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那个数不清的秋天,从来都不知道天空的颜色会变得这样的温暖,当时光弥 盖痛楚之后,幸福全都坠入凡尘。 在掌心错综复杂的端倪里,所有安稳的华丽全都唐突地聚在一起。 你知道,怎么可能这样地美好,于是,你只是觉得不过是一个梦魇,不过我 可不可以选择不要醒来呢? 何旭牵着手熠如的手从季北里面走了出来。那种温暖怎么都让何旭觉得那么 地不现实,一定是在做梦吧。可是他转过头去看熠如,嘴角清逸地飞扬,那是一 个多么好看的表情呢。 饿不饿呢,不如我们先吃点早餐吧。熠如突然停下来说。 那也好。去哪呢?回季北? 切,想的美。秀菁姐哪有工夫管我们啊。 呵呵,倒也是,她碰到了明泽准有好戏看了。何旭做了一个鬼脸。 不如我们去喝一杯咖啡吧。 就这样,何旭和熠如走进了不远处的一家仙踪林。 他们面对面地坐在绿色的秋千上,搅拌cappuccino里的泡沫。彼此的离得好 近好近。只隔着一张圆形餐桌的距离。何旭看着熠如,她的一笑一颦,一举一动, 甚至是每一个细微的小动作,都尽收在自己的眼里,无一泄漏。何旭从来都没有 这么仔细地端详过熠如。像这样的在明媚阳光下凝视她的机会就更少得可怜。 可是现在,熠如正端坐在旭日升起的旁边,陪伴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映入何 旭的眼帘。在阳光的映照下发着光芒,仿佛是一个从天堂赶来的天使,来到了何 旭的身边,来到了他的生命里,深深地刻在了心里。 何旭却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阳光从厚厚的落地窗外斜斜地照射过来,一点 一滴地驻足在熠如白皙的脸上。这样的美丽。 喂,你在看什么呢。熠如似乎察觉到了何旭的眼神。 没,没有什么啊。何旭傻笑着挠了挠头。你有没有发觉呢,雨后的天气忽然 变得格外地好。 是啊。不过就算天气不好,心情好也不错哦。熠如偷偷地露出了淘气的笑容。 接下来要去哪里呢? 何旭歪了歪脑袋,冥思苦想了好半天,最后头顶上终于闪灯泡了。不如我们 到海边的那个嘉年华好好的轻松一下吧。 熠如有点儿兴奋地点点头。 华丽的旋转木马。流彩的疯狂老鼠。急速的过山车。庞大的海盗船。这一切 拼在一起,就像是充满温馨的童话王国。 何旭握着熠如的手,从这个模拟机上走下来,就跌跌撞撞地往那个上面赶。 那些幸福的笑声此起彼伏。真的像何旭说的那样,是这样好的一次放松。 临近当午的时候,空气的温度骤然的上攀。艳丽的太阳把大地照得明晃晃的 一片。 就在这个时候嘉年华的大钟敲响了缥缈的钟声。喧闹的人群渐渐的平静了下 来,越来越多的人们驻足在原地,在明媚的日光下,双手合十,那是默默的祈祷 吧。于是千百万个翻来覆去的快乐都渐次地冲向了浮云的上空。熠如模糊地抬起 头,看着那些最闪耀的希望,心里想,我真的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么? 何旭转过脸来亲切地叫了一声,熠如。然后指着不远处一座高傲的摩天轮说, 我们去坐那个好不好啊。 熠如痴痴地望着那个白色的高架钢铁。这就是童话里象征着幸福的摩天轮么? 何旭和熠如坐进了摩天轮的一个格子里。刚开始旋转的时候熠如还有点儿胆 小呢,连忙扶住旁边的栏杆。 一抬眼就看到何旭坐在对面不怀好意的笑,于是熠如白了他一眼说,傻样。 这下何旭可就更来兴趣了,不时地前后摇晃起了身子来。熠如吓得一下子表情就 凝固了。快停下来啊,快啊。我怕。 还没等熠如的心安定下来,就突然看到何旭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到了自己的身 边。熠如吃惊地叫着,干嘛啊。会翻下去的啊。 那多好啊。你看现在是制高点,我们可以体验一下飞翔的感觉。何旭在一旁 打趣道。 瞎说。谁要跟你一起飞啊。熠如把头扭了过去。 这不是你说的算的。你不知道,我们每个人只有一只翅膀哦,只有一起挥动 才可以飞翔呢。所以,你是逃不掉的了。何旭靠过去了一点,握住熠如的手。 听着这些甜言蜜语,熠如有些感动地靠在何旭的怀里。就这样沉默地闭着眼 睛。棉布的衬衣。温暖的线条。