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圣家五滴水的新床已经完工,整酒的一切都在顺利办理中,惟有这个不久要当 新郎的人进县城办货却出了点事。 林家所有的嫁妆也都办齐了。八箱六柜上好了最后一道亮漆,几撂大红大红的 缎子被,正在缝制中。被面上的图案,一律是鸳鸯戏水。给圣家前辈们做的鞋,也 都齐了。虽然鞋不是出自若文之手,但每只鞋底中间的梅花,却针针都是若文亲手 所纳。若文是大家闺秀,虽然她不会做鞋,但她会画画。南方的布鞋与北方的布鞋 不同,北方布鞋的底是纳满天星,而南方的鞋底中间纳的却是梅花,是南方妇女一 种美学天才的大展示。都说若文的梅花针巧!大气!渡水做鞋的高手们,巧妇们, 都对若文纳的梅花针佩服得五体投地!关于陪嫁,若文的爸爸林毅夫列出了详细的 清单,惟有一件事没有最后敲定,那就是到底让若文带走三斤黄金?还是四斤黄金? 姑娘的陪嫁,本来就是展示娘家面子的事,也是有钱人摆谱的时候!给少了,林毅 夫怕圣步堂那个老狐狸低看他!往后不把若文当大户人家小姐看!怕女儿在圣家没 好日子过。昨日夜里,老祖宗给林毅夫托了个梦,让他往后要多关照女儿,说若文 是个命苦的人!林毅夫无论如何圆不了这个梦,不明白这梦到底是什么意思。 圣步堂是仙阳的大地主,嫁到这样的人家,她怎么会命苦了?难道圣步堂这老 东西没把我林毅夫放在眼里,以后不把若文当人?林毅夫决定给若文陪嫁六斤黄金, 而且对这一决定严加保密。这是林毅夫的一个计谋,他要给圣步堂这个老东西一个 难看!叫他当着众人丢面子! 林家嫁女儿的一切事情,全都准备就绪了,几个月前若文就己经开始哭嫁了。 圣忠义两手空空来到县城,与他随行的家丁、长工仍然紧随不离。他之所以不 让二保、伍铁砚提前返回仙阳,是怕他们先回去走漏风声。这次在路上他把办货的 钱输光了!圣忠义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家伙!不到走投无路,他是决不会找爹再 要钱的。 圣忠义首先想到去找他的舅舅。他要把在岩巴渡月亮街发生的一切,添油加醋 告诉舅舅。圣忠义找舅舅有两个目的:一让舅舅想办法,把整酒的货如数办齐,免 得老头子骂他败家子!二是让舅舅帮他出气报仇! 圣忠义的舅舅姓邓,名梅开,乳名梅生,本县皂市人氏。邓梅开祖上四辈都是 恶霸地主,四辈都喜欢在院子里种紫竹和腊梅,说这是他们邓家祖祖辈辈人格的象 征。邓梅开在没出生前,腊梅的乳名就已经在邓家叫了大半年。他妈怀他时,疯狂 地馋辣椒吃。吃辣椒,这本来是南方人的一种生活习惯,一种口味。四川人不怕辣, 贵州人辣不怕,而湖南人是怕不辣!其实,邓梅开的妈妈当初身怀六甲之时,爱吃 辣椒这本很正常,但他娘吃辣椒吃得也太凶!吃得太邪乎!饭桌上没有辣椒,她就 不动筷子。就连喝茶她也要往茶碗里放几个红红七姊妹尖辣椒。湘西民间有句俗语 :酸儿辣女。因此,邓梅开当初还在娘肚子里,就已经有了腊梅这个名字。可是, 十月怀胎,他娘肚子一痛,两腿一劈,生出来的却是个带把儿的大胖小子!全家个 个笑逐颜开!欢天喜地放鞭炮!正巧这天,邓家院子里的梅花开了。自然,他出生 前已经叫了大半年的名字不适用了,必须再起一个。从此,他得名梅生和梅开。邓 梅开而今是县衙门里头的警察局长。邓局长听完了外甥的汇报,气得牙都歪了! 骂:“他娘卖×的!这还得了!他也不问问老子是哪个?,,邓梅开起身就让 人找来王玉如,他指着圣忠义对王玉如说:”这是我外甥,他到城里来办货,三百 块光洋在岩巴渡让人抢了!你领他到街上先去把货办齐,哪个敢不给,就替老子点 了他的铺子!把货办齐了。 再跟老子把抢钱的狗杂种抓来!老子要剥了他的皮做鼓敲!“ “是。请局长放心!”