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若文自从生了孩子,这不仅增加了她活下去的信心,而且增加了她生活的乐趣。 从此,这个特殊的家庭——两个女人一条狗,对这个刚生出来的男人,都不知道该 如何爱才好了。若文为儿子取大名林义虎,小名水生。若文为儿子取名很是动了一 番脑筋,尤其那个“义”字讲究颇多。 首先,儿子随她的姓并加进一个义字,这就有了他的父亲。她更希望儿子长大 了仁义道德,不能学坏,而且讲义气。俗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虎是兽 中之王!她们住在这山里,希望儿子能战胜一切!将来还要报杀父之仇。水生现在 长得白白胖胖,很讨人喜欢!叶玉珍跟黄黄的功劳不小,是她们天天上山弄野兔, 捉斑鸠,千方百计让若文发奶的结果。 若文盼望儿子平安长大,端午节那天,半夜刚过,她就带黄黄下山割回一大捆 艾蒿。在湘西石门,艾蒿有很多神奇的妙用。它不仅可驱邪祛病,还能阻止野兽伤 害人。但艾蒿必须在天亮之前割,那时艾蒿满身都有露珠,晒干之后插在大门口辟 邪。露珠就是艾蒿的灵魂。 若文把艾蒿刚铺开,水生就醒了,她把儿子抱到屋东头听树上的鸟儿唱歌儿, 突然,欢欢喜喜的鸟儿飞了,若文抬头一看,屋后来了两个人。两个人头上没有头 发,没有眉毛,鼻子只剩下两个大坑,一双手就像两只鸡爪子,其中一个腿瘸!他 们肩上一人扛根一丈长的竹筒,足有钵粗。若文吓得抱着水生就朝屋里跑,带着哭 腔喊:“婆婆,快喊黄黄!”黄黄已经扑上去了,拦住路不准那两个人过来。叶玉 珍摸把砍刀站在门口喊:“站住!干什么的?” 他们知道自己的样子吓人了,赶紧告诉人家他们是得过麻风的人,住在后山洼 里。还说他们的病已经好了,不会传染,叫她们不要害怕。天旱,后山水干了,他 们来这边弄水。叶玉珍也差点儿把魂都吓掉了!她主要是担心水生,他还小,长大 之后将有两个大仇要报。叶玉珍一个人在这里住了一年多,从来不晓得后山还有这 帮麻风病。若文已经躲进屋里去了,把水生紧紧抱在怀里,喊:“婆婆,你叫黄黄 把路让开!让他们赶紧过去!” 叶玉珍怕黄黄也染上,早已经叫黄黄让开了,她拿一把艾蒿,正在屋里火上烧 烟,用艾蒿熏。 若文从小就知道:麻风是在风里传染。她想:风是乱跑的东西,防初一防不了 十五,就是有艾蒿也防不胜防。据说他们都是外地人,是得了麻风病才送到这大山 里来的。若文认为这里是个危险之地,她有种强烈的恐惧感。如果继续在这里住下 去,务必对水生的威胁最大。若文跟叶玉珍商量赶紧离开,连夜就走!但到底往哪 里走?两个女人都是两眼一抹黑,连个东南西北方向都不知道。若文只好把这个重 任交给黄黄,她拍拍黄黄的脸,说:“黄黄,今天太吓人了,到了走途无路!平时 你总有主意,到底去哪儿住?我们就听你的了。现在我们就走,你在前边带路吧。” 黄黄一点都不客气,还真有点大事由它拍板的气概!那样子像个领导,走路的 姿势好像都变了,说话的口气也变了。汪,汪汪,汪汪汪!叫过之后,它往门外一 站,等待他们出来上路。但两个女人还没完全准备好,黄黄等急了,它两次进屋催 她们。 若文背满满一背篓东西。裤腰带上吊把剪刀,将两条洗澡巾打结连起来,斜着 往肩上一挎,再展开将水生兜在胸前。若文又把上衣的扣子全部解开,让水生紧紧 贴在她怀里。走夜路,让孩子紧贴大人的胸口,是一种辟邪的方法,以免孩子受惊 吓。黄黄走第一个,叶玉珍打火把走第二。山里人说:前照一,后照七。若文走在 火把之后,看得清楚。黄黄每走一段,它都抬腿,歪着身子往路边撒尿。叶玉珍说 :“黄黄,别做记号了,我们再也不回这里来了!” 