熠如闻到阵阵熟悉的香水味,感觉到突然间晕眩。 她抬起头来用缓缓的语调说,那个……你用我送给你的那瓶香水了么? 何旭有些吃惊。没,没有啊。哦,这能是我闻得太久了,就沾染一些味道了 吧。你不喜欢? ……哪有,哪有。只是,感觉这是女款吧。熠如朝窗外望去。这时的天空冰 蓝冰蓝的。是因为离得比较近的缘故吧,只是让人感觉心里的火热冷却了一些。 熠如?你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很向往这个时刻。熠如看着何旭的眼瞳,笑笑说。 何旭抚摸了一下熠如的头发有些激动地说,这太美好了,美好到让我觉得你 是这样的不真实。你说,你有一天会消失么? 熠如俏皮地敲一下何旭的头。……傻瓜。我又不是什么魔法大师,我怎么会 舍得消失呢。 在那个清脆的声音里,何旭终于露出了安稳的微笑。 夕阳下的人群,总是忽然间就变得熙熙攘攘。何旭和熠如经过几乎是一整天 的愉悦和放松之后又回到了季北。 熠如走进大门的时候刚想喊秀菁的名字,又突然微笑着咽了下去。因为她看 到秀菁和明泽在里面谈笑风生地聊着天,那种感觉似乎全然不知身边都发生些了 什么。于是熠如就这样大模大样地走到了他们的跟前,可即使这样也丝毫没有引 起他们的注意。 就这样站着。多么久以后,熠如在旁边甚至打了好几个哈欠。 没想到这两个人还真投缘呢。何旭在一旁忍不住感叹道。 这一惊,秀菁才终于反应过来,向一朵羞答答的花一样,脸颊飘过一片红晕。 不说话了。可是明泽却在一旁笑眯眯地点头。 熠如突然把双手拍到秀菁的肩膀上甜甜的叫,秀菁姐。在聊什么呢,这么开 心。 秀菁一把推开熠如说,和他聊天能有什么开心的。只不过,只不过是被他的 低级趣味惹的发笑罢了。 有谁知道,这个时候明泽的表情变得特别扭曲。 光线就在这幸福的欢笑声里一点一点的暗淡了下来。 时间不早了吧。何旭低头看了看表,感叹到。 嗯,先留下来吃点儿东西吧。我给你们煮最拿手的味噌面。熠如一下子特来 精神地说。 真的啊。也就是说不要钱的那种么?明泽歪着脸对熠如眨了眨眼睛。 那是当然了。不过大家都可以免费,只有你得付帐。熠如调皮地笑笑,然后 转身向季北的厨房走去,还没走多远,就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地回过了头,看 了一眼明泽就哇地一声笑了出来。 大家都被熠如给蒙住了。顺着熠如的手势,何旭看到明泽的裤子上,就在划 破了的位置上特别活泼地缝上了一只小熊。 明泽摸着裤子脸涨得通红地说,秀菁姐说了,这样子会使我变得更年轻和朝 气。 就在笑声还没有间断的时候,熠如的味噌面就已经端了出来。香浓的汤汁, 爽滑的面条。大家都垂涎三尺地跑到了碗边。 何旭尝了一口后,秋日里紧张的心情似乎放松了许多。他抬起头对熠如痴痴 地笑了笑。 你在傻笑什么呢。难道很难吃么?熠如皱着眉头有点迷惑地看着何旭。 不,不是的,这面真的很好吃呢。我在笑,你不是个很好的香薰师,因为你 如果不做一个厨师的话真是可惜了。 拍马屁。熠如敲了一下何旭的脑袋。 该怎样去形容这一天的情景呢? 何旭走在路上的时候不时地发笑。脑子里一幅一幅地闪过那些印着幸福的流 动的片断。可是旁边的明泽还在一个劲儿地说话,看起来何旭一个字都没有听见 去吧,只是频频地点着头。 有时候何旭会想,有了熠如的生活真的是充满了生机与希望。上苍一定是发 觉我太孤单了,于是就给了我一个熠如吧。她是天使吧。 记得从前有人对何旭说过一个关于天使的故事。 传说每一个女孩子,原本都是生活在天堂里的只有欢乐而没有痛苦的天使。 丘比特对她们宠爱有加的说,你们大可以在天堂里永远安心的生活下去,但是你 们不可以拥有爱或者流出眼泪,否则的话,就会坠入凡尘。 可是有一个天使她不小心地爱上了人间的一个英俊的王子,于是天使落泪了, 并且化成王子身边的小公主。 所以每一个男孩子都要好好地珍惜守候在你身边的天使,因为她们为了你, 曾放弃了整个的天堂。 我的手颤颤巍巍的拨通了熠如的电话,一瞬间我听到了熠如清澈的嗓音。我 说,熠如,你还好么?我是…… 真的是你么?真的是么?你到底在哪儿?……我听到电话那边熠如含着眼泪 并且带着激动的声音。那个时候我的心难过地翻了山又越了水。 熠如,我快回去了。