王玉如是个很会领会上司意图的人。他首先带圣忠义到 河边找好上水船,好帮他往仙阳带货。他叫圣忠义列好清单,在船上等着收货,他 上街挨家挨户去看,哪家有圣家需要的货,他就下通知,让货主马上亲自把货物送 到船上来。不送者,一律抓进班房!果真,一炷香没完,超过圣忠义计划一倍的货 全都送上船了!王玉如又马不停蹄,赶紧兵分两路抓抢钱的人。一组搜查县城,他 下令抓三种人:身上带光洋的人;身上衣服有油的人:第三种就是带腊肉的人。王 玉如亲自带第二组赶往岩巴渡,但他到岩巴渡却是冲着月亮街的妓女去的。妓女城 里多的是,他们想玩,随时都行,方便得很!而且不花钱。就因为随时可以玩,他 们反而觉得不稀罕!总有种感觉县城的妓女不如月亮街的好!今天有差,他正好如 愿。王玉如在岩巴渡没遇到“三种人。,‘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查。王玉如 一到月亮街,就一头扎进了妓院,他让另三个人上街搜查,那三个人一转眼,却也 进了别的妓院不出来。县里抓人小组倒真的抓了二十六个”三种人“,小亮就在其 中。小亮是自愿落到他们手里的。他是想趁机摸清那帮恶人的底细。警察大队副大 队长曾仨,将抓来的二十六个”三种人“绑在一个院子里,之后,曾仨和另外两个 狗警察准备一个一个地打,一个一个的问。他们还没动手,小亮就主动承认岩巴渡 的事是他所为,他不准他们乱打无辜!但曾仨就是想打人过过瘾!他根本不相信小 亮的话。他认为在抓来的这些人中,最不像劫匪的就是小亮。小亮年纪最小,又像 个读书之人,他们不信小亮能干那么野的事。曾仨在心里有个念头一闪:觉得小亮 什么地方有点长得像他读书的弟弟。头一遍,他们只打了二十五个人,就是不对小 亮动手,连问都不问他一句。但二十五个都不承认,曾仨又指挥动手打第二遍了。 小亮忍无可忍! 他实在不愿看到那么多无辜的人受皮肉之苦!他大喊一声:“不准你们乱打无 辜!钱的事是老子干的!”小亮握拳浑身一使劲,绑在身上的棕绳断成无数节,飞 出去好远!这一招,引起了曾仨的重视。三个打手一齐转过身来用枪指着小亮的脑 袋!曾仨两眼冒火,吼:“说!你为什么要抢邓局长外甥的光洋?!”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什么时候抢狗屁局长外甥的光洋了?!是他自己打赌输 给老子的!”小亮这才知道输钱人是警察局长的亲戚。 “你的同伙在哪里?光洋藏在什么地方?说!不说老子一枪打死你!”曾仨逼 问小亮。 “就我一个人!没有同伙!我再告诉你一遍,老子没抢他的光洋!是他自己打 赌输给我的!” 曾仨的枪“嘎巴”一响,子弹上了膛,他用枪重新顶了一下小亮的脑袋,骂: “你这个狗娘养的小杂种!再嘴硬,老子崩了你!” 小亮很冷静,瞪曾仨一眼,心里想:你们才是狗娘养的杂种! 小亮假装用嘴朝门口一努嘴,说:“不信,你问他们。!” 曾仨他们三个人同时回头往门口望,刹那问,小亮如闪电一般,往上一提身子, 飞起一人高,只见他两腿一分,双脚将曾仨和大老黑分别踢倒在地!此时,他们两 个人的枪都脱手了,而且甩出去好远!但张麻子蒙了!当他还没醒过神儿来,只见 小亮的右手做出一个眼镜蛇攻击人的姿势,一闪,张麻子的喉咙被小亮二指锁住。 张麻子手中的枪咣当落地。小亮一手牵着张麻子,转身一脚踏住大老黑的脑袋,对 曾仨喊:“起来!把他们都解开!放他们走! 狗局长外甥的光洋跟他们没关系!你敢不老实,老子马上就叫你死!“ “是,我听你的。”曾仨边说边赶紧爬起来,将绑住的二十五个人一一解开。 “你们没事了,赶快回家吧!”小亮说。 在解开的人中,有一多半不走,几个年纪大的跪在门口对小亮说:“后生,你 是大好人啊!菩萨会保佑你……” 小亮稍微侧了一下头,发现曾仨的眼珠子在看那三支枪。