他们在山里转了六天六夜,若文叶跟玉珍累得已经不行了!每走一步都东倒西 歪十分艰难,再往前走就累趴下了!黄黄也走不动了。若文有气无力地说:“这个 黄黄,只顾闷头在前头走,也不晓得出省了没有?” “出省是哪里?”叶玉珍问。 “出省是湖北。我在路上听人讲的。” 这里全是大山,到处都是树,还全都是大树,从里往外望,连天都望不见。若 文让叶玉珍抱着水生,她和黄黄爬到山顶想往外看看,但仍然什么也看不见,四周 都是山连山,岭连岭,山岭相连,层层叠叠,多好的眼睛也望不到尽头。后来才知 道,她们已经来到壶瓶山了。 若文跟叶玉珍都没有力气再走了,觉得这个地方还不错,就在一个叫姐妹山的 半腰里安家。周围是山,山脚下还有条河,河又窄又险。河这边是湖南,河那边是 湖北。姐妹山没有人烟,但地下黑黑的土很肥,种杂粮扔粒籽儿就能长。初来乍到, 他们对这山里不了解,决定把家安在一棵大树上。 这是一棵古老的白果树。不仅很粗而且很高,大约需要五六个人牵手合围。若 文跟叶王珍把两丈多高的分叉处当宅基地造房。她们用盖碗粗的树条当地板,用篾 捆绑酒盅粗的树条当墙。人靠做的一根竹梯上下,而黄黄却靠编的竹筐上下提升。 这空中楼阁,既凉快又安全,而且别具一格。三口人加黄黄住在里面其乐融融。但 若文是母亲,她想得比较远。人毕竟不是鸟儿,住在半空中不是长久之计。热天住 高点凉快,可是冬天怎么办?第二天,若文就开始另打主意。 若文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今年季节已过,种粮食不行了,今年我们就跟黄黄 一起弄些野物和摘点野果生存,人最好能住在一个山洞里。叶玉珍说若文想得周到, 山洞冬暖夏凉,也安全。从此,若文全力以赴选住处。可是,十多天过去了,没找 到一处可住人的山洞。天坑倒满处都是,往里扔个石头,像敲牛皮鼓,轰隆轰隆滚 半天滚不到底。趴在洞口一喊,马上它把你的声音弄大好几倍,变得一点样子都没 了。有天早晨,黄黄找到一个大洞。若文举着火把跟在黄黄屁股后往里走,整整转 了一上午,没找到尽头,连洞到底有多高都没搞清楚。若文感觉里边有点像渡水, 好大的一个坪原。 中间长着无数奇形怪状的柱子。黄黄还要若文跟它朝前走,一条阴河拦住了去 路,里面既潮湿,阴风又大,根本无法住人。若文只好命令黄黄停止前进,火烧牛 皮回头卷。 第二天,若文带着砍刀铁叉,跟黄黄出去继续找,都下午了,突然,若文听到 黄黄汪汪汪喊她。可是,若文就是不知黄黄在哪,她生气地埋怨黄黄。若文的话音 未落,黄黄却就站到她面前了。若文还没来得及问它,黄黄又没影子了。若文隐隐 约约好像看见黄黄进了一个石洞。若文刚转身,发现身边石壁上有个斜插上去的洞, 约两丈长一丈多宽,直插绝壁之上。若文扭身就朝里走,但她发现不是洞,只是一 条通道,还挺高,人走进去腰都不用弯,尽头有块南方晒谷垫子大块平地,长满青 草。若文再一看,她惊讶了!天啦!里面有个岩屋。这岩屋有半个晒谷场那么大, 就像是一大间半成品房子,只要在前面起堵墙,就能住人。地上厚厚一层像灰一样 细的黄土,被什么小生物弄成拳头大小的凹陷状。若文高兴得在里面转着圈儿看, 激动得都哭了!心里想:这是老天爷给我们修的屋!上是悬崖,下是绝壁,把石洞 做道门一关,除了风和雨可以进来之外,任何东西都进不来,这地方太安全了!若 文脑海里马上闪出来一个设计方案:首先,她要砍碗粗的树做成一面墙,在日出的 方向来个急拐弯开个门。这样开门可以不直接对着悬崖,免得冬天敞门往里灌风, 夏天敞门朝里飘雨,更避免门对悬崖流财。在屋外空场边,用一人高的杉树栽成围 墙,紧靠杉树围墙再栽一圈小水竹,既好看又安全,铜墙铁壁一般。