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列车平稳地到达了终点站,徐雅娟在软卧门口送走了铁路局的两位机关干部, 还一个劲感谢人家帮了自己大忙;王玉兵与到站台上来接车的铁路警方办理好交接, 将车上的审讯记录交给来人,当他看着两名罪犯被押上警车时,脸上露出了胜利的 微笑。 一切工作程序没有改变,这趟车只在车站做三个小时的整备,徐雅娟便又带着 车组的全体同志踏上了返程的旅途。 返程的旅客不是很多,车厢里也没有来时那样紧张了。徐雅娟看着车厢里的情 况,心里想:但愿来的时候把该遇到的事情全遇上了,回去也许就会顺利了,只要 平平安安地回到北京,就能……突然,一个莫名的意识闯进她的脑海,使她不敢再 往下想。她恍恍惚惚地觉得,来时的路上只要一想到去北戴河这档子事,一准就要 出点儿什么意外,是不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在起作用呢? 别想了,千万别想了,但愿 一切顺利就行了,大家高高兴兴的……念头只在她的脑海中一闪,便被她强压回去。 怎么又想这事? 真是…… 一切平安,一切正常,列车在飞速地朝着北方奔驰。 吃过晚饭,所有的乘务员全都按部就班地工作着,车上什么意外也没有发生。 徐雅娟从前到后巡视一遍,又到行李车看看大李。大李的病已经好多了,烧也有点 退了,徐雅娟的心里敞亮了许多。 因为乘客不多,软卧车空了好几个包房,徐雅娟回到软卧车厢后,却没在车厢 里看到冯秋云,不免心里直犯嘀咕:冯秋云向来都坚守岗位,今天这是跑到哪儿去 了? 徐雅娟看看洗脸室,也没有冯秋云的影儿,索性不去找她,掏出钥匙打开乘务 室的门,坐在那儿一边看冯秋云的乘务记录一边等冯秋云。 其实冯秋云并没走远,就在隔壁的l 号包房里,因为她遇到了司马文…… 刚才在始发站发车时,冯秋云正站在车门旁为旅客验票上车,忽见一张熟悉的 面孔径直朝自己走来,定睛一看,来人不是别人,恰恰是司马文。 哟! 是司马先生呀,你也坐这趟车? 对呀! 我就是要坐这趟车回北京的。 怎么这么巧? 怎么是巧? 我是算着你们这个组要今天走才买的这天的票。 噢? 你可真是有心人,居然还记着我是哪个班儿? 哪儿呀? 我是给你们车队打 了电话才知道的。 好了,我正当班儿,一会儿我们再聊,你先上车吧。冯秋云把身子朝后让了一 步。 不,我先给你介绍一下。司马文将身子朝旁边挪一步,身后顿时闪出一个长得 很漂亮,也很文静的女人。 对不起,请允许我作个介绍:这是我新婚的太太梅小卉,妇产科医生。 你好,见到你很高兴。冯秋云脸上掠过一丝极不易被人察觉的神情。 我也是,见到你很高兴,早就听他说起过你,的确是个漂亮姑娘。梅小卉说。 等梅小卉一开口冯秋云才听出,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很有教养的女人竟完全是 一口北京腔。 她禁不住问:你是北京人? 对呀! 我是地道的北京人,家就住在木樨地。 那咱是真正的老乡了? 那还用说,说不定什么时候还有过交往呢! 快请上车吧, 一会儿我到车上去找你们。 好的。 司马文和梅小卉一前一后上了车。 开车后,冯秋云忙完了车厢里的工作,又为每一个包房灌满了暖瓶里的开水, 这才来到司马文的包房。通过询问,她对司马文近来的情况有了简单的了解。 自从冯秋云拒绝了司马文的感情之后,司马文很是伤心了一段时间。后来他在 深圳认识了一个医院里的妇产科医生,这位医生就是梅小卉,两人很快便相爱了。 梅小卉原本是北京一家医院妇产科的医生,因为她听说深圳最适合发展个人的 事业,就抱着淘金的心理南下来到深圳。可事情远远不是她想象的那样,深圳的竞 争不知要比北京激烈多少,她跑了好几个月才在一家私人的小医院落了脚。