小亮有意把脸扭过去, 说:“叫你们走你们就快走!”一句话没说完,曾仨猛地站起来,身子使劲往前一 扑!右手抓住了枪,但他没有抓住枪把子,而抓住的是枪管,他开枪还要换一次手。 曾仨刚要换手,抓枪的手就被小亮一脚死死地踏住了。其实,当曾仨朝前猛扑时, 小亮把锁住张麻子喉咙的手一松,同时用双手狠击他的左右太阳穴,张麻子一个狗 吃屎倒地,小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一脚踏住大老黑往前一蹬,大老黑往前一 出溜,张麻子正好倒在大老黑的身上,两个人码在了一起。小亮问曾仨:“副大队 长,你到底想死还是想活?!” “想活,想活,我再也不敢了!” “我问你,上个月几个放排的被人抓去坐牢了!是你干的吗?!” “不不不,不是我干的。” “不是你干的,那是哪个干的?说!”小亮脚一用劲儿,问。 曾仨疼痛难忍,说:“是是,是我们大队长让干的。” “你参加了没有?跟我说老实话!” “我参,参加了。” “你们为什么滥抓无辜?!”小亮在脚下又使劲,问。 “想弄,弄几个钱,钱花。” “他们现在关在何处?!” 曾仨深怕说慢了小亮脚下再使劲儿,赶紧如实告诉小亮:“在牢里。” “听说十天前,你在阎家坝开枪打死两名妇女,其中一个还身怀六甲,是真的 吗?” “有,有,有,那么回事。”曾仨低声说。 “老子今天真想弄死你!”小亮脚下一使劲儿,说。 “以后死我都,都不,不敢了!”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是我,我说的。日后我保,保证不朝老百姓开,开枪了。” “好!以后你不朝老百姓开枪了是不是?” “是。再也不敢了。” “那好!你这扣扳机的手指就没用了!”小亮说完,脚用力一碾,曾仨“哎哟” 一声!当小亮的脚抬起时,曾仨的右手食指已经成了扁的!犹如是谁不小心一脚踏 碎了的一个小红萝卜。 十指连心,曾仨钻心地痛,左手紧紧握住右手在地上打滚儿。 小亮过去往他破指头上吐了一口唾沫,曾仨立马感觉凉酥酥的,感觉不痛了。 曾仨心里立马对小亮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敬佩感!但这只是一闪而过。 小亮捡来绳子,将大老黑和张麻子捆起来,并扯下张麻子的两只臭袜子,分别 堵住他俩的臭嘴,说:“以后不准你们欺压穷人!” “以后不敢!以后打死我也不敢了!”站在一旁的曾仨,以为下一个该绑他了, 赶紧讨好说。 小亮将三支枪捡起来,让他们认,认完了,小亮把张麻子和大老黑的枪子弹上 膛后,分别给他俩别在后裤腰上,说:“二位可别乱动,子弹上膛了,万一走火, 可别说是我开枪打死了你们!”说完,他把曾仨的枪往自己的裤腰上一别,让曾仨 挎着空枪套,并将他拉到门口,说:“请你跟我走一趟,把大牢里的几个人放出来! 想活命,就老老实实照我说的做!“ “是是是。我一定照你说的做。” 果然,曾仨很老实,六个人全放了。小亮发给他们一人六块光洋,叫他们赶紧 回家,越快越好! 人救出来了,小亮又将曾仨带回原处,但他没有让他享受张麻子和大老黑的待 遇,而是对他强行催眠,使曾仨处于深睡眠状态之后,小亮首先将曾仨的枪放在他 那如孕妇一般的肚子上,再在曾仨的头顶天门位置,用食指点五下,这是他给曾仨 锁定睡眠状态的五个时辰,他怕曾仨醒来之后,去追杀那六个排工。 小亮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出色!他不仅没花钱,反而赚回二百多块光洋。小亮心 里很高兴!他没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马湾姑姑家。 