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有雨山戴帽,无雨山围腰。早晨起来,二保远远望石老霸那座山,半山腰里一 圈儿白云,二保来到山上,石老霸整座山又都云遮雾罩,正下瓢泼大雨,越往山顶 雨越大。二保找到赵家,他已淋成落汤鸡了,胯裆里都在往下流水。 赵勇志跟小明都不在家,屋里只有两个女人。二保从话里得知,这两个女人一 个是小光哥的娘,一个是小光哥的堂客。二保怕她们承受不住那种打击,不敢把实 情告诉她们,坚持要等赵伯跟小亮哥回来。 赵勇志跟小明去山后亲戚家帮忙了,再过六天亲戚家修屋就要上梁,这几天正 是人手紧的时候,他们父子要连续帮三天忙。赵勇志到家时已经半夜,小明说他懒 得往回跑,没回来。但赵家了解二保的只有三兄弟。赵勇志只见过二保一眼,但他 并不了解二保底细,他就记得在窑货厂抓小亮的人是他带上去的。赵勇志一进家门 一眼就把二保认出来了。二保说小光出事了,赵勇志死都不信!也不相信二保。他 认为二保是个探子,并一口咬定二保是在撒谎设陷阱。如果小光真的像他讲的在黄 虎港出事了,那也一定是与二保有关。赵勇志心里已经打好了主意,让二保有来无 回。他说:“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是什么人派你来的?葫芦里到底想卖什么药?” 二保见赵勇志不信,就跪下,说:“赵伯,请你相信我,没有人派我来,小光 哥真的是出事了!我们……头天我发绞肠痧。要不是小光哥让我住在水南渡等他们回 来,恐怕也就没有我二保来报信了。赵伯,我要是有半句假话,叫我遭雷打!” “你是怎么认识小光他们几兄弟的?!”赵勇志拉二保起来问。 二保只好从在岩巴渡认识小亮说起,又讲到小明小光帮圣步堂家接亲,详细解 释了他为什么带人上山,最后又一次跪下,说:“赵伯,你们一家都是我的救命恩 人,我怎么会害你们哩!” 赵勇志更加一头雾水。小光小明这两个东西是怎么搞的?这么大的事怎么能让 圣家一个长工知情?但赵勇志并不知道,二保根本就不晓得他们抢圣家的事。赵勇 志怕说多了反而会露马脚,他只拣主要的说:“你越讲越玄了,他们什么时候搭救 过你?” “赵伯,实话告诉你,在窑货厂那次要不是二哥小明一掌把我推开,我早就一 样没命了!”他还讲了些赵家父子不知道的事,比如圣家死人;圣步堂要活埋新娘 ;新娘逃跑;圣步堂要把他打入死牢;他逃出来后在热水溪和小光相遇…… “你一个长工,怎么会晓得圣步堂那么多事的?” “是圣步堂的小老婆告诉我的。”二保又只好详细地讲他与三太太之间的来龙 去脉。 赵勇志动摇了,他对二保半信半疑,决定连夜带二保下山去找小明,是真是假, 一见小明,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小明与二保见面果然像老朋友相逢,这出乎赵勇志的意料,他这才相信小光真 的出事了,赵勇志立马脸色苍白,身子直晃,差点儿瘫倒在椅子上。小明的脸色也 惨白,一副哭相,他流着泪问二保:“你晓得这事是什么人干的吗?” 二保说:“我怀疑这件事很可能与两个仙阳人有关。” “你怎么晓得是两个仙阳人干的?”赵勇志问二保。 “出事后,有两个人在我住的店里喝酒,样子很得意。其中有个人还说:今天 干得漂亮!