然而, 说什么她也没想到,从经济收入到其他代遇,远不如在北京的医院里好。但她又不 忍心就这样放弃,再说,真要这样回北京,面子上也确实过不去,正在这个时候, 司马文却意外闯进了她的生活。 因为梅小卉某些地方长得有点像冯秋云,这便一下子勾起了司马文的心事。他 下决心一定要把梅小卉娶到手…… 当他如愿以偿让梅小卉成为自己的新娘以后,第一个想法就是要让冯秋云见见 梅小卉,那深层的意思自不必说,因此他特意安排坐上了冯秋云这趟列车。 对司马文的做法冯秋云心里如何不明白? 可她却不露声色,表面上一点儿也看 不出有什么想法,仍是满面春风的样子。 你们这次回北京是探亲还是发展事业呀? 冯秋云问。 梅小卉说:都有吧。探亲是顺理成章的事,不过我不想再在那边儿干下去了, 先生已经同意,要在北京投资,给我开一家私人医院,这样我的事业和理想就都实 现了。 这可真是件好事,等你的医院开张,我一定去祝贺。 谢谢。到时候我一定请你。 当冯秋云回到乘务室的时候,见徐雅娟正等在那里,她便把事情的经过对徐雅 娟说了,徐雅娟听后问:这个司马文是什么意思? 那还用说,还不是找找心理平衡, 想让我觉得后悔呗。 这做法也真够俗不可耐的。 就是,他以为自己有钱就什么都能办到,我还就是不买他的账。 我赞成你这做法,有钱怎么了,钱是好东西,这谁都知道,可有时候有钱没准 是坏事。 咱让他也看看,咱不比他低。冯秋云自豪地说。 好了,咱不说他了,我问你,你跟周俊的事到底打算怎么办? 周俊说了,这回 他也不再坚持什么了,回去就跟那个女的离,他签完字我们就到北戴河去,好好玩 几天,回来我俩就登记结婚。 好呀! 原来你背着我把这事都谈妥了? 就是那天说了那么一句,细节还没谈呢。 还谈什么细节? 再谈还不就谈一个被窝儿去了? 徐雅娟开玩笑地说。 你别瞎说,我们可是清白的。冯秋云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儿。 还害羞? 哎,秋云,你说实话,你们两个接过吻没有? 我们…… 不许说假话,亲了就是亲了,谁说假话谁是小狗儿。 冯秋云红着脸点了下头,不好意思地说:就一次。 什么时候? 我怎么没看出来? 咳,就是那天,晚上回家时他非要送我,在路上 ……冯秋云更加不好意思了。 周俊是个好男人,我相信你的眼光,祝贺你! 徐雅娟说到这儿,恰好刘玮从车 厢外经过,一见她俩都在,便停在乘务室门口说:嘿,俩人都在呀! 说什么呢? 这 么热闹? 没说什么,你有什么事吗? 徐雅娟说着站起了身。 没什么事,不过得告诉你一声,那个吴前把检查写好了,我看着不行,让他重 写去了。刘玮说。 对,不深刻就让他重写,一定要让他认识到这次错误的严重性,这回不能让他 轻易过关,要不他总也不长记性。 刘玮想想说:你是不是也找他谈谈,总这样晾着也不是个事,刘鹏一个人总得 不到休息也不行,再说,他怕你不让他去北戴河呢! 好吧,我这就去找他谈,你多 盯着点儿。徐雅娟说完,与冯秋云扬手说声“拜拜”,朝宿营车走去了。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下起了雨,虽听不到响声,但却看得出雨下得很大,车窗 玻璃上全是水,一道一道的,连远处的灯光全都变得模糊了。 列车在雨雾中奋勇前进着。 夜间行车的事情少,大部分旅客都已休息,只有王玉兵和他的两个同伴在车厢 里不停地巡视着…… 一夜平安无事。 大清早还不到七点钟,正是旅客们洗漱或吃早饭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个意想不 到的情况:在12号硬座车厢里,一个孕妇突然有了情况…… 当徐雅娟听到列车员汇报,以最快的速度跑到12号车厢时,车厢里已是一片混 乱。 