突然,若文看 到黄黄在草地上打滚撒欢,她又想:这个好地方是黄黄发现的,今天一定要弄个野 物慰劳黄黄,黄黄是个大功臣! 若文喊黄黄走。她们马上来到岩壁右边一片小树林里,若文拍拍黄黄的脖子, 说:“去里边赶个小野物出来。”黄黄边往上跑边在地上闻。若文在一旁埋伏,半 炷香的时间不到,黄黄开始叫了!听声音,它是在拼命地追赶什么。若文马上举起 手中的钢叉朝黄黄迎去。撒泡尿的工夫,黄黄赶出来两只灰兔,刚到一块坡地上, 兔子调头就朝上跑。黄黄马上放弃了在它们屁股后边追赶。若文以为黄黄失去了信 心,喊:“黄黄快追!”其实黄黄聪明,它发现了兔子前腿短,后腿长,跑上坡如 风似箭,像飞一般。它追不上,它是要扬己之长,避开兔子的优势。刚才它是假装 停下来,实际上它是要斜插过去,给兔子一个出其不意!在它的上方拦截,逼兔子 朝下跑。 这一招果然很灵,黄黄突然出现,灰兔一下愣了!刚一醒过神来调头就往回跑! 可是,回头不是岸,兔子后腿长,前腿短,最忌讳的就是跑下坡。但大敌当头,它 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没出三步,它身子猛然失重,其中一只兔子突然栽倒!还没 来得急爬起来,黄黄已一口将它咬住。另一只狡猾,它却斜着朝旁边跑,若文立马 将手中的钢叉飞过去,真准!正好将兔子的脖子钉在地上。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兔子, 动也没动一下命就没了。若文回头看黄黄,它嘴里的灰兔两条后腿还在乱蹬。若文 的心一下软了,她急忙叫黄黄松口。 但黄黄不听,若文赶紧跑过去举手做个要打它的手势,再次命令黄黄松口。黄 黄极不情愿地执行了命令。可是已经晚了,黄黄把它放下,灰兔已经断气了。 若文想起了自己的新婚之夜,土匪捆住强奸她的情景一下涌到眼前,同时还想 起了在泥沙街上的遭遇,若不是好人相救,她早就像这两只兔子了!她心里想:从 今以后,再也不用这钢叉要小动物的性命了。可是她又一想:当初打钢叉铁链不就 是对付动物和人的吗?若文再仔细一想,这是两件自卫的工具,应该对付的是凶猛 伤人的动物。猛然,若文心底又涌出一股欢喜,自己当初偷着学的两手,现在还真 见效了!日后,不管什么时候,再有坏人敢欺负水生黄黄,就叫他尝尝铁链子!撞 上猛兽伤人,我就用这钢叉要它的性命! 若文让黄黄吃刚叉死的热兔子。开始黄黄不吃,它闻了闻走了。因为它一直没 有一个人在山上吃独食的习惯。当若文再次劝它时,黄黄不再客气,它一口咬住兔 子的脖子拖到一边刚要美餐,若文立马改变了主意,她想:如果今天让黄黄在山上 吃了这血糊糊的热兔子,往后它在山上逮着野物就不会往家拿了,牲口跟人一样, 养成个好习惯不容易,坏毛病一次就成。若文决定回去做熟了让黄黄再吃。她用比 较客气的口气命令黄黄不准吃。黄黄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变了,明显不高兴。若文看 出来了,她走过去拍拍黄黄的狗脸,说:“生气了?记住,往后不准一个人在山上 吃肉,不听话我打你!”黄黄像做错了事的孩子,在一旁仔细听着,动也不敢动。 若文的双乳开始发涨了,她隔着衣服轻轻地揉乳头,她这才想起孩子该吃奶了。 若文把钢叉往肩上一扛,提着两只兔子的耳朵,说:“黄黄,我们回家。” 回到家水生在哭。叶玉珍已经将自己的怀敞开,把她那干瘪下垂,没有奶水的 乳房塞在水生嘴里。叶玉珍乳房的那个样子,真有点儿破坏了她的整体形象。本来 她人的长相还可以,像没装东西的小布袋乳房一露,整个形象一下就完了。叶玉珍 越把干瘪的乳房往水生嘴里塞,水生哭得越凶!