干干净净,人仰马翻,神不知鬼不觉!” 小明问:“你怎么晓得那两个就是仙阳人了?” “其中一个我认识。去年春天,他在圣步堂屋后偷竹笋,被抓住后剁了两个手 指头。” . “爹,我们要先找到那两个仙阳人。”小明说。 二保说:“我带你去找,他们就是化成了灰我都认得出来!” “爹,我跟二保现在就动身,先去找小亮,我们再去仙阳。”小明说。 赵勇志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因为前不久为周静,赵勇志和小亮发生了一点口 角,当时赵勇志说:“天下女人有的是,你怎么就偏要找个有夫之妇?今天她能丢 弃自己的男人跟你,明日她也能丢弃你跟别的男人跑!” “她背弃他那是她们根本合不来!他跟我,是因为我们合得来! 两口子要在一口锅里吃饭,一张床上睡觉,合不来的我不要!“小亮也生气地 说。 “那小月你怎么交待?” “姑爷根本就看不起我们家!” “那她的男人就能放过你吗?” “爹,这事不用你操心。” “我不许你为这事跟人家乱来!” “……” 自这之后,小亮一直没回过家。赵勇志想:小光无缘无故让人害了,这个仇一 定得报。就说:“好!你们去找小亮,我去找你干哥,明日一早我们在热水溪会合。” 赵勇志来到覃平山家,刚一提小光在黄虎港出事,覃平山一下就吓傻了!他太 清楚黄虎港险要的地势。在黄虎港,不管是人还是牲口,只要出事,就没救。覃平 山心如刀绞!知道小光办事稳重细心,一般是不会出事的,一定是有人使坏。他马 上想到了向竹青。 覃平山扑通跪下,泣不成声地说:干爹,我对不起您和干妈!是我把小光哥害 了!“接着覃平山讲了罩向两家的冤仇。 赵勇志明白了,向家把他的亲儿子当成干儿子了。 天亮之前,小明跟二保赶到了小亮的学校。小明跟二保轮番敲门,屋里没人应 声。其实,周静早就听见了,她没理睬。因为小亮在学生家酒喝多了。周静想:我 们又不是郎中,这么深更半夜来敲门,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人。她又想:莫非那个砍 脑壳的知道了我的下落?突然,周静又产生了好奇感,她想偷偷从门缝儿里往外看 看,这么晚了到底是什么人?几个人?周静翻身下床,连衣也没穿,轻手轻脚地摸 着桌椅,穿过教室来到大门边,她刚把眼睛对准门缝儿,小明突然朝门上又是几巴 掌,喊:“小亮,开门!我是你哥!”周静差点儿吓死了,突然那几巴掌就像拍在 她脸上,她吓得朝后退了几步,差点儿弄出动静来。周静听出来是小明的声音,便 赶紧离开大门,摸到灶屋假装问:“半夜三更是哪个打门了?” “是我。我是小明。”小明心里来气,心里想:小亮这家伙睡得这么死,在床 上一定没老实! “是二哥呀!来了来了。”周静赶紧回去穿衣服,点灯,端着灯盏到门边说: “二哥,你怎么来这么晚了?” “有急事要跟小亮商量。” “二哥,喊半天了吧?昨日他喝醉了,我没听清,真过意不去。”周静开门说。 “是太晚了,有大事要跟小亮商量。”小明又说:“噢,这是二保。小亮他们 认识。”小明反过来又给二保介绍周静,说:“这是弟妹。” 二保知道,小亮比他大半个月,二保赶紧说:“嫂子你好!” 周静没直接答应,她接话说:“小亮今天洋相出大了!” “小亮这是怎么了?真丢丑!”小明清楚,一定是爹不准他跟这个女人好,心 里不痛快,喝闷酒喝的。 “我也不晓得,他怎么会喝那么多酒?” 其实小明没猜对。小亮是因为高兴喝多了。昨日下午第一节课间,小亮端着杯 子喝水刚走出教室,突然就听到一个女学生哭。小亮隔着一间屋问:“哪个哭啊?” “他们男生把大虫子放在女生脖子里!”几个吓跑了的女生告状。 “是哪个这么淘,啊?”小亮喊。 “是狗屁干的。”一个叫钟发明的男孩子,称自己叫狗屁。同学们也就这么叫 他。 小亮心里想:这孩子也太淘了!吓唬说:“叫狗屁等着吧,我要用板子打烂他 的屁股!” 那个叫钟发明的学生赶紧过去,自己还搬个凳子,假装趴在上面等打。而小亮 只是吓唬吓唬而已。可是钟发明假装当真,还喊:“师傅,你打狗屁就打狗屁,不 打狗屁就放狗屁吧?” 小亮一听,扑哧笑了。周静说:“你笑么子?学生是在骂你!” 小亮还笑,说:“你不知道,这话是我当初骂师傅的话。” 小亮告诉周静,读小学时,他的师傅是个近视眼,不戴眼镜连自己的手在哪都 找不到。可是他特凶,经常打学生的屁股,有一次,小亮藏了师傅的眼镜,结果师 傅真的像个瞎子一样,到处乱摸,同学们个个都觉得好笑。他明白是学生在有意捉 弄他,一下就急了,抓起一盒粉笔摔得粉碎,对着学生喊:“是哪个藏了我的眼镜! 啊?” 几个女生齐声告状,说:“是赵小亮藏的!” 小亮扭头就骂那几个女同学一句:“狗屁!” 师傅气急中听差了,问:“哪个叫狗屁?” 同学们便更笑了,小亮也笑了,说:“是我!师傅。” 师傅又喊: “趴到凳子上去!我今天非把你的屁股打烂了不可!” 小亮知道,师傅没眼镜根本看不见他。他真的让同桌的同学站起来,自己假装 往板凳上一趴,喊:“师傅,你来打呀?“等了一会儿师傅还在到处乱摸,小亮又喊: “师傅,你到底还打不打狗屁?打狗屁你就打狗屁,不打狗屁你就放狗屁!” 周静听完把眼泪都笑出来了,说:“你也够坏的!小小年纪就敢骂师傅。” 小亮又气又好笑,抓起竹板要去打钟发明,周静一把将小亮拉住,说:“你要 干么子?” “我要教训教训他!” “你教训人家么子?” “一个孩子,还在穿开裆裤,竟敢指桑骂槐,骂我说话是打狗屁放狗屁!” “你看你,你也像个孩子。生那么大的气值得吗?当初你不也是这么骂你的师 傅吗?而今你是师傅了,你的学生用你的话说你,你就受不了了。有其父必有其子。 我看这叫有你这么聪明调皮的师傅,就应该有这么聪明调皮的学生。说不定,他就 是学的你的话。” 小亮笑了,招手叫钟发明过来,问:“钟发明,你这骂人的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钟发明有点儿害怕了。他是在家听爹讲了小亮当初的笑话。没想到,钟发明这 个调皮鬼,今天用师傅的话骂师傅,他用得如此之巧妙自然。 小亮不仅没打他,而且想见他爹,说:“钟发明,你爹在家吗? 我什么时候要去看他。“ “师傅,今天去我家吃夜饭好不好?爹说过,要我请师傅去喝酒的。我爹自己 煮的苞谷酒。” 果然,小亮跟钟发明的爹钟玉次说得来。钟玉次也是个爱找闲书看的人,两个 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酒逢知己千杯少,小亮喝多了。 小明来到小亮的床前,他使劲推小亮。小明想让小亮吐出来。 果然这一招很灵,小亮吐完之后清醒了。他见二保来了很高兴。