小月也已经从缸银跑姨妈家回来了。小亮在姑姑家住了两天。在这两天中,小 亮是一半欢喜一半愁!姑姑同意小月与他的婚事,但姑父坚决反对!他明确告诉小 亮,以后少来他家!姑父不同意把小月嫁给他不为别的,就为他们父子干的那些事! 他并不是说他们父子伤天害理,他是怕万一哪一天他们有个三长两短,那女儿不就 守活寡了吗?后来,小月妈妈也动摇成了中间派。真正坚定的只有小亮小月他们自 己了。这桩月亮婚姻不知是否能成。 小亮要回家了。在姑父家他心里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动荡感。 跟小月在一起,他既觉得有意思又觉得没意思!小亮想了很久,把这点儿意思 弄得没意思的根本原因就是姑父!小亮给姑妈留十块光洋,姑妈不要,小亮知道她 们怀疑他的钱来路不正。小亮有些生气,说:“这是我靠自己的智慧挣来的。” “你到底怎么弄来的钱?”姑妈追问小亮。 小亮说:“是人家跟我打赌,我赢的。” “你们赌什么?跟哪个赌的?”姑父追问。 小亮不想再如实告诉他们了,只好撒谎,“这次涨大水,皂市一个大户人家的 船冲走了,船的主人说,谁能游到大水里把船帮他救到岸上来,他就给谁二百块光 洋。” “那你就命都不要了?”姑妈带着责备的口气说。 此时,小月的舅舅来了,小亮根本不认识他。因为当时曾仨放他们六个人出来 时,小亮根本就没过去,只是远远地看着,更没去问哪个是小月的舅舅。小月舅舅 他们当时只想尽快脱离虎口,赶紧逃命!连他们为什么被放出来,那人为什么还给 他们光洋,谁都没多想。到了青鱼脑大家分手时,才想起来互相打听救我们出来的 是什么人。小月见他们谁都不认识谁,便告诉她舅,说:“舅,就是他把你救出来 的!”小月舅舅一听,立马跪地磕头,说:“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在……” 小月舅舅可能在牢里受的罪不轻,他泣不成声。小亮赶紧双手把他扶起来,说: “我们都是亲戚,应该的。”小亮说完转身朝外走,小月追到门外送他。小亮小声 对小月说:“这钱真的是我打赌赢的。是赢仙阳一个少爷的钱。保证干净!”小亮 又抓一把光洋给小月,又说:“拿着,你扯几尺花布缝衣穿。” “什么?你赢仙阳圣少爷的钱?” “怎么,你认识他?”小亮问。 “不。我怎么会认识他了!那天在缸银跑唱流氓山歌的就是他!” “你怎么晓得的?” “我听表弟说的。” 小亮使劲儿将拳头握得直响,半天没说话,显然他有些吃醋。 小亮走路特别快。真有点像传说中的神仙那样,有日行一千、夜行八百的本事。 马湾到石老霸好几十里路,他几炷香的工夫就到了,进屋时,太阳刚刚从后山下坡, 去爱她的另一半儿女。小亮一进屋,赶紧去帮妈妈挑水,又到屋后竹林里牵牛,牵 羊,做了那么多事,鸡才上笼。父亲跟小明在田里干活儿还没到屋,小亮赶紧去迎 他们,喊:“爹,饭都凉了。” “就到,事情办得怎么样啊?” “挺顺的。” “我就知道,多难办的事,没有你办不成的。”赵勇志走到小亮面前说。 “我哥呢?”小亮问。 “正在田里扳谷。” “没听到板桶响了,他也该回来了吧?”小亮妈说。 “我去帮哥挑谷。” “不用接,你哥他们最多一人割一担。”小亮爸说。 赵勇志一家,原本是地地道道的本分农户,包括小亮。父子四人,犁田锄草, 插秧割谷,样样都是好手。他们并不是职业土匪。 只是为穷苦老百姓出气!仅此而已。 妈妈叫小亮进灶屋帮助烧火,其实,灶里的火很旺,根本不需要往里加柴。小 亮母亲的本意,是要了解儿子在外伤人没有,但她又不想直接问,只想观察儿子的 表情。她知道,凭他们三兄弟的功夫,弄伤弄死一个人是很轻易的事,做母亲的, 就是时刻担心他们掌握不好那个度。