水生的哭声若文隔老远就听到了, 她喊:“别哭,宝贝,妈妈回来了!” “别哭别哭,你娘回来了。”叶玉珍赶紧放下水生去放竹梯说。 “婆婆,今天我们运气真好!”若文在大树下仰脸对放梯子的叶玉珍说。 “怎么了?遇到街上救你的那个人了?” 若文的脸一下红了。自从那天见到小亮后,若文眼前老有他的影子晃,赶都赶 不走。每天眼睛一闭,就梦见自己跟小亮在一起。 有一天若文半夜做梦:她跟小亮那个!喊叫声老大,把旁边的叶玉珍都惊醒了。 叶玉珍是过来人,一听喊声就懂。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叶玉珍问若文: “夜里你做梦了吧?” “没有啊!”若文的脸一下就红了,她不承认。 “你瞒不过我。”叶玉珍笑着说。 “婆婆,我真的没做梦。” “你做梦了,我还晓得你做的是好梦!” “婆婆,你怎么晓得我做的是好梦?”若文软了,仍然红着脸。 “我晓得你遇到了好事!” “哪有么子好事?婆婆,是不是我昨日说梦话了?”若文的脸更红了,说话吞 吞吐吐。 “梦话倒没说,可是你又喊又叫的,比说还明白!”叶玉珍边说做个鬼脸一笑。 “婆婆,看你,那么坏笑!好像我瞒着你做了么子见不得人的事!” “你放心,我怎么会笑你了?我是为你高兴!” 若文明白叶玉珍说的是什么事了,可是她又不明白,她在梦里做的事她怎么会 知道?若文梦里的确是弄好事,现在想起来她心里仍然甜流奔涌。说真心话,若文 在梦里跟小亮弄那个事,是她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次。过去在渡水娘家当姑娘时, 若文做过这种梦,但最多也就是两个人在一起搂搂抱抱,亲亲嘴儿,真的急急忙忙 到快动真的时候,准醒。在若文的记忆中,那种事她经历过两次,一是和忠义在拜 堂的那天夜里。可是若文对忠义跟她那个没有印象,在整个记忆中一个碎片都找不 到。女人第一次做那个事,都说一生都忘不了!因为那是姑娘的结束,婆娘的开始。 但若文就是想不起来,水生这个小东西当时忠义是怎么在她肚子里留下的若文一点 都不清楚,另一次就是蒙面土匪。这是她一辈子想忘记都忘不了的事。她不是好感, 是害怕,是受罪。自从那次之后,若文才懂那个到底是怎么回事。从此,若文才知 道做那种事必须两个人都心甘情愿。夜里的梦,的的确确使若文体会到了做女人的 幸福!她想晓得叶玉珍到底知道她在梦里都做了什么,问:“婆婆,你怎么晓得我 昨日做的是好梦?你是诈我?” “我是过来人,你做么子梦我清楚。” “那你说给我听听,到底看你清楚不清楚?” “你梦见了一个棒男人,跟你那个!是不是?”叶玉珍一推若文,笑着说, “你快活得都要断气了,有不有那么回事?” 若文彻底地不好意思了,脸一下红到脖子上,急忙用双手捂住脸,说:“哎呀, 婆婆你真坏!丑死人了!” 叶玉珍也笑了,说:“若文,你也算是过来人了,这没有什么好丑的。我们都 是女人。天老爷早就打的是这个主意!造男人也造女人,不就是好在一起那个吗? 昨日夜里我一听你叫喊的那声音,就晓得你在梦里在干好事!” 提起昨日梦里,若文现在还觉得心里好舒服,她很难为情地用撒娇口气说: “婆婆……” “婆婆当年也有过,不过那都是真的。说老实话,而今婆婆也想做个你那样的 梦,可惜我没那个福气。” “婆婆,今天夜里你就会做那么一个梦。” “我老了,做什么梦都一样,你多做几个好梦我就高兴!替你高兴!告诉我, 昨日你身子上那个男人,是不是就是在街上帮你打坏人的邢个?” “婆婆,我求你别问了。” “好。你不说我也晓得昨日的人是哪个。” “婆婆……” “哪个叫你不给我讲实话的?” “婆婆,不晓得怎么搞的,我夜里一合眼老是梦见他。” “你们是对眼了,喜欢上那个男人了!