车厢中部,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正在座位上哭叫,一个中年人站在一旁,手足 无措地看着那个女人。车厢里的旅客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全围在四周看热闹。 徐雅娟很快弄清了事情的原委:那个妇女的预产期提前了。 列车上生孩子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徐雅娟也不是遇上一回两回了。她看看面前 这个农村模样的女人,情况的确十分紧急。只见她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和 脖子往下淌,那张本来就不俊俏的脸此时被疼痛扭曲得更加难看。 看到这情况,徐雅娟连忙对周围的旅客们说:这位乘客要生孩子,请大家不要 围观,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请协助我们工作。分散完旅客,她忙对旁边的列车员 说:快去广播,找个大夫,另外叫两个人来,把她送到卧铺车厢,这硬座车上不能 生孩子。说完她又对身边的刘玮说:你去乘务室找被单,把腾出来的铺位遮上点儿 …… 事情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孕妇很快被送到硬卧车厢,铺位也已安排妥当,刘玮找来白布单将卧铺的格子 遮挡成一间小屋……一切准备妥当,唯一缺少的却是没有一个大夫出现在徐雅娟的 面前。徐雅娟想了想,忽然想起冯秋云刚才说起的那个司马文的太太好像是个妇产 科医生,二话没说就往软卧车厢跑。 徐雅娟找到了梅小卉。可梅小卉一脸无奈地说:在火车上怎么行? 要什么没什 么,再说,我学的也不是接生专业呀! 可你能不能去看看情况? 这个……我太太可 不是接生的医生,万你怎么那么多废话? 我看你是不是缺少点人性,都这时候了, 你还拦着? 冯秋云没好气地对司马文说。 梅小卉无奈地跟着徐雅娟来到了病人所在的车厢。 离着老远已经能听到那女人的哭叫声了。 孕妇肚子的阵痛似乎更加剧烈了,只见她一只手抓住支撑卧铺用的铁条,牙齿 紧紧地咬着,一双勉强睁开的眼睛无助地看着面前这两个陌生的女人…… 通过检查,情况让梅小卉更加束手无策。她对徐雅娟说:事情可能比我们想象 得要难。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徐雅娟不明白梅小卉的话。 看这样子她有可能是难产。 什么? 难产? 怎么会是难产? 徐雅娟感到极为震惊,口气完全是怀疑的。 这个……车上现有的条件肯定解决不了,弄不好要手术的。 这……车上怎么能手术?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呀! 徐雅娟觉得头“嗡”的一声 变大了。 正在这时,那个中年男人却扑通一声跪在了徐雅娟和梅小卉的面前,声泪俱下 地一个劲磕头。车长,大夫,俺知道你们都是好人,你们行行好,救救俺女人吧… … 徐雅娟一见男人那个样子,胸中的火顿时燃成了一片,她大声对那男人喝道: 你给我起来,添的什么乱! 男人哭着就是不起来,徐雅娟转身走出卧铺格子,恰好 刘玮就站在外边,她用眼神问刘玮:怎么办? 刘玮也说不出办法。徐雅娟低头思忖 片刻,说:要不,你赶紧与调度和前方站联系,让他们准备应急措施,否则这个旅 客很可能有生命危险。 可离停车站还有两个多小时呢! 刘玮看看表说。 不行就请求车站调度,我们这趟车临时停车,只要是个县城车站就行,那儿一 定有医院。 好,我就去。刘玮说完刚要转身走,车厢里急急忙忙走过一个中年妇女,她在 徐雅娟身边站定,操着一口山东腔问:车长,是不是有人要生孩子? 是呀,您是… … 俺是村里的接生员,你让俺看看,中不? 