小明跟他说明 来意,小亮立即跟周静商量。他们连夜动身赶往热水溪。 覃平山也已经到热水溪了。 小亮说:“爹,我和二保去仙阳找向竹青和那两个杂种,你们赶紧先去黄虎港。” 向竹青请的两个帮手一个叫伍千担,一个叫伍千亩,是伍万山的儿子。伍万山 是仙阳一个流氓,恶棍,小地主。今天,他家正好请二十多人在插秧。二保一眼就 认出那个断指人,他在岸上正往田中间扔秧。小亮听人讲过:仙阳渡水的插秧快手 覃正方,就是伍万山害死的。覃正方是栽秧高手。他一天能栽二十担谷的田。前年, 他和十多个人在圣步堂家栽一丘路边的大田,他栽头一圈。这时正好一位小脚少妇 经此走过,巧的是,她走的方向,跟覃正方栽秧退的方向一致,而且并排,所不同 的是,她在岸上,他在田里;她是朝前走,覃正方以每排栽六蔸秧的速度飞快栽着 往后退。覃正方每次分秧时,故意将秧上的水甩到少妇的花鞋和裤脚上。女人不好 生气,因为分秧一摆一摆甩出水来是自然动作,不能说人家是故意。 她只有加劲往前走。可是,覃正方也暗中加劲栽着往后退,有意穷追不舍。并 排十多丈过去,她始终躲不过他摆秧甩水湿裤脚的困境。最后,覃正方背后没秧了, 他直腰一看,发现这女人好标致! 小脚就像个大辣椒!他一笑,赶紧搭话,说: “这位大姐,真过意不去,我弄脏了你的裤子!” 小脚女人听出来覃正方话里有话,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她也暗示说:“这位 大哥手艺真不错,秧栽得又快又好!” “你都晓得我的手艺了,大姐,往后你的田栽秧,我包了!” 小脚女人叫圣再芳,早就听出覃正方语里的意思了,她也不示弱,说:“我那 可是好腊水田,不怕陷进去淹死你?” “大姐,不瞒你说,我还就喜欢腊水田!” 圣再芳是伍万山嫖的野婆娘,第二天夜里,她跟伍万山偷情野欢的时候,说起 此事,伍万山醋意大发,说:“老子吃腌菜,都要端独碗,不准别人打你的主意!” 第二年,伍万山特意把覃正方找来栽秧,开早饭时,他当着众人宣布:“我门 口那丘十五担谷的田,有哪个在头圈栽一圈不直腰,我就把丫头许配给他!” 伍万山话音没落,灶屋里出来一个端菜的丫头,众人一眼还没看清,她转身就 进了灶房。伍万山又说:“大家想必看清了,就是刚才上菜的这丫头,可是黄花闺 女!样子还对得住人吧?明年十八!” 三桌栽秧的人,都劝覃正方答应下来。这些人中也只有他能做到这一条。但他 怕伍万山到时耍赖不认账! 伍万山当众发誓,泼出去的水,决不反悔。 十五担谷的田栽一圈不直腰,对覃正方来讲,是牛角上挂根草,毫不费力。仙 阳渡水都称他是栽秧神手。不过,每次他栽过之后,也是累得半天直不起腰来。覃 正方心里还真想得到那嫩丫头! 他虽嘴里说不干,其实他喉咙里都伸出手来要应下这个赌。 覃正方满身是劲,下田栽秧就跟跑一样,一眨眼的工夫,他就把别人甩出去十 多丈远,眼看覃正方女人就要到手了,其他栽秧的人开始起哄,喊: “万山大哥,你赶紧给女儿打嫁妆吧!今天你输了!” “正方,你悠着点,还是多留点力气,好在床上多几个回合吧!” “栽秧割谷,麻×享福!栽秧上岸,麻×遭难!大妹子,他身子软,你千万别 害怕!” 覃正方一圈封口不到三十丈了。