虽然她常跟丈夫与儿子们讲:“任何时候,任 何情况下,都不能伤害孩子,都不准伤害妇女和老人,不能伤及无辜!”每次他们 父子四人出去的时候,小亮的母亲都赶紧烧纸,烧香,在菩萨面前长跪不起,求菩 萨保佑他们父子不失手。在她的心目中,不失手包含有两层意思:一是自己行动不 能失败。失败了,他们就会有生命危险;一是出手一定要掌握好火候。否则,就要 了人家的性命。她问:“小亮,你是怎么把舅舅救出来的?” “娘,你放心,我不会伤人性命的。这次我用的是计谋,让狗警察帮忙放出来 的。” “那就好!往后多用计谋,少动手。” 小亮来到堂屋,帮爹捶打打草鞋用的稻草。他怕娘打破砂锅问到底,捶完第一 把稻草,第二把他爹没喷水,小亮喷水之后,一边捶草,一边对爹说: “爹,什 么时候我们弄一下仙阳的大地主圣家?” “圣万堂?!”赵勇志问。 “不。不是圣万堂,是圣步堂!”小亮说。 “圣步堂都干过哪些伤天害理的事啊?” “多了!”小亮扳着指头,给圣家列了八大罪状,他最后说:“县衙门里那个狗 警察局长,就是圣步堂的二舅子!他们相互勾结,狼狈为奸,伤天害理的事,几条船 都拖不完!” “那好,你和小明先打探,找个合适的时候!” “过些天他们家接媳妇,我看就定在他家整酒的日子。” “这日子人多,方便吗?” “整酒,主子奴才们肯定都忙累了!新媳妇接进了门,他们都会松口气。我看 这正是下手的时候。” 第二天,小亮小明赶到仙阳圣家,日头已经偏西。圣家的大院很大,是三进的 院子。他家不仅院子大,田产更大!据说,仙阳坪有一半是圣步堂的。听人讲,圣 家曾与一慈利县人有生意往来,圣步堂差人家五百块光洋,他故意拖欠多年不还。 对方也是大户人家。最后,那讨账人住圣家半年不走。圣步堂知道这笔账赖不掉, 决定给了他让他赶紧走人!讨账人走的时候,骂:“你娘卖×的! 从今往后,老子尿都不在你圣步堂这边屙!“讨账人是在圣步堂家吃过早饭动 身的,到了锄禾日当午的时候,他一泡尿实在是夹不住了!解开裤子就尿,尿完了 一问,扯田草的人告诉他:”这是圣步堂圣家的田。“那讨账人一句话没说,狠狠 地打了自己一个嘴巴! 小明挑货郎担,假装卖小货的。小亮也挑个货郎担,不过,他的拨浪鼓比小明 的摇得响。从后山下来,刚看到圣家大院,小亮就躲开小明的眼睛,在左手上偷偷 画好五指虎的符,之后,他拾起一个小石头子儿放在掌心,再将手握成拳头,等圣 家的狗叫第一声,小明刚抬手准备画符,小亮就已将手中的石头子儿甩了出去。圣 家四条狗,只有三太太院儿的大白狗叫了一声,就全都趴在地上处于深睡眠状态了。 小明这才闻到一股老虎的气味,惊讶地问:“小亮,爹不是说你的虎功不灵了吗?” 小亮故意不说话,只是调皮地做个鬼脸作答。其实早在一个月前知菩萨已经帮 他恢复了虎符功。小亮让小明从正面接近圣家大院的大门,他自己,从竹林中穿过 去打探圣家屋后的一切。分手时,小亮对小明说:“哥,你注意,圣家有两个跟我 差不多大的青年人。 一个是圣家少爷;一个是圣家的长工。长工叫二保。“ 小亮还没绕到圣家屋后,刚一拐弯,小明就发现有五个男人正往圣家挑东西, 其中走在最后的一个,小明觉得他有点像小亮讲的那个叫二保的人。小明紧走几步, 追上后问:“小兄弟,你们是给这户人家挑的吗?”二保没做声。小明又问:“你 们这里有个叫二保的吗?”二保还是没理睬。小明还想接着问,但一想:我再问, 他还是不会理,小明干脆使劲儿摇几下拨浪鼓,说:“小兄弟,我是卖……” 二保不仅没搭他的腔,还瞪小明一眼,并加大步子往前走,小明却伸手一把拉 住二保的担子,二保说: “放开我!你到底要干嘛?” “我问你一点事。”小明说。 “有事你去问看门的家丁!” 二保懒得答理外人是有原因的,圣步堂对家里的长工有规定,不准他们跟外人 乱讲话。谁不遵守规矩,谁就要坐一周的水牢!