您快请。徐雅娟忙带着中年妇女来到 孕妇身边,对仍在地上跪着的男人说:快出去,别在这儿添乱了。 那个男人像听不懂她的话似的,依然愣愣地跪在地板上,痴呆呆地看着徐雅娟。 还不快点,整东西,准备下车! 徐雅娟真能急了,她大声地对那个中年男人吼 着…… 那个男人终于明白了,“咚”的一声给徐雅娟磕个头,嘴里一个劲儿地说:谢 谢您,谢谢您…… 哭着去整理自己的行李和物品。 中年妇女看上去很有经验,她给那个女人认真地做起了检查…… 你这是怀的第几个了? 中年妇女问。 那个女人伸出了三个手指头。 三个了还这么邪乎? 大约过了几分钟,中年妇女转过身对徐雅娟说:车长,这 人没事,一会儿准能生下来,您给俺准备个盆、剪子、卫生纸,俺来接生。 真的行? 没问题,俺在村里见多了。 一个小时后,车厢里终于传出一声嘹亮的孩子的啼哭声…… 唉,总算生下来了,在车上能保证大人孩子平安,也算大伙儿都没白着急。一 个河南口音的旅客说。 着急是着急了,可这急着得有点儿不值,你说明知道要生孩子,干吗非要上火 车? 这万一要是有个意外,火车能负这责任吗? 一个东北口音的旅客说。 就是,俺刚才问她都第三个了,八成是为了逃避村里罚钱才上火车来生。那个 刚才负责接生的妇女说。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站在一边的梅小卉什么也没说,默默地离开了人 群。 车厢外仍然下着雨,虽然不大,但小雨很急,近处远处的山、树全都笼罩在了 一片迷迷茫茫的雨雾之中…… 徐雅娟在列车过道里碰到梁亚军,禁不住长长地叹口气,对梁亚军说:这趟车 跑得真是够累的,啥事都碰上了,来时是那样,我心想回去没准能省点心,这倒好, 又生了个孩子,这可真是什么事都往一块儿凑。 唉——也真是,但愿别再有什么事吧,只要你们能平平安安回到家,怎么说也 能歇上几天,到北戴河缓缓劲儿。梁亚军安慰说。 您不跟我们去北戴河? 可能够戗,你看这事这么多,估计…… 您原来不是说要去的吗? 先不说这些了,我问你,那个吴前怎样了? 检查写好 了没有? 已经写了一次,可我没让他过,这回得让他好好接受一下教训。 那个车厢还是刘鹏一个人盯着? 嗯。 他那儿没事儿? 没事儿,刘鹏干活踏实,也认真,轻易不会出什么问题。 那好吧,我那儿正在整一个材料,有什么事你去找我,不过,你是不是去关照 一下刘鹏? 行,我这就去,如果有什么问题,我让刘玮替他一班儿。 我看也行。梁亚军说完转身就走,却被徐雅娟叫住了。 梁队,我有件事想问您一下。 梁亚军停下步子,回过头看着徐雅娟问:什么事? 徐雅娟稍想了想说:我想知 道您和刘玮的矛盾是怎么解决的,用什么方法解决得这么快。 快? 可我们的矛盾并没解决呀! 没解决? 那我怎么觉得像解决完了? 你们是不 是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瞒着你? 我们的事……咳,不说这个,那是我们男人之间的 事,跟你没关系。说完,梁亚军笑笑,转身走了。 徐雅娟摇摇头,朝着梁亚军相反的方向走去。 十四 孩子降生以后,列车一直都很平静,再没发生任何事情,眼看再有几个小时列 车就要进入河北境内了,徐雅娟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慢慢踏实下来,可她哪里想到, 一个更加出乎她意料的事在没有一点儿征兆的前提下又悄悄朝她逼近了…… 车厢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细看才知道,不是雨停了,而是这地方 根本没下。天是阴的,只是没有要落雨的意思。 这一段时间北方持续干旱,列车一过长江就能看到那干旱的土地和干涸的河床, 江南江北完全是两个世界,一涝一旱,泾渭分明。