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是谁走到你的身边,挥挥手,一整片的积雪里盛开出一座夏天,是谁从你的 生命里擦肩而过,萦绕着膨胀微香的音符,所有尖锐的痛融入一段朦胧。 可是你却无法再见,那个瞳仁里凝结着孤独的男子。 那天的风刮得很猛烈。何旭坐在前往名城市郊区的公车上,不时的会有一种 熟悉的气味扑鼻而来,难道那是幻觉么?因为这种味道和那瓶香水也就是说和熠 如的味道是那样的接近。会不会熠如就在附近呢? 一转念,车窗外面轰然地浮现出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紫色。这样地壮观,这样 地神奇,这样地令人神往。 这是天堂么?那片粼粼的紫,在风的吹拂下呈现出流动的胜景。它在那儿, 它就在我的前方。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只为来到这里。那片天空,那片紫色的海洋。 那是一片紫色的薰衣草,是神圣之草,也是幸福的象征。何旭身边的一位大 叔满怀深情地说着。 所有的华彩都在这个时刻融于圣洁的紫。 所有凯旋的新希望都在记忆的深处闪过。 何旭顿时兴奋致极,迫不及待的中途冲出了车门,他忘掉了一切,并且脑海 里只有一个人的影子,那就是熠如。生命里的全部信仰。 是谁的寂寞如同蔓草,吞噬呐喊里苍茫的涟漪,怎么就连叹息声都销声匿迹 了呢? 还是说总会出现更加绝望的呼吸。 没错。真的就是这里吧。何旭站在这里向远处的天际眺望了一会儿,然后就 开始在周围的别墅里搜寻起熠如的下落来。何旭一直相信,如果在不知所措的情 况下,直觉总是你最贴心的牵引者。 经过了几次主人的摇头之后,何旭有些沮丧地来到了一间不起眼的,但是很 温馨的蓝色小屋前,然后敲了敲大门。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终于还是再次在何旭的眼前上演。你可知道,给他开门 的正是秀菁。两个人惊讶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那么站着,许久,许久,何旭 的嗓子有点儿哽咽地说,这一路,我找得好辛苦。好辛苦。 秀菁慢慢地低垂下了头,眼睛有些湿润地说,何旭,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 是一个好人,……只可惜,只可惜熠如配不上你。 这是什么话。我这样为了爱而赶来不是想听这些的。何旭紧紧地咬住嘴唇。 告诉我,秀菁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熠如呢?她在哪里?为什么会这样潇洒的 走开? 她……秀菁有些犹豫的看着何旭。 秀菁姐。拜托不要再对我隐瞒什么了,我要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里面一定有隐忍吧。何旭的语调里夹杂着强烈的起伏不定。 ……何旭。还是进来坐一下吧。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是不是所有悲壮的结局,早就已经轰轰烈烈地上演了呢? 而那个一直低着头的沉默者,却全然不知该怎样去救赎。 秀菁和何旭面对面地坐在客厅里。 秀菁端起一杯咖啡然后缓缓的喝了一口,然后开始诉说一个娓娓道来的故事。 何旭你知道么。曾经有一对对香薰共同钟爱的恋人,一起走过无穷的风风雨 雨,终于苦尽甘来,他们欣然而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彼此没有争执,没有抱怨, 反而更多的去关心对方,爱护对方,以至求最伟大的爱而一起制造出一种只属于 彼此的香水。 可是真的是一个上苍的玩笑吧,这个男人无意间发现了自己的脑子里长了一 颗肿瘤,而且医生告诉他,病情不太乐观,要他抓紧治疗。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但是首先想到并不是自己,而是那个他深爱的女 人。没有了自己,她的生活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他不忍心让她来消耗青春来照 顾自己,他认为那是一种对她幸福的亵渎。 他是这样的钻牛角尖,于是就设下一个可笑的骗局,来让她离开自己,去追 求更完整的幸福。 男人得逞了,她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离开了他。背井离乡,可是没人知道,那 究竟是怎样一个庞大的爱啊。 她来到南方,依旧念念不忘他的一切,于是开了一家男人曾经最喜欢的茶餐 厅来纪念逝去的幸福。 而男人,便一个人默默地接受下了一切的痛苦,过着黑暗无望的生活。