这时,伍万山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外甥女春香, 用精美的漆茶盘,端一碗糖水蛋,一走屁股三扭地来到覃正方跟前,嗲声嗲气地喊 :“大哥,我跟你送好吃的来了,快!先吃点垫垫肚子再栽。” 覃正方边栽秧边说:“妹子,你先陪着我,等封了口我再吃!” “不嘛!我要你现在就吃,吃了再封口!” “妹子,不封口我吃了你爹会赖账的,到了嘴边的肉,我总不能让她跑了吧?” “你听我的还是要听我爹的呀?”小丫头片子嗲声嗲气演得还真好。 “小心肝,我要先听你爹的,再听你的!” “啊嗯!我要你先听我的嘛!现在不听,夜里不让你挨我!” 覃正方虽在说话,但他手里栽秧一直不停。这时,他一圈儿封口眼看只有四五 行了,他把屁股都已经扭过来准备封口了,其他栽秧的伙计们又开始起哄,覃正方 只剩下两行的十二蔸秧没栽了。春香一看急了!她弯腰双手把茶盘递到覃正方的眼 前,覃正方的手仍然一闪一闪地栽秧,他只剩最后一行的三蔸就要封口了。没料到, 他手里没秧了。覃正方面对女色的诱惑,他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松动,心里想:最后 一行六蔸,已经都栽三蔸了,也应该算是封口了。他把手在水里摆几摆,洗去手上 的泥,抬手就拿茶盘里的碗。 但春香却突然将端茶盘的双手往自己怀里一收,把腰一直,有意把胸挺老高, 让一对乳房产生更诱人的效果,温柔地嗲声说:“方哥,我要你直起身来先打个啵!” 覃正方心里那股激情犹如火上浇油,欲火猛往上蹿!她这么一卖弄,覃正方有 点儿扛不住了,他恨不得马上以田当床,拿天上的白云当帐,将她一手搂过来压在 身子底下。可是,他忘了,自己已经栽了一圈没直腰,也忘了直腰前必须先捶捶背, 松松腰。覃正方太急迫了!他心急火燎地去够春香,猛然一直腰,只听嘎巴一响! 覃正方的腰椎骨断了!他连春香的腥味儿也没闻到,就一头栽倒在秧田里!众人 将他从水里赶紧抬起来,发现他的下身已经没有知觉了。大家叫春香赶快喊她爹派人 请郎中,说:“你男人都这个样子了,你还像根木头,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伍万山背着手,迈着四方步往这边走过来,大家催他赶紧派人请郎中,伍万山 连话都不搭,却指着刚才覃正方栽倒压坏了的秧,说:“赶紧给老子把这块秧补好!” 大家实在看不过去,打抱不平:“伍万山!再怎么讲,覃正方也已经是你女婿 了!你不能不管!” “你们来看看,他一圈根本没封口!我伍万山从来就没答应把女儿许配给一个 瘫子!我丫头不能一辈子守活寡!” “……” 大家这才明白,这是伍万山设的陷阱!覃正方心里窝了一口恶气,第二天,他 自己去了西天! 小亮叫二保别着急,他俩今天都围着大包头,腰里扎个围裙,自称是缸银跑的 篾匠。日头在偏西,眼看二十多担谷的田要栽完了。小亮走到柳树边,乘人不注意, 他捋一把柳树叶捏在手里,当伍万山、伍千担、伍千亩父子走过来时,小亮偷偷往 田里扔了几片柳叶,田里立马出现几条筷子长的鱼,在刚栽的秧苗中间游来游去, 时不时还摆尾拨水溅起老高。伍千担喊: “爹,鱼!田里有鱼!” “尽瞎说!又不是腊水田,今年刚整的板田,哪来的鱼?”伍万山说。 “真的有鱼。爹,你看!那儿那儿!”伍千亩也用手指着田里说。 “有鱼赶紧下去抓呀!” 