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你再等我一下好么? 我听着熠如一遍一遍的念着我的名字。她说,你快点回来,我等着你,一步 也不离开,我要见到你。说着,电话里就模模糊糊的传来熠如的哭泣声。 好……你等我。这句话我讲的特别惆怅。在我消失的那么多个月的时光,我 不知道熠如过得好不好,往往更不忍心去敲开熠如的大门。我这一次的归来,对 于她,对于微澜来说到底拥有着怎样的意味呢? 我似乎才发觉到,今天的微澜打扮得十分漂亮,她穿上自己最喜欢的一套带 着碎花的粉色连衣裙。那色彩是这样的让人陶醉。像醉生梦死的蝴蝶沾染着桃红 色的花粉。她肆意舒展着窈窕,起伏蜿蜒的曲线。微澜用迷情的色彩,幻化着我 几时疼痛的心灵。 我说,干嘛打扮成这样? 她清了清嗓子,人家可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心里还紧张着呢,都不知穿什么 好了。再说了,我又不能叫她看出来吧,说你没品位吧。 歪理邪说。 我和微澜坐在车里,一路上缓缓的地行驶。我眼睛迷离的投向窗外。 我看到那条和熠如曾经牵手走过的街头,玩耍过的主题公园,抬头仰望过的 梧桐树,买过可乐的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超市,约定的公司门口,出售廉价香料 的小店,熠如最喜欢那个牌子的香水专卖店。这些景象在我眼前渐次地流动着, 我想不管多久以后,我都不会忘记,永远也不会。因为这些在我的生命里早已烙 下了太深太深的印记。 就如同你第一次爱过的人一样,不论结局如何,也不论如今身在何处,只要 你闭上眼就可以毫不费力的感觉到她的脸庞,她的呼吸,她的微笑以及她的心跳。 这条最熟悉不过的路,我们走得冗长,可是我还是渐渐的看到了熠如的家门。 在电梯里微澜对我说,也许这个时候熠如也在家里准备着呢,来欢迎你的归 来。 我听着这话,心里一阵愤怒的难过。我说,我是不是一个混蛋啊? 微澜白了我一眼,在我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告诉我你这么做是个十足伤 人的下下策。不过,还有一个最伟大的理由战胜了这一切,你爱熠如。 是啊。也许我是是明白的。不用过多地考虑自己应该和熠如保持怎样的距离。 因为我清清楚楚地知道,或许自己真的没有余力再坚持下去了。没有别的办法, 我有这样,所以再怎么舍不得也要硬着头皮走下去。而微澜,她默默地跟着我, 低着头,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我这么笃定地想,终于露出了舒展的面容。我在黑暗里旁若无人的走廊中突 然抓起微澜的手,对她笑了笑。她用特别扭曲的眼神看着我说,你是个好人。 那已经是傍晚了。我和微澜心事重重地站在熠如的房门边。就在敲门的前一 刻,我还在心里念着,拜托,拜托,你的手不要抖,你可以的。 门吱呀地开了,就在那时我看到了久别的熠如,我对她不自然的笑了笑。 熠如看到了我一下子就欣喜若狂地扑到了我的怀里,你去哪了?我想死你了。 说着说着我就感觉到脖子上有滚烫的液体在滑落。 对不起,对不起熠如,让你担心了。我拍着熠如的肩膀。 没事儿,回来了就好了,回来就好。熠如激动地有些说不出话了。虽然分别 才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可是要说的话或许真的是太多了。 我望着眼前的熠如,才知道思念是一种什么味道。 熠如拉着我的手说,来,快进来,我们好好地聊聊啊。 我看着她,心里又翻涌过许多的内疚。熠如,我……带来了一位朋友。 嗯?朋友?在哪呢? 我转过身去把一直躲在后面的微澜领到了熠如的面前。 这位是?熠如面色有些发白地看着我。 我……我咽下了所有自己早已斟酌好的,要对熠如讲的话,那时的脑子里一 段段的空白,我知道,我是不忍心开口的。我不知道究竟哪里来的勇气,我伸过 手去紧紧地握住了微澜的手,由于用力,我感到自己的手微微的抽搐。 我不敢去看微澜的脸,更不敢抬头去看我面前的熠如,我怕看到那张令我终 身难忘的脸庞。 于是我们三个人就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空气里凝结着分外清冷的气息。 