二保这么说是告诉问者两层意思: 一是我不能与你说话;二是门口有家丁你要注意,小心吃亏。 果然,门口有两个家丁,他们不仅已经发现了小明,而且抱着枪向他走过来了, 隔老远就像恶狗一样地吼:“站住!干什么的?” “卖货的。”小明赶紧回答,而且举起手中的拨浪鼓使劲摇了几下。 “卖你娘的骚货,滚!” 小明真想一个箭步上去掐死这两条狗!但他一想:小不忍则乱大谋。小明虽然 不知道先跟他答话的小伙子是不是二保,但他弄清了圣家平日有两条带枪的狗看大 门。小明挑着货郎担继续朝后走。 到了圣家屋后,他连续摇了三次拨浪鼓。这是他与小亮联系的信号。 小亮在圣步堂屋后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要打探,因为他对圣家已有所了解。 真正需要打探的只有两件事:一是圣家的金银财宝放在何处,二是圣家屋前屋后的 地形。这次主要是初步观察现场,回去好定出一个动手的方案。小亮有个毛病。他 做事,必须亲自看了现场才来灵感!只有这样,他制定出来的方案才周密,细致, 而且万无一失!现在,他心里已经有底了!打探圣家的财宝和。 动手的最佳时间,就在圣家娶亲整酒的日子。只有那天,才有机会顺利地混进 圣家。只有那天,圣家的警惕性才会松懈。 小亮的想法得到父亲的赞同。第二次,小亮一个人去圣家。这次他是专门去打 探圣家屋前屋后详细的地形。他午夜动身,天亮的时候准时到达现场。 圣家大院叫新屋场。是经六位风水先生的劳动,最终才确定在此修建宅院。原 先圣家的老宅院在稻田中间,是个很美的地方。春天,每当整好了田,等待插秧的 那段日子里,一望无际的水田犹如一面特大的镜子。这块大镜子,又被田与田之间 的田埂分割成形状不一的小块。田埂上有时有人走过,或有人犁田的时候,那真是 一幅生动而又美丽的水墨画。圣家那白墙黑瓦的宅院就建在这幅画的中央。这幅画 并没有因圣家的宅院而逊色。相反,反而使这幅大自然中的风景画更加典雅。到了 秋天,这大自然又好像换了一位画家。稻熟的收获季节,白墙黑瓦的宅院四周,金 灿灿一片!此时的仙阳坪,又变成了一幅很地道的水彩画。有位风水先生偷偷对人 讲,圣家这屋场有股妖艳之气!往后不会有大的兴旺发达!更不会出什么大人物! 倒是很可能会出一批轻浮的后代!比如戏子、妓女等等!这是圣家的老屋场。圣家 的祖宗在此已住了一百二十多年。 最早在这屋场落脚的是八兄弟,传到圣步堂爷爷时就只剩下一根独苗了。圣步 堂爷爷纵观他们圣家这一支脉的发展史,深感前景不妙!他下狠心要换屋场。圣步 堂的爷爷以重金分别请来各路阴阳先生,为他选择建宅院的风水宝地,其中三位英 雄所见略同,一致建议他将宅基地选在后山的脚下。其中的一位长者说:“古人云, 背靠大树好乘凉。你若将房屋建在这山脚根儿,那就叫背靠大山好兴旺!”当时, 圣步堂的爷爷一抱拳,说:“谢您老的吉言!我就在这山脚根儿重建圣家大院!” 并当场赏老先生十块光洋。现在,圣步堂家这座大院已建二十五年了。屋后的山, 是一片百亩楠竹林,山根与稻田相连处凸出一块台地,形状犹如远古造山运动有意 留下的一个大戏台。这台子呈长方形,占地约三十多亩。这台子,正好是圣家的宅 基地。圣家大院建成的那天,圣步堂的爷爷将儿孙们叫到房前,指着前方说:“你 们都给我记住,这前方所有的稻田,往后都要让它姓圣!都要让它成为我们圣家后 代的田产!整个仙阳坪,我们圣家为大!”后来,圣家这两代还真有所发展。 小亮首先观察圣家的屋场。圣家这个只有二十五年历史的大院,也像一幅画。 地势极好!此处不仅显示了几位阴阳先生的军事天才,更显露了他们的审美才华。 因此,圣家大院不仅有很强的防御功能,而且也是一处绝佳的风景! 这座山叫楠竹山。垂直高度三百一十二米。自古长楠竹。自古就属于圣步堂祖 上。