趁伍万山父子抓鱼之机,小亮又将手里的柳叶全部扔进田里,没过一会儿,栽 秧的人全都看见鱼了,二十多个人,一齐丢下手中的秧捉鱼,几杯茶的时间,鱼一 条没捉到,但田里秧全都踩个稀巴烂,东倒西歪! 小亮假装走过去问:“大哥,我跟你打听个人,千担哥、千亩哥住哪儿?” “找他们么子事?”伍千担极不耐烦地反问。 “我们是竹青哥的朋友,他派我们来接二位大哥去喝酒,庆贺庆贺那个事!” 小亮声音小小的,把样子搞得挺神秘。 伍千担、伍千亩都以为他姐夫去泥沙高头了,一听很高兴,一齐问:“他几日 回来的?” “昨日夜里。”还是小亮说。他怕他们认出二保来。 “我还以为他一高兴也掉下去了哩!我们兄弟俩在店里等了他一夜,他连个影 子都没有!”伍千担至今还一肚子的气。 伍千亩心里也有气。他知道高头有妓院,当时兄弟俩都求姐夫向竹青,完了事 跑趟泥沙,但向竹青说没钱。当时兄弟俩在店里一等不来,两等也不来。伍千亩生 气地说:“姐夫一定自己一个人上泥沙弄婊子去了!” 伍千担当时还接话说:“我们回去把这事告诉姐,从今往后,叫姐不准他挨! 小心别有什么病再传给姐姐!” 伍千亩说:“你们等会儿,我回去换件衣服。” “好吧,你们快点。”小亮说。 伍万山一听两个儿子都要走,老大的不高兴,说:“这秧没有十个工补不完! 你们就野吧!” “爹,我跟哥明日一早就赶回来。” 小亮跟二保有意让他们兄弟走在前,到了缸银跑,直奔向竹青家,隔老远伍千 担就喊:“姐夫,你到底回来了!我还猜你一个人去高头……” 向竹青老婆伍玉梅出来答应,说:“你姐夫还没到屋啊,你们几日到屋的?” “他还……”伍千担一句话没讲完,突然明白事情不好,喊:“哥,我们上当 了!赶快跑!” 伍千亩、伍千担正走在水塘堤上,他们撒腿就跑!二保急了。 小亮一看水塘,堤外有两丈多高,他们没地方跑了。小亮几个飞步,不仅追上 了伍千担,而且跑到他们前面去了,他突然一下站在伍千亩面前。他知道,只有抓 住前边的伍千亩,伍千担就死路一条了!兄弟俩回头一看,后边有二保。但伍千担 狗急跳墙,他没往水里跳,而是朝外跳了,下去脑袋正好撞在一个石头上,连气都 没出一口,就呜呼哀哉了! 小亮和二保押着伍千亩连夜往黄虎港赶,到热水溪已是夜深人静,大地一片黑 暗,但拱桥两边的店铺面馆还灯火通明。到了拱桥上,小亮让伍千亩站住,他腿一 弓,跳到足有两丈多深的溪里,紧接着小亮又飞身攀石墙上桥。这是小亮有意露一 手给伍千亩看的,让他老老实实,别打逃跑的歪主意!小亮对二保说:“我们在这 里吃碗面再走。”他用手一捅伍千亩,说:“放老实点!” 伍千亩见小亮在黑灯瞎火的夜里飞上飞下,他早都吓傻了!只知点头,不知道 应声,二保使劲一扯捆在他手上的绳子,低声吼:“你哑了?” “我老,实。” “听见了还装哑巴?打歪主意老子马上就叫你死在这里!”二保又一次警告。 “不,不敢,不敢。” 二保又使劲一扯手中的绳子,吼:“走!” 面馆很特别。整个面馆,完全悬空在横卧溪水之上的一棵大柳树上,茅草当瓦, 细竹竿当墙。青流绿叶之中,如天空坠落的一颗夜明珠。小面馆的主人是位老者。 接客,煮面,端面,收钱全他一个人。过往行人称之为大柳树面馆。而仙阳渡水的 文人雅士,却起名半空楼。半空楼空间不大,只能放两张八仙桌,而且一张紧靠竹 竿子墙,实际上只有一张半能供面客们用。吃面的人虽不少,但并不集中,而是那 种常流水,进进出出,来来往往流动很大,其实一张方桌就足够矣。