看来你们是前世的姻缘,我真希望你跟 他能有真的那一天!” 若文一脸的灿烂,假装说:“婆婆,你说得真难听!” “若文,我们都是跟男人有过那个事的女人。这不是偷也不是抢,只要是双方 愿意的事,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婆婆,你没见过,他是一个很帅的人!我一个山里东躲西藏的女人,又不是 姑娘了,只怕我配不上人家。万一人家晓得了我底细,非骂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不可!” “若文,可惜我们没有镜子,你是个好看的女人!是个特别好看的女人!说心 里话,我还没看到过有你这么好看的女人。我敢说,全石门也找不到第二个你这么 好看的女人。人要衣服马要鞍。 你要是有件像样的衣服一打扮,准比仙女儿好看!“‘ 这话的确不假。当初若文病倒在路边时,叶玉珍把她弄回家用湿毛巾一擦脸, 她马上就自言自语,说:“这姑娘脸盘真好看!”后来,她又烧水叫若文洗澡,若 文把衣服一脱,叶玉珍立马眼睛都直了,脱口就说:“天啦!你这身子长这么好! 要是让男人看见还不把他们的魂儿都勾跑了!”叶玉珍摸摸若文的腰,又对若文说 :“妹子,你这身子能把天下的男人都给馋死!要我是男人,准会磕头作揖求你!” “……” 若文的确长得完美,无论长相还是身子肤色,每一个细部都找不出一点瑕疵。 腰细,乳房大屁股也大,是那种性感张扬、冲击力强的美女。但不论男人女人,不 论身子还是心灵,都是需要异性的滋润,这是自然。因此,两个女人的内心深处, 谁都不愿意放下这个女人与男人有关的话题。她们俩都明白,这山里连个男人的影 子都见不到,真的遇上那样幸福的事是不可能的。图个嘴巴快活也是一种精神享受 和快感。人们常讲:日有所想,夜有所梦。那次若文在梦中的畅快淋漓,馋得叶玉 珍几夜都睡不好觉,她是真想像若文那样做个梦幸福一次,但她偏偏命苦,连那么 一个小小的心愿,老天爷都不给她。 若文梦中身子上的男人的确是小亮。这是若文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刻,也是她 尝到的人生最好的美酒。只可惜这是个梦!若文一直想再去泥沙街上撞撞大运。她 心里早都想好了,如果他再叫她遇上,就豁出去了!她作揖磕头,也要求他帮她梦 想成真。 小亮也一直惦念着若文。若文的美,让他过目难忘,他跟若文一样,真是做梦 都在想她。他恨自己总是犯同样的毛病,遇见漂亮女人老是忘了问她姓氏名谁,住 在哪里。这些天小亮多次在梦中与若文相遇。也真是奇怪了,若文从圣家跑出来, 就怕别人晓得她姓什名谁,可是,小亮问她,她却连磕巴都没打,她就告诉他: “我叫若文。”特别是小亮,三下五除二将那帮流氓打翻在地之后,他说:“赶快 离开这里!”当时若文浑身都有感应!好像小亮的血立马汩汩汩地在往她身子里流。 也许小亮眼力好,若文这块蒙在饭碗底下的肉,硬是被小亮一眼看出来了!的 确,当时他对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小亮觉得若文的手比任何女人的手都柔 软,那双大眼睛会说话,让她看一眼,就好像自已心里的什么宝贝被她拿走了似的。 甚至就好像自己已经留在她的眼珠子里出不来了!小亮真正动心还在这之前,那个 杀猪佬一手扯开若文衣服的一瞬问,若文露出了半个乳房一闪,小亮的目光正巧撞 上。后来分手之后,小亮想:就凭她那白如凝脂一般的乳房,这女人美!他越想越 感到后悔。第二天起,小亮连续五天每天在泥沙上街下街来来回回走,但他再也没 见到若文的影子。 