点红晕,恍如睫毛的影。 便是连她自己也极满意。 安氏笑着,抬手轻轻地拢过发鬓,微颔首时,灯影转过燃在眼里,恍如泪光。 走马灯里燃着火,她心里的火焰也在无边无际地熊熊燃烧,身体的每一寸肌 肤都感受到了那份悸动。她闭上了眼睛,燃烧殆尽的烈火,焚灭一切,只想把自 己也烧得灰飞烟灭。 红印茶新开,最浓的便是兰花的味道,其间夹了蜂蜜的甜腻,揉在一处,变 成了一种鲜明的、犀利的香气。封旭自外走进来,迎面夜风扑鼻而至,顿时连呼 吸都哽了哽。 安氏盛装坐在上首,一改素日的凝淡,绚烂如花的妆容,精致得好像盛放到 极致的牡丹。封旭一愣,但并未多想,只是一礼道:" 夫人。" 安氏含笑让了座,方道:" 南边新来的红印茶,来找你尝尝鲜。" 说罢起身,并不假人手,亲自弄了起来。 封旭是第一回喝普洱茶,惊异地见安氏操起一只精巧的小锤,对着茶砖轻敲 细打起来,随后把敲下的碎片铲入紫砂壶中。 柳叶茶刀,茶刀精小银亮,上头嵌着绿松石,刀尖斜斜扎入普洱茶的饼面左 右转动时开出来是一片片的,似如新摘之时——这便是开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