白天,那半张 桌因为靠墙,基本没人去坐。只有到了夜深人静之时,才有人专门坐在那半张桌上 喝盖碗茶。一边品茶,一边把视线从竹竿与竹竿之间的缝隙中穿过去,看对面热水 坑里的女人洗澡。小亮一进面馆就说:“老板,来三碗面。” 二保为了不让别人看到伍千亩的脸,便把他推到半张桌前,面朝竹竿墙而坐。 可是伍千亩眼贼,刚坐下,他一眼就看到了对面洗澡的裸体女人,他立马两眼发直, 把自己被别人攒在手心儿的事忘得一干二净。面来了,小亮把一碗面顺手往他面前 一推,伍千亩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小亮朝对面一看,噢!明白了!小亮抬手给伍千 亩一耳光,说:“死到临头了,你还有歪心思!” “吃面!”二保对伍千亩吼! 面馆主人心里一惊。他第一次见在这里看光屁股女人的人挨了打。当初,他就 是为了看光屁股女人方便,才花八担桐油买下这个小面馆。老人原本是个有田有地 之人,就因是个驼背,没有女人愿跟他。人们叫他伍驼子。都说他跟女人办事不方 便,哪个女人嫁给他就是守活寡!他虽背驼,但穿戴还挺讲究,别人并不嫌弃他。 他对女人不愿跟他,他还很不服气,说女人们是偏见。“筷子都没动,你怎么就说 我的菜不好吃了?其实,我就是没有别人那么方便而已。”虽一辈子没女人肯嫁给 伍驼子,但经他手的女人却能排个大队。半夜三更他看的女人,那就更多了去了! 小亮跟二保把伍千亩押往黄虎港,一路上,伍千亩还算老实,他主动坦白了兄 弟俩帮向竹青谋害覃平山的经过,并且交待了很多的细节,割球绳、割兜绳都是他 们兄弟干的。向竹青只是放哨。射那一箭是伍千担干的。其实,两个人都有箭,但 伍千担那一箭已经足够了,他没射,就只顾看热闹了。真正出事的时候,向竹青并 没去,他在店里等好消息!但他去看过地形,在什么地方射箭,是向竹青亲自定的。 最后干成之后,向竹青还不相信。他说:“你们喝酒,我要去亲自看看,千万不能 留一个活口!” 伍千亩说他去了一直没回。 赵勇志、小明、覃平山已经两下黄虎港了。当他们来到现场的时候,挂在树叉 儿上的绸缎已经被当地人弄走,人与骡马翻下去的现场也被人和野兽祸害了,但他 们在现场找到了一件血糊糊的衣服。后来,经伍千亩仔细辨认,有一件是向竹青的 衣。因为衣服上面有个绣花烟包。那烟包,是伍千亩姐姐亲时偷偷绣的定情物。 小亮一见现场那片惨景,立马哭了。他喊:“大哥……” 小明过来一把抓住伍千亩,吼:“你这个狗杂种!老子今朝要把你的肉,一刀 一刀地割下来喂野狗!” 伍千亩怕挨小明的耳光,他头一歪,可能是他扫到了一眼走过来的覃平山,伍 千亩立马尿就吓出来了!他不知道覃平山是人,还是鬼,一声“你……”还没说出 来,就白眼一翻,脑袋一歪,身子朝下坠,小明松手时又顺势一搡,伍千亩立马倒 地。 覃平山命令伍千亩起来,吼:“你这个狗娘养的野杂种!跟老子起来!”伍千 亩一动不动,覃平山朝他屁股上就是一脚!骂:“王八蛋,你死的时候还没到!装 什么死?” 小亮过去低头一看,地下一摊血,他说:“没装,这条疯狗真的死了!” 覃平山用脚把伍千亩的身子翻过来,发现一根浪木上的枝叉,扎进了他的太阳 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