小亮本来是想在这里找到二保。二保人本分,后来又成了小亮的干哥哥。现在, 小亮在泥沙又多了一份牵挂。 小亮不想走,一直在泥沙打短工,有空,他就上街到处转。总希望有一天会突 然能撞上若文和二保。但后来小亮得到可靠的消息,二保当兵走了。是泥沙码头上 一个伙计亲眼所见,不是被抓壮丁,而是他自愿跟队伍走的。穿上黄军装的第二天, 部队就开了。 小亮在泥沙做工很杂,他给饭铺老板挑过水,劈过柴,跟唐得财养过马。唐得 财明里是茶叶厂老板,暗里其实是土匪。他在湖北那边抢,弄到泥沙这边卖。其实 泥沙这边他也抢过,不过就是隐蔽一些。没走漏风声,没让这边的人看出蛛丝蚂迹 的主要原因,得力于他女婿,那小子很滑!他唐家自己已经是老鼠下耗子,一窝不 如一窝了!他那个儿子和手下,靠的是膀大腰圆,虎背熊腰,杀人不眨眼,吃人不 吐骨头。论心计,讲武功,给小亮当孙子提鞋都不够格。小亮可不是那种半瓶子醋。 他晓得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强中还有强中手的道理,有真功夫的人,从不显山露 水。这是江湖上的规矩。小亮那次救若文纯属偶然,他不能见死不救。小亮父子与 唐家父子可能会有某些相似之处,但本质是有区别的。小亮父子是惩恶扬善,杀富 济贫!从不伤害老人和孩子。但唐得财父子却不然,他们偏偏是欺软怕硬,与恶霸 狗官称兄道弟,穿一条裤子。他们对那些骡子客,挑夫背客,杀人掠货。山里老百 姓的年猪肉,过年米,他们挨家挨户抢,一家都不漏。谁要是认出他们说走了嘴, 东西抢个精光不算,走的时候还把你全家老小绑起来,关起门来放把火。小亮在唐 家养马没几天,便发现了唐家的伪装。而且与唐家旗下那些力大如牛、心狠手辣的 家伙开始有了磨擦。小亮直截了当地指责他们抢贫民百姓,滥杀无辜,迟早要遭报 应。可是,唐得财的大儿子唐文彪,却一把将小亮抓住,污辱说: “你还没我屙尿的鸡巴大,敢管老子家的事!以后你不闭嘴,小心老子把你撕 了喂狗!” 小亮心里猛然腾起一股火,想飞起一脚踢死这堆肉,但小亮忍了。君子报仇, 十年不晚。小亮说:“大哥,你说话不该伤人!” “老子骂你是便宜的!滚!” 小亮没有还嘴,而是心平气和地去了马棚,让马喝足了水,静静地吃料,而他 却苦思冥想如何能伤唐家的元气。小亮来唐家不短了,但他并未融入,相反,他那 聪明机灵的长相引起唐家戒备。就在小亮焦急之时,突然救星出现了。唐文杰回到 了泥沙。严家山的差胡子、知菩萨帮她治好了病,她是唐得财的宝贝女儿。真是喜 从天降! 文杰的病早就治好了。她本来是要寻短见的,没想到小亮给她指的路,使她柳 暗花明。差胡子说她根本不是什么麻风病!,而是穿腰龙。差胡子说:“找到我你 算找对了,命里注定你的病该好! 用我差胡子的药,三副见效,十天包好。“ 文杰的娘一听女儿有救,激动万分,一拉文杰,娘儿俩跪下就磕头,说:“感 谢救命之恩……” 当时差胡子让老伴打来一盆水,他洗手,又用毛巾擦手,然后交待文杰的母亲 把文杰前腰后腰上的衣服全掀起来,把裤腰往下,让腰和肚脐眼儿全露出来。差胡 子仔细看,反复看。他又把食指和中指并拢放在文杰又白又嫩的肌肤上摸。摸完了, 他又洗手擦手,说:“这病不用惊动知菩萨。”说完了他开始抽烟。抽烟是差胡子 看病过程中的一个习惯。他每次为病人看完病,都要抱住长长的烟袋杆子抽烟,一 单接一单不停地抽。有时烟袋锅里早已既没烟也没火了,但他却仍然吧嗒吧嗒使劲 儿抽,有时那口水都顺烟袋杆子直往下流。其实,这时候他不是在抽烟是在思考治 疗方案,采取什么形式?用什么药?用多大的剂量?他全在抽烟时决定。差胡子在 椅子上一磕烟锅里的烟灰,问:“姑娘,你怕报灯火吗?” 