可是 最终他还是带着遗憾离开了这个世界。而他生前最好的一位朋友埋不下这段心事, 于是就拨通了那个女人的电话。 秀菁停了下来,然后看了看眼前的何旭。这个时候,何旭把嘴唇咬得显现出 一片苍白,他摇着头,声音低沉的说,请你说下去。说下去。 秀菁拨了拨散在额前的头发,又继续说,事情的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何旭你 知道么,女人开的那家茶餐厅叫做季北。这个男人的名字叫……寂北。 何旭听到这儿,呆呆地愣在了那里,心里的狂潮久久难以平静。最后他带着 痛苦的表情冷笑着。一个叫季北,另一个还叫做寂北。这多么的可笑啊。你说是 不是,是不是啊。在我心中当作最最幸福的地方,原来只是一次次地探访那个男 人的心。你说啊,说啊,我到底扮演了一个多么可笑的角色!何旭愤怒地将颤抖 的双手狠狠地拍着桌子上,无助地蹬着秀菁吼到。 何旭,请你冷静一些好么?你没有被耍弄。你知道,熠如一直都沉沦在过去 的痛苦之中,而直到遇见了你。我好久都没有看到她这么地开心快乐过了。你不 知道,虽然她不善言辞,但你已经完全全地走进了她的心里。可是,可是就在她 准备从过去的阴影里走出来,痛痛快快地爱一场的时候,又接受到了解真相的打 击啊!秀菁揉了揉发红眼圈,重重地喘着粗气。 何旭终于忍不住徘徊在眼角的泪水了,一下子流了下来。那么,那么她在哪? 熠如,在哪? ……她去薰衣草园了。 时光仍旧在继续着,后来都发生了些什么我都没有什么印象了。只是我的脑 子总在想着微澜。她的好,或许真的要用来世来报答了吧。 那段日子以来,微澜停下了一切自己的事情来全心全意地照顾我。说实话, 在这个世界上我唯独欠她最多了。 冬天的一个傍晚,天气很冷,街上的人很少。我坐在微澜的车里,在路过二 十五小时的时候,心里莫名的翻滚出一阵一阵的辛酸。我对微澜说,我们进去坐 坐吧。微澜突然停下来皱着眉毛说,寂北,你不可以喝酒的。嗯,不要这么苛刻 吧。然后我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她面前晃了晃说,就一次。微澜斜斜嘴,哼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们面对面地坐在二十五小时里的时候,耳边响起的都是 一些适合在一个人的时候听的安静音乐。 我对微澜说,今天的气氛和往常有些不同呀。 微澜表情特奇怪的说,谁知道,吃错什么药了吧! 我觉得现如今,这些安静的音乐尤其可以浸染我意犹未尽的心扉。在这个冬 天早睡的深北方,聆听着音乐所释放出来的灵魂。 二十五小时里的灯光昏暗,只剩下星星点点幽蓝幽蓝的光晕在铺天盖地中暧 昧的闪耀。 我对微澜说,有你在真好,我天天都可以看见这么美丽的脸,等我去了天国, 所有的天使我看都不看一眼。 她说,让你看漂亮的脸蛋是有条件的。寂北,听见了么寂北,我要你活着, 健健康康的活下去……她讲到这里,哽咽了一下,终于还是涌出了好多的眼泪。 那一刻,一切都显得如此的静谧。我坐在那里看微澜悄悄的哭泣,那些泪水 在清澈中洗掉了一切的尘埃。我说,你不要哭,不要哭。可是她依然小声的抽泣 着。 微澜流着眼泪说,寂北,我曾经觉得这一切是那样的美好,在遇见你之后。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又把我一个人留下呢? 我伸手过去帮微澜擦了擦眼泪说,这有什么好难过的呢?即使花落了还会有 在盛开的一天。微澜,你真的是一个好女孩,你一定会找到属于自己生生不息的 幸福。可是你最大的劫难就是遇见了我。 寂北,我不在乎什么劫难。寂北,带我走吧,带我离开这里吧。 傻丫头!你真傻!在这微寒的气候里,我的眼泪一下子就灼热了我的面颊。 寂北,我有一个故事想讲给你听。关于二十五小时的故事。你知道,上帝在 创造这个世界的时候,就规定下来一天只有二十四个小时。传说当一个人在这二 十四小里达到最最巅峰的绝望时,上天就会赏赐给你第二十五个小时来做你一生 中最后悔的事情。 我放下酒杯笑了笑说,不会这么奇妙啊,多不可思议的故事啊。那么如果给 你这第二十五个小时你会涌来做什么呢? 微澜把手中满满的一杯酒一口气地喝了下去,然后眼神格外忧伤的说,我想 提前熠如一个小时认识你。说着微澜转身就离开了。就在那一刻,我看到一颗着 世界上最最清澈的泪滴。 那些低沉的悲鸣,那些往事,那些青春,那些年华,都冉冉地在飘落的灵魂 里悄悄地俯下了身体。 划过夜空,留下一团团火焰。 或者阴郁,或者哀伤。 我不明白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微澜走出去以后,我一个人傻傻地看着她的 空位子说,微澜,其实我也有一个愿望,在我出生后的一个小时里杀了我吧。 我的面前顿时一片黑暗无光。怎么就这样子了呢?所有刻着明媚的幸福时光, 都在这个注定以悲情结局的故事里,逃不开一场涅磐的劫难。 