楠竹山酷似一个大汉坐在围椅上,双臂往内弯曲,做出搂抱状。圣家的房屋就 等于建在大汉的大腿根。大汉脖子以下,包括手脚部位,全都长满脸盆粗的楠竹。 楠竹比圣家的屋高半截。晴天,所有楠竹低头看圣家所发生的一切;雨天,楠竹们 把汗水和泪水洒在圣家的房顶,甚至院子里;风天,楠竹们尽情起舞,制造大海一 样的波涛! 进圣家的路很巧妙。想必当初设计者很是动了一番脑筋,试想:若在平台的正 中用条石铺成台阶而上,那势必将造成圣家大院有寺庙或其他祭祀殿堂的感觉。但 现在进圣家,那路也一律用的是条石,但它却从左边一直铺向右边,又从右边穿过 一片楠竹林,向左轻轻一拐,正好拐到宽敞院子的大门口。这样,不仅寺庙的感觉 无影无踪,而且出现了一派湘西大户人家的气派和兴旺发达的景象!小亮死都不相信, 圣家只会有这样一条路进出。最后,小亮还真的有所发现。圣家出出进进是一明两 暗三条道。一明:就是圣家大门口那条东拐西拐的条石铺成的台阶。这条路,主要 是圣家自己的人,和外面有钱有势的体面人进出。两暗:完全在山势呈拥抱状的两 条胳膊上。左边,楠竹较少,这条路主要是长工和家里的牛马出入。右边那条路是 地地道道的暗道,楠竹生长十分密集。这条路,是圣步堂专做暗事之用。比如抓人, 比如较大的金银财宝出人。此路极少人知晓。这是圣家的一条黑路!这条路,平时 是封死的。在圣家,最多也只有一两个圣步堂心腹家丁知道。小亮一开始就发现圣 家的房屋建得很怪!如此大的院子,除两个侧后门通外之外,却没有一个真正的后 门与后山的竹海相通,而是一道很高的防御墙。墙下阳沟两米宽,两米深,用条石 砌成水池。池里满满一池水,水上一层绿色的浮萍。水池外墙,一律用脸盆粗的活 杉树埋成五米高的院墙。杉树的生命力极强!只需少许水分就能继续生长,叫永不 死亡之树。一般人想从屋后进入圣家,真的是比登天还难! 即使你利用楠竹爬上杉树墙,可是你还是无法从墙上下去!即使你下去了,那 两米宽的池水也很难越过! 小亮把圣家的底细摸清了,从第二天起,他又剥来一捆棕,选两片缝成一副面 罩,身上倒穿一件蓑衣,两手分别各抓一只草鞋,装成四脚落地的动物,在圣家屋 后与两侧活动,让圣家的狗拼命的叫!疯狂地叫!麻痹圣步堂和他家的家丁,他好 观察圣家白天和夜里人员进出的规律。开始,圣步堂还真紧张,二十名家丁分成两 批,日夜巡逻,睡觉不准脱衣。连续三个昼夜,圣家所有人都被小亮折腾得疲惫不 堪!圣家不仅什么事都没发生,而且什么可疑现象都没看见。后来圣步堂说:“狗 是可以看见鬼的,仙阳渡水该死人了!”第四天,小亮画个虎符扔进圣家院中,从 此,狗由叫而变得昏睡。这时,小亮爬上一根楠竹,从楠竹上又飞身爬到五米高的 杉树院墙上,再飞身上屋。此时,派到渡水林家打探情况的人正在给 圣步堂汇报,说林毅夫有个计谋,他陪嫁四十八两黄金。林毅夫是既要让圣家 惊喜,又要让他圣步堂当众难看……小亮正好听到,当时圣步堂还哈哈一笑,说: “那好啊!这么说林毅夫老东西还很大方!只要是他女儿带来的东西,不管什么, 还不都是我圣家的吗! 我还嫌老东西给少了。“圣步堂来回走了几步,转身又与那个人说:”三得三, 三六一十八,四十八。这就是说,除了陪嫁,林家还要给圣家带三斤黄金来。好! 到时候我先摆四斤黄金到新郎新娘房里。这个老狐狸!明显是想让我圣某在众人面 前难看!到时候我叫你难看!“圣步堂在小亮的视线中,扳着手指又算,并在嘴里 念:”四得四,四六二十四,六十四。四是四季发财,六是六六大顺! 吉利!吉利!那天老子放四斤!“ 从此,小亮不再装野兽在圣家屋后转悠了,而是隔三差五到圣家的房顶上打探 一下,看圣家大院里有何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