文杰没有做声,而是看着娘。她娘说:“不怕不怕。” 差胡子看出来了,文杰有些怕。他放下烟袋,起身从里屋端来桐油灯盏,文杰 的妈妈赶紧叫文杰站起来,还跟刚才那样,她把文杰的衣服掀起来,差胡子说: “姑娘害怕就不用了,隔着衣服报吧。” 文杰的妈妈一听就纳闷儿,心里立马对差胡子产生了怀疑。心里想:文化人说 隔靴搔痒与皮无关。治病隔着衣服报灯火,能行吗? 差胡子将桐油灯盏朝桌子上一放,一屁股坐在矮板凳儿上,喊:“姑娘,过来。” 文杰过去站在差胡子面前。差胡子用手把文杰的身子一搬,让文杰侧身对着他。差 胡子用左手巴掌压在文杰腰部,把原先并拢的四个指头从食指中间分开,并朝左右 两边移动,让出要报灯火的空间。那动作,有点像小孩把白纸蒙在字帖上学写字的 样子。这样既可看准报灯火的部位,又可以使衣服紧紧贴皮肤。差胡子将一根很粗 的灯草放进灯盏里,让它吃饱了桐油再取出来,轻轻挤去灯草上的桐油,又用食指 大拇指捏住将灯草点燃,再往文杰腰里预先看好的位置一杵!在文杰腰里报了半圈 之后,差胡子说:“现在你坐下,把衣服轻轻撩起来,别乱动,免得衣服把灯火疤 磨破。我上山去跟你扯药。” 差胡子上山去了半天,弄回来的草药全是些叶叶草草和青藤。 他先把凉水含在嘴里漱口,接着就将刚采回来的草药放在嘴里嚼成糊状,然后, 糊在文杰的腰里。紧接着,他又从家里的干药中选出十多味熬汤,他要三管其下。 果然,文杰的病没出十天全好了。文杰母女感动万分,坚决要差胡子收下文杰做他 的干女儿。 文杰病一好心情也好了。她在妈妈的陪同下,去县城,下津市,到常德玩了半 年。回到泥沙,一进院子,她就认出了小亮。文杰高兴得热泪盈眶,她恨不得扑上 去亲小亮!众人都看出来了,文杰很激动,如果这个时候小亮要文杰的身子,文杰 一准儿给他,不会打磕巴。 两个人见面是文杰先认出小亮的。当时那激动的样子,真有点儿像饿急了的孩 子要扑到母亲怀里吃奶的感觉。文杰都到了小亮跟前,可是小亮才突然认出文杰来。 但小亮反应快,惊喜地先问:“这是你家吗?” “啊!是啊,你怎么在这里?” 小亮用惊奇的目光看着文杰,问:“你的病好了吗?” “好了!彻底好了!差胡子干爹真神!” 小亮问:“怎么?你也当我干爹的干女儿啦?” “啊,我们两个有亲了!” “你姓你的唐,我姓我的赵,哪来的亲了?” “你干爹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是他的干儿子,我是他的 干女儿,我们是兄妹呀!你说有亲没亲?” “我是你们家一个养马的,可千万别那么说。” “不。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也是我的干哥哥!” 文杰撒娇那表情,动作一下全变了,真有些像恋人。她与小亮本来隔好几步远, 她却猛地过去面对面紧贴小亮站着,那高耸的乳房差一点就顶到小亮的胸前了!不 知是她乳房顶的,还是被逼的,小亮急忙往后撤一步,说:“我干爹救了你,是你 的救命恩人不假,可我只那么随便一说,是你自己命里本不该有大难。日后千万别 提我,那会折我阳寿的。” “自从干爹治好了我的病,你晓得我一直在想什么吗?” “我不晓得。” “我天天都在想怎么找到你。没想到你却就在我家。” “是。可我原先并不晓得这是你家呀?” “哥,我看我们认识是老天爷的安排!” “你可千万不能这么说!” 文杰好像被冷风吹了一下,脸上和心里的灿烂一下打了折扣。 她觉得没面子似的,但心里马上又恢复了激动,她拉住小亮的手,说:“走, 去见我爹。你是我家的上客!他怎么敢让你做养马的事了!” 小亮坚决不去,他说他是出来做工糊口的,养马挣工钱。