何旭转过头,飞快地向那片薰衣园跑去。一片片的薰衣草从他身边划过去, 留着一阵阵清香。脚步声强烈地如同踏遍了所有颠簸的回忆。 何旭最终还是看到了熠如的侧影。 他一点一点地放慢步伐,缓缓地走近了那个他追寻一生的女子。熠如穿着一 件淡粉色碎花的连衣裙,几乎和薰衣草混为一体。风偶尔会吹乱她的发梢,她并 没有用手拨开发丝,只是在眼神飘忽地眺望着远方的天边。 熠如。熠如。何旭多想大声的喊出她的名子,却发现一开口眼前竟是一大片 一大片空白的茫然。 何,何旭。你怎么会……熠如吃惊地看着何旭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那是从哪里来的勇气呢。何旭看着熠如,并且快步地跑了上去,紧紧地抱住 了不知所措的她。熠如,你不要说话,你就这样静静地让我抱住你吧。何旭贴在 熠如的耳边悄悄地说。好不好。 熠如眼睛的泪水,像掉了线的珠子似的,汩汩地泻在何旭的脖子里,很痒, 但是很温暖。 何旭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往昔的熠如来。 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就忽然觉得那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蕊。那么地娇艳, 那么地令人难以捉摸,却又如此地令人回味无穷。她的微笑,像是毫不犹豫地甩 掉身上晶莹的滴露压抑的天使。阵阵微风送来了她那淡淡的令人回味的清香。 熠如转过身来,面对着何旭。 风吹乱了她撩人的根根发丝,并且随风起舞。他凝视着她,然后接吻。那个 吻,他们吻了好久好久。直到最后,所有的喘息都幻化成为了甜蜜的音符。 感谢你,熠如。感谢你在我原本平淡无味生命中,留下了动人的一笔。熠如, 我们一起回去,回到我们最熟悉,最幸福的城市里去。那里的风不会像这里的那 样寒冷。那里不会有这么多的辛酸回忆,我何旭会接受下你的一切一切。答应我 好么?不要再这样离开了。 永远,也,不要,离开。 何旭。何旭。我要多念几遍才好呢。是你么,何旭。我总是觉得一切怎么这 样的不真实。 我在。我在。我永远都在你的身边。何旭把熠如紧紧地抱在怀里。我才害怕 这一切是幻影呢。 一切美丽地就像一个华美无比的梦一样,他们彼此沉溺在这个甜蜜的幸福时 刻里。依偎在一起,看着天边的夕阳在这片薰衣园的边界,上演一场最华丽,最 绚烂的落日。 熠如在心底默默地念。这样深情,脉脉的语调。 何旭。你是我,今生,最美丽的,童话。 这是个寂寞的深北方城市,光怪陆离。幽蓝的天空像一场铺天盖地的疾病。 一抬头就可以望见天空中的天使。 我总是不厌其烦地提到这一点,正是因为我对此深信不疑。就好像在从前的 时光里,我总是会牵着熠如的手依偎在海边数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四颗的数。然 后静静地聆听熠如对我讲述那些关于星星的故事。 离去的熠如说,寂北。每一个人都是天上的一颗星星,从他来到世间的那一 刻起,属于他的那颗星就会从地平线上默默升起。 熠如告诉我,每一颗星星上都居住着一个的亡灵,他们低头凝望。 不知过去了多久。曾几何时,我还是会突然间地想念我的熠如。 每每想到熠如,那颗寒冷的心便会顿时感到氤氲般的温暖。 我想这个冬天是分外寒冷的,连夜空都是那样的冰蓝,那种蓝好像伤寒的疾 病一般,绝望。空前。 我抬头仰望夜空,然后思索,那些死去的人,那些漂浮的灵魂,还有我亲爱 亲爱的奶奶。他们会不会扶在星星上面向我凝望。他们会不会觉得同样的寒冷。 高处不胜寒。 熠如总是牵着我的手对我讲话,在冗长的梦里,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 她的手指冰凉,而我的手掌很温暖。 我问熠如,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她问我,你的手为什么这么暖呢? 于是我就笑着揉她的头发说,我的手之所以温暖就是为了来溶解你手心上的 冰冷。 其实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本来就是如此的叫人无奈。无奈得难以改变。我们就 像一颗颗的棋子,在哪里生,在哪里死,在哪里遇见什么人,在哪里爱上什么人, 在哪里离别什么人都无法预见。 我们每一个人挨得太近,却又终究离得好远。他是他,她是她。他有他的骄 傲,她也有她的倔强。所以他和她终于无法走到一起去。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上天的筹码,不过是戏子,不过是上天的随遇而安。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