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01郭纯正把我带到马克西姆餐厅,壁灯吊灯交错的柔和光线打到壁画浮雕上, 情调很美,耳边呢喃着怀旧的歌曲,桌上燃烧着幽幽烛光,很人少,虽然大家都在 交谈可感觉很静。 他点的菜色都是我没吃过的,什么博根第焗蜗牛,波尔多酒鹅肝批,烤鸭胸鲜 橙沙律,生活在中下贫农线的我偶尔感受下小资中产生活也不错。 等菜的时候,郭纯正在看一份外文报纸,我有些拘束地坐在位子上,眼睛难免 四处扫动,这一瞎瞟,就瞟到了安臣。 这些天,上帝赋予我的巧合实在是太多了,世界那么大,我偏偏又碰到了见面 几率很小很小的人。 可是,这一次,他的身边有一个女子,她穿着细碎亮片的贴身小礼裙,披着皮 草坎肩,高挑的身材好得让我羡慕不已,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有些让我无地自容。安 臣这小得瑟竟也找这样的女朋友,看来是我小看他了。 人比人,气死人,我干嘛要和别人比,这样想着,我又释怀了。可是安臣却不 让我释怀,他竟也看到了我,跑过来和我介绍说:“穆晓,这是沈婕妤啊。” 沈婕妤?我一下子明白过来,真是女大十八变,我没想到沈婕妤变成了一个珠 光宝气的富家小姐。原来真的不是命运问题,是选择问题,沈婕妤微微一笑很倾城, 她大方地和我握手,而不是同龄人之间的掐脸蛋或者搂抱,她更不会提到前尘往事。 “这位是?”沈婕妤用万年不变的笑容看着我和郭纯正,她似乎觉得我和绅士 在一起用餐这件事也很难费解。 “沈小姐你好,我是穆晓的朋友。”郭纯正看见了美女倒是笑得含情脉脉,对 着我的那张冰山脸终于融化了。 好吧,我承认我是羡慕了,羡慕中有点小小的嫉妒,所以有些激进有些主观了。 “正好我们可以拼桌叙叙旧……”我当时兴致勃勃地说,我想我肯定是脑子短 路了,才蹦出了“拼桌”这个词…… 还好没人笑我,沈婕妤用很官方很台词的话巧妙地说:“想必两位也是有事要 谈,我和安臣也不打扰了,那穆晓我们改天约个时间再好好聊一聊。”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傻,唉,安臣多邻家多平民王子啊,沈婕妤是怎么和安臣凑 到一起去的呢。 明月高挂的时分,郭纯正把我送到了宿舍楼下,他变戏法似的从车里拿出一个 格子纸袋递给我,漫不经心地说:“顺手买的。” 我推托也是徒劳的,反倒让局面变得尴尬,只好爽快地收下,曾几何时,香车 美男名牌礼品,这种画面是梦里才出现的,可发生在我身上的时候比梦还缥缈恍惚 不真实。 我说:“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其实我根本就不用考虑。” 郭纯正走后,我想自己的生活终于要恢复正常了,我看着他送我的那条burberry 围巾,听着窦鹏的《恍惚的眼前》,觉得不如不相见。 我想我不会再和他提出的那笔交易有什么牵扯,和他不会再有什么牵扯,我也 不会和安臣有什么瓜葛。一切的一切,只当是平静得乏味的生活中的一个闹剧一个 插曲,事过之后,谁也不会记得它,谁也不会当真。 我一回到宿舍,宿舍又像炸开了的鸟巢,叽叽喳喳。 “今天艳遇怎么样,顺利不?”对八卦爆料都不感兴趣的蚕豆今天也变得格外 兴奋。 “楼管大妈查宿舍这边我们会搞定的啊,你几个晚上不回来都不要紧,你怎么 这么早就回来了,这才几点啊……”小璇说话一向很露骨很不纯洁。 我懒散地趴到床上,翻来覆去地玩弄那个纸袋,拿起手机乱按几下又放下,百 无聊赖:“你们这群没心没肺的人,把我往哪推呢,想我穆晓是多么洁身自好守身 如玉啊。” 小璇窜到我身前坐下,自以为什么都懂,故作神秘地说:“机会只有一次,选 择就在一念之间,这就是你人生决断性的一坎。” 娇娇估计是还没等来男朋友的电话,也没等来男网友的上线,也在一边附和说 :“我说穆晓,你自己把自己太封闭,人家都望尘莫及了,所以你老没有桃花运, 可是现在来了,还是朵千年难遇的旺桃花,你就得死死抓住不放,要死皮赖脸一点。” 从来对爱情没有见解的蚕豆今天铁树开花地开始品头论足:“你们说为啥就偏 偏是咱学校的那个孙倩嫁给了第一大银行家的公子呢,她姿色平平才艺平平,那公 子身边接触的杨柳莺燕绝不比她差,她不就是耍耍手腕用用心计钓到的金龟婿么。” 我无奈,这都是些什么损友啊。 一群小喜鹊有了话题,宿舍又不得安宁了,我塞上耳机看书做笔记,一边写一 边大声念,试图掩盖她们的声音:“叔本华认为,人生而有欲,有欲而不能满足就 会痛苦。欲望得到了满足,变成无聊,又是一种痛苦。悲剧有三种:一是罪大恶极 之人所造成的悲剧;二是盲目的命运的捉弄所造成的悲剧;三是普通人在日常生活 中,由于相互间的误会、猜疑所造成的悲剧。”--摘自《美学& 审美范畴论》这 是我从小到大的惯例,说不过人家就比嗓门大,谁嗓门压过谁谁就赢。 可是在我很忘我地念着的时候,我竟也听到了手机短信的声音,发信人是安臣, 大意是叫我去XX会所XX号套房,很多人在一起玩,叫我也去凑凑热闹。 我思忖了一会儿,心想他应该和我打电话才对,可转念一想也许是太嘈杂了不 方便吧,正好我的妆还没卸,于是我简单收拾下准备出宿舍。 “唉唉唉,穆晓,我们刚才开玩笑呢,你可别当真,这么晚了你去哪?”娇娇 的口气变得严肃起来。 “嗨,我出去也是你们给逼走的呀。”