文杰没办法,只好自 己跑去找父亲。 唐得财开始不相信女儿的病好了,后来知道文杰的病的确是治好了,他一把把 文杰的头抱在胸前,老泪纵横地说:“我一定要重谢给你治病的郎中!” “爹,你说,告诉我去找那个郎中的人,他是不是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傻丫头,是啊!没有他指路,天下这么大,你怎么晓得他能治好你的病?” “爹,你晓得指路的人是哪个吗?” “哪个?” “就是帮我们家养马的人!” “哎呀!他怎么没早说啊?” 唐得财还以为文杰没见到小亮,拉着女儿就走,说:“走,跟我去见一个人!” 文杰也没说刚才她已经见过小亮了。小亮这时已经坐在马棚外面开始编马笼头。 小亮见老板和文杰过来,他马上站起来,但唐得财不问青红皂白,一把将文杰摁下 先磕头,而自己也一抱拳,说:“小兄弟,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不知者不为过。 你救了我女儿的命!你就是我们唐家祖上的恩人!你是我唐家的上客!” 小亮放下手中的马笼头,赶紧拉文杰起来,说:“唐老板,言重了,那是你女 儿命里注定不该有灾,才遇上我干爹的。” 唐得财坏是坏,但的确是个很义气的人。从此,他恨不得把小亮当菩萨在家供 起来!他交待手下的人,特别是儿子,和他的一切狐朋狗友,从今以后要把小亮当 唐家自己人对待。还当众宣布:“从今天起,小亮就是我的上客。”他还告诉小亮 :“你像个书生,身子单,往后你就帮我出点主意,出力走险的事让粗人们干。” 小亮在唐得财心里突然起了质的变化,他开始打小算盘,想让小亮当他的女婿。 小亮得到了唐家的信任,这是小亮早就巴不得的事。他的地位变了,过去,唐家好 多事小亮想知道,但无法知道,现在,他轻而易举的就全都掌握了。当初不知道想 知道,而今他知道了反而不想知道那么多。唐家干的坏事太多了,他的大儿子唐文 彪拉有二十几条枪的队伍,杀人放火,强奸良家妇女,无所不干。 唐家的后台就是县衙门里的邓梅开局长。唐得财与仙阳圣步堂还是结拜的把兄 弟。小亮摸清了唐家的底细,同时也弄明白了唐家的心思,小亮决定脚底抹香油, 开溜!他不能在唐家这个大染缸里停留太久,否则,自己会不知不觉地也被染了。 但唐家死活不准他走。 小亮求爷爷告奶奶,扯谎编理由,好说歹说,嘴皮子都磨破了,文杰不让,唐 得财就是不松口。最后唐得财说:“小亮,我跟你打开窗户说亮话,我要把文杰许 配给你!” 原先谁都不捅破这层窗户纸,现在,唐得财既然先捅破了,小亮倒一下有了主 意,他说:“唐伯伯,可惜我没这个福气!” “怎么,你嫌弃文杰?” “不,不是。”小亮装出很惋惜的样子说,“我完婚了。” 唐得财,如三九寒天在头顶泼了一桶凉水!全家人几个月来暗藏在心中的欢喜, 被小亮一句话全给粉碎了。 小亮根本没老婆,周静是他的野婆娘,但周静早已经被圣步堂给杀了。他主要 的原因还是不喜欢这个家!由于他心里老惦记着若文,对文杰没有太多的好感。另 外,每当他一想起当初唐得财准备了两个壮男人,让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文 杰当治病的药,帮她吸身子里的毒,小亮就反感唐家人!他唐家人的命就是命,把 别人的命就不当命!虽然文杰的病已经治好了,但说心里话,小亮对麻风病还是有 些恐惧,他怕干爹只给她治表而没治本,万一没断根还传染。他可不愿当她的药, 送命不值。小亮本想还在唐家再多呆几天的,唐得财这一提亲,小亮不走就没意思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