没有人开口,没有人打破这如此尴尬的局面。 沉默。沉默。除了沉默,在无其他。 就在我拉着微澜的手站在熠如面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里,我都在心里做着虔诚 的忏悔。有多少次,我都想要去开口说话,我总是想对我亲爱的熠如诉说,因为 在我的心里有太多太多的隐忍要告诉她。即使到目前为止,自己尚未知晓应该从 何说起。 你能明白么?熠如。关于我的这一切的一切。 她是谁? ……说话啊,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抱歉,熠如,抱歉。 抱歉?你对我说抱歉,那么这就是真的了?熠如的声音越来越小,于是我终 于看到了熠如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板上,溅起一阵接一阵的空洞。 熠如,我喜欢这个女孩子,我们,我们到此为止吧。我感到自己的声音在空 中颤抖地难过。可是我终于还是说出了口,用这样平静的语调。 熠如把手捂在嘴上,开始静静地流着眼泪。那张伤心断肠的脸很快就映满了 我的眼瞳。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熠如的表情这样地绝望,那声嘶力竭的哭泣一点一 点的被扩大,直到我所有坚强的防御都被泪水冲蚀地面无全非。在熠如的哭泣声 中,我感到自己的眼睛开始变得湿润了,在我的心里,无数次铺天盖地的呐喊。 那个时候,我很想跑过去,然后告诉熠如这所有的都不是真的,全都是我骗 死人不偿命的谎话。可是我又感觉到微澜用力地握了一下我的手,我看见她忧郁 的摇了摇头。 熠如转身走到窗边,把头贴在玻璃上来看着眼前我和微澜,她眼圈红红的, 她有些筋疲力尽的说,你们走吧……祝你们幸福。 祝你们幸福。 祝,你们幸福。 祝,你们,幸福。 她用沙哑的声音说。这个循环往复的声音无疑地使我产生了浓烈的无地自容。 尽管我的心里已经千创百孔,尽管我已经把熠如眷恋的心糟蹋地一片狼藉。 我慢慢地向熠如走去,我们对视了三秒钟后我把手伸到她的眼前,然后慢慢 地张开,在我的手心里放了一个紫色的精致的小瓶子。 熠如呆呆地看着它,嘴唇咬得紧紧地,因为太过用力,嘴唇微微地发白。我 和她都一清二楚,这是我和熠如曾经耗尽了太多太多的时光和精力而制造出来的 一瓶香水。 我还记得在那个叶绿素渐渐消失的季节里,我和熠如泡在工作室里,和各种 各样的香味打交道,为了调制出一种令人满意的香水,我们有时彻夜不眠,有时 就一直在睡觉,睡得天昏地暗的。像两具木乃伊。 到后来我的的嗅觉都似乎麻木了。 熠如说,对于一个伟大的人物来说,生活是十分不规律的。就像我这个伟大 的香薰师,干脆不规律到底。我就琢磨着怎么把暗夜当作白昼来过。其实我也的 确如此。说完还很得意的摆一个造型。 可是当把这瓶香水制造出来的时候我们是这样的欣喜,因为它的味道是这样 的独特,既不通俗又不浓烈,真的是闻过了才会知道。所以我们就把它作为了我 们之间的信物,一人一瓶,仅此两瓶而已。在别人看来无所谓的东西却是我们不 可替代的珍宝。 因为这两个小瓶子见证了我和熠如之间的感情成长。 可是现在我把它摆在了熠如的眼前。这样的竭力。我知道这比一切都要残酷 得要人撕心裂肺。 这个,你拿去吧。我已经不再需要了。 熠如的眼神在一霎那变得极为破碎。后来呈现出一种痛不欲生的仇恨。 熠如紧紧地锁着眉头,一把从我手中夺去了香水,然后狠狠地朝我脚下摔去。 啪啦啪啦,我听到曾经无数个风雨兼程的幸福都在这刺耳的声音里粉身碎骨。 我没有动,一步也没有挪动我的脚步。我只是这样迸裂的看着熠如的眼睛。 那过往温柔体贴的眼神,顿时下落不明。 恍恍的我感到自己的手背上有滚热的液体在流动,然后是嘀嗒嘀嗒的清脆声。 我没有低头看,只是感觉到一股腥味飘忽在我周围的空气中。我想那着世界上最 最纯净的玻璃碎片上一定沾染了一圈一圈鲜红的印记。 我听到身后的微澜一下子叫了出来,你流了好多的血啊。说着跑上来用一大 把的纸缠住我的手。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