老天爷似乎故意跟中国人作对, 不需要雨的地方下起没完,需要雨的地方却少得可怜,这是徐雅娟和同事们经常说 起的一个话题。 列车进站了。 这是个中原的大站,列车要在这个站停车八分钟,更换机车,给列车上水。 这一路上刘鹏的确觉得挺累的,来的时候自己就盯了一个全班,回来的时候那 个吴前还是没来换班,他感到有点疲劳。可他知道徐雅娟对吴前的处理是正确的, 自己再累也不能给徐雅娟添乱,一个女同志一年四季也确实不容易,活儿不比男人 干得少,还要操心费力,生气着急,所以那会儿徐雅娟来问他累不累的时候,他矢 口否认,说:这有什么累的? 不就是多干这么一点活儿吗? 没事儿,一个大小伙子 怎么还不比你们强? 徐雅娟笑着点点头,不无感激地说:谢谢你啊刘鹏,我知道你 是在支持我的工作,我先谢谢你,等到了北戴河,我请你吃海鲜。 吃海鲜? 光吃海鲜可不行,你怎么也得陪我喝顿酒呀! 行,咱们一言为定,到 那儿我陪你喝,那我可到前边去了,如果累了你就说话,我找人替你一会儿。 行。不过我真的不累。 看着徐雅娟的背影,刘鹏笑笑,心里说:这个车长还真是挺仁义的呢。 列车进站时刘鹏去开车门,等打开车门,他刚跳下车,还没来得及擦手把杆, 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原来有一次跑车到这里,他曾给母亲买回过这里的“孝感麻 糖”。 “孝感麻糖”本来是湖北著名的地方风味儿名点,它以精制糯米、优质芝麻、 绵白糖为主要原料,再配以桂花、金钱橘饼等辅料,用传统的配方精心配制,经过 12道工艺,32个环节制成,外形如梳子,色自如霜,香味扑鼻,素以香、甜、脆, 老少皆宜而著称……母亲一直喜欢吃这种食品。前几天母亲生病,什么东西也不想 吃,就想吃“孝感麻糖”。当时家里没有,刘鹏便特意跑到西单美食城,从那儿给 母亲买了包“孝感麻糖”,可谁知母亲只吃了一口便说:怎么吃着不是原来那个味 儿呀? …… 当时刘鹏就想,等跑车到了这儿的时候,一定给母亲买回点她想吃的“孝感麻 糖”。 站台上就有推着货车的售货员,他想过去看看,可一想自己正当着班儿,去买 东西明显是违反劳动纪律。这可怎么好? 正在这时,刘鹏远远看见周俊正朝自己这 边走来,忙冲周俊喊:周俊,你过来一下。 周俊拖着一只胳膊走过来,问:什么事? 你替我盯一会儿,我去买点儿东西, 我妈等着吃的。 行,你去吧,我也正好没什么事。 谢谢啊! 刘鹏拍了周俊肩膀一下,扭头朝售货车走去。 可事情就是这样不凑巧,今天的售货车上居然没有他要买的“孝感麻糖”。 也怪售货员多事,她一见对方是列车员,就讨好地说:买那个还不容易? 出了 站右手就是个专卖特产的商店。 刘鹏回头看看,车就在身边,出站口近在咫尺。看样子三分钟回来绝对不会有 任何问题。可他心里还是闪过了这样做是严重违反纪律的念头,他一下子迟疑了。 然而,当他回过身,一想到母亲就想吃“孝感麻糖”的时候,脑子一下发了热…… 他咬咬牙,心说:就这一回,反正马上就回来。事不宜迟,想到这儿他回到车门口, 悄声对周俊说:哎,这儿没卖的,出站口旁边就是商店,我去去就来。 哎! 这…… 周俊的话还没说完,刘鹏已像支离弦的箭一样朝出站口跑去…… 从刘鹏走的那一刻起,周俊便目不转睛地盯着出站口的方向看,他只盼着刘鹏 能赶紧回来,这事谁也不知道,也就算过去了,万一让车长或队长知道,那可真是 捅下大娄子了。 可不想怕什么就来什么,周俊左盼右盼,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却就是不见 刘鹏的人影儿……开车的铃声响了,没见他来,铃声停了,还是不见他回来,所有 的列车员全都上车了,依旧不见刘鹏的身影儿……周俊心里那个急呀! 