我顺势把责任全推到了她们几个丫头身 上。 好在他们还算有良心,原先还嬉皮笑脸瞎叨叨的现在都不再乱说话了,开始挽 留我,玩笑归玩笑,也不会真的把姐妹往龙潭虎穴推,可是我潜意识里很相信安臣, 心想正巧还可以从沈婕妤那长长见识,也没多做犹豫就出了门。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循规蹈矩,还真没被骗过。记得小 学五年级的时候,胆子突然膨胀了,和几个女孩子结伴去邻市的乡村找离开的实习 老师。十岁的女孩子,长途跋涉坐了五个小时的车才到,其间走错路、掉下山坡、 被一个精神病人追赶等等惊险不断,最终还是相安无事,或许这算得上是我前二十 年唯一能算历险记的记忆。 再后来,我的路小坑小坎波澜不惊,我一直做着白日梦,希望在夜里睁开眼睛 的时候,看到来接我去永无岛的小飞侠彼得潘或者衔着信笺的猫头鹰告诉我我其实 来自于魔法世界。 可是,这只是白日梦而已。 02我打出租到了安臣说的地点,玉砌雕阑倾泻流光,过往的男女服务生彬彬有 礼颇有气质,路过的顾客光鲜亮丽非富即贵。服务生把我带到约定的房间,我进去, 黑黢黢的空无一人,直到服务生帮我开了灯,我才觉得安心了一点,可是他们都去 哪里了呢。 我等了半天,空空的房间里依旧不见人影,问服务生,服务生也说不知道,他 们只是遵从顾客的要求而已。我拨通安臣的电话,那边也没有人接。坐了一会儿, 我开始烦躁了,心想干等也没意思,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服务生送来了沙拉拼盘和 甜点饮料,客气地说让我再等等。 看着面前诱惑的美食,我又安分地坐下,服务生帮我打开音乐,外文歌慵懒低 沉的呢喃让人不禁昏昏欲睡,我愈来愈困,意识渐渐迷糊,直到完全失去了知觉。 我的记忆就此戛然而止,后面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知,等到我醒来看到眼前一切 的时候,我开始慌张地惊叫。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个旅馆,身体觉得空荡荡的,身上只有一层薄毯盖着,我 小心翼翼地掀开毯子,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我的衣服呢,我的衣服在哪里,我急得都快哭了,怎么会这样,明明是安臣喊 我来的,怎么事情会变得这么糟糕。 包包放在床头柜上,钱包里的钱一分没有少,手机也没有丢,我慌手慌脚地终 于找到衣服后,我匆忙穿上,下了床我才发现淡粉的床单上有一抹干涸的血迹。 本来不痛的身体突然就很痛,我委屈得真的哭起来,我真的从来没有把安臣和 这些事联系到一起过,到底是谁害了我,我真的不相信我就睡得那么死,一点知觉 都没有。 这个疑问困扰着我,让我回去的时候恍惚到几次差点被车撞到,我精神颓靡地 跌跌撞撞进了宿舍,强迫自己正常一点,不要被别人看出异端,可是勉强欢笑更露 马脚,几个人都过来问我没事吧。 她们的这种关心让我觉得和剥光了一样难受,我心里的芥蒂扎的越来越深。 我又打了个电话给安臣,这回他终于接了,我堵塞得恨不得一下子把脾气全发 到他身上,可理智制止了我,我得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昨晚上刚给我发的短信怎么回事?”我问他。 可他却含糊不清地说:“我刚醒酒呢,不记得给你发过短信啊。” “醒酒?你什么时候喝的酒?”我觉得事情越来越糟糕了。 “就是晚餐的时候啊,我陪沈婕妤吃完饭后又跑去和几个一起留学的朋友喝了 酒,被灌得喝高了,后来在包间了睡了一晚。” 我从安臣口中了解到,他是晚上八点左右喝酒的,而我是快十一点了收到他的 短信的,前后的时间有错差。 我叫安臣看一下自己的手机短信,安臣回答我说,没有任何异样,最近的一条 是他哥们发给他的,然后就是下午和沈婕妤的联系短信,其间没有发过也没有收到 过任何短信。 我不愿去相信安臣说了谎,他的确也没有必要做这样不齿的事,可是除了这样 还能用什么去解释呢。 我感到自己很虚脱,虚脱得无力,躺在床上看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 安臣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也到了中午头了,他这才给亡羊补牢地我回了电话, 问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对他的热情一下子跌落到谷底,突然再也不想理他。 这件事我只能憋在肚子里,让它烂掉,我不好意思一个人去医院检查,只好上 网买了测试笔,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做补救工作。 我第一次感到不可承受之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该对自己负责,第一次领悟到 自己要多多爱惜自己了,记得以前在宿舍开玩笑,老说想失身云云,现在想来,那 是多么幼稚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