那颗心“怦 怦”狂跳,简直要跳出嗓子眼儿了,可就是…… 列车终于启动了,周俊眼巴巴地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出站口,眼前好几次出现 幻觉:刘鹏正飞快地朝列车奔跑着,奔跑着…… 然而,幻觉就是幻觉。 此时此刻,周俊真是欲哭无泪,他后悔自己刚才没有拉住刘鹏。这下可好,列 车员在出乘的时候漏乘,那是再严重不过的事故了,这可怎么办? 这可怎么办? 一 个乘务员漏乘,这……不要说自己,就是车长、队长也没有办法向上级交代呀! 何 况这趟车还是红旗列车,要真是因为这个红旗列车的牌子被摘掉,车长和队长再被 撤职,这责任谁负得起呀…… 周俊急得连眼泪都出来了。他无力地靠着车窗,把脸贴在窗玻璃上,使劲地看 啊看…… 列车已经提速,转眼间已驶出车站。周俊的心彻底凉了。完了完了,这个祸算 是闯大了,这下全都完了,全都完了…… 周俊看着车窗外飞快地向后倒去的树木、房屋,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滚落下来。 周俊是在餐车里找到徐雅娟的。他悄悄把徐雅娟拉到餐车的一头儿,低声向她 汇报了这个晴天霹雳般的坏消息。徐雅娟听了周俊的汇报,一时间只有一个感觉: 眼前有万支利箭正无序地朝自己射过来…… 车长,都是我不好,我没能拦住他,我…… 徐雅娟摆摆手不让周俊说下去。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想法:一切都完了,再说 什么都晚了……然而,她只慌乱了一分来钟,马上镇定住自己的情绪,低声问:这 消息都有谁知道? 没有,我谁也没说,只你一个。 徐雅娟略一沉思,说:好,你对谁都别说,赶紧到3 号车厢,替刘鹏盯住班儿, 别人要问,就说我让他休息去了。 行,我这就去。周俊说完却没走,依然愣愣地看着徐雅娟。徐雅娟双眉紧锁, 看一眼周俊,低声却又极其恼怒地喝道:你怎么还不去? 把事情搞成这样还不够? 周俊难过地看一眼徐雅娟,转身朝3 号车厢走去。 徐雅娟掏出手机,按了号码儿,电话很快传来刘玮的声音:徐车长,有什么事 ?刘玮,你现在在哪儿?听得出徐雅娟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在硬席车厢,有什么事? 梁亚军在什么地方? 我刚才见他在宿营车里。 好,你赶紧到9 号车厢的1 号包房,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好,我马上就到。 在9 号车厢的l 号包房里,徐雅娟把刚刚发生的情况告诉了刘玮。 这……刘玮同样感到震惊。这可怎么好? 这事…… 两个人面面相觑,谁也无话可说。是呀,这样的事车班里从来也没有发生过, 遇到这样的情况到底该怎么办? 看样子这趟车跑完我们就要下岗了。徐雅娟说。 下岗倒没事儿,可谁知刘鹏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对了,赶紧给刘鹏打手机, 看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刘玮掏出电话,拨通了刘鹏的号码,可是,半天时间,电 话就是没人接听…… 雅娟,我看这事可不能对梁亚军隐瞒,只有跟他马上汇报…… 徐雅娟看着刘玮,轻轻地摇摇头,虽没说话,眼泪却悄悄淌了下来。 雅娟,你先别急,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我们…… 唉——刘玮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在两个人愁眉不展的时候,突然,徐雅娟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赶紧掏出手 机一看,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她看一眼刘玮,按下了接听的按键…… 电话是刘鹏打来的。 你现在在哪儿?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漏乘了? 你、你快说话呀! 不等刘 鹏说话,徐雅娟已经发出一连串问话。她只觉两眼冒火,恨不能把刘鹏从电话里抠 出来。 车长,对不起,现在什么都别说了,我认打认罚。电话里传来刘鹏带着哭腔的 说话声。 你在哪儿? 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徐雅娟几乎在吼了。 我在车站,一切都好,什么事也没有,就在车站外边的公用电话旁。 我给你打手机为什么不接? 电话我忘了带,在车上。 你呀一徐雅娟叹口气,用眼睛看定刘玮,那意思是该怎么办? 刘玮也没有办法, 摇摇头说:你告诉他先别动,等过一会儿我们商量个办法再给他打回去,让他就守 在电话机旁边。 徐雅娟冲着电话喊:刘鹏,你现在哪儿也别去,就在那儿等着,我们想想办法 再给你打电话。 行,那我先挂了。 电话挂断了。 徐雅娟无助地看着刘玮,那张原本极温柔的脸庞此时变得冷冰冰、阴沉沉的没 有一点表情。 怎么办? 能不能从当地找个车,把他送到前方站,这样……徐雅娟问。 我也想到了这个办法,可铁路上的单位不能找,一找就全都知道了,想瞒也瞒 不住,地方上的关系又没有,这……哎,你原来不是认识一个当地驻军的政委吗? 请他帮帮忙,兴许这事还有救。 徐雅娟摇摇头说:人家早就转业了。 那……刘玮茫然地看着徐雅娟,再不知出个什么主意好。 徐雅娟的确认识一个当地驻军的政委,因为部队的干部经常到北京开会,有时 又是急碴儿,所以经常有买不上车票的时候,凡遇到这事免不了就得求列车上的人 情,一来二去便跟徐雅娟成了朋友,这事谁都知道。可徐雅娟听了刘玮的话后却摇 摇头说:我早就想到这儿了,可那个高政委年初已经转业,别的人咱又不认识,谁 肯帮这样的忙呀! 再说,眼下火车经过五次提速,平均每小时一百二三十公里,汽 车怎么能追得上? 可是,这……这也只能是试试呀! 死马当活马医呗。刘玮的口气 里已听不出半点信心。 徐雅娟陷入了沉思:这事看样子也只能是这样了,娄子捅了,不能不告诉梁亚 军,别的都好说,这种事不能瞒,再说也瞒不住,不如早点儿让梁亚军知道,反正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想到这儿,她对刘玮说:就这样吧,我去跟梁队汇报, 你给刘鹏打个电话,让他自己想办法回北京吧。 话音刚落,王玉兵忽然冒头走了进来。 呵,你们俩倒有情调,在这儿秘密约会…… 玉兵,你别瞎说了,我们这儿都快急死了。 刘玮打断了王玉兵的话。 王玉兵这时才看见徐雅娟的脸色不对,眼角还挂着泪珠,忙问:到底出了什么 事? 至于这样? 刘玮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对王玉兵说了一遍…… 这……王玉兵为难地用手挠着头,不知说什么才好。 玉兵,你有没有关系,找找当地的公安,如果能火速把刘鹏送到下一个大站, 这事估计还有救,否则,我和刘玮就全都完了。 这……王玉兵想了想,突然一拍脑门说:嘿! 你要是不提醒真还他妈忘了呢! 我这儿有个好朋友,当公安局副局长,是个……… 有他的电话吗? 徐雅娟打断了王玉兵的话头儿。 我也记不清了,等我看看。说着,王玉兵掏出手机开始查询。徐雅娟和刘玮眼 巴巴地盯着王玉兵手里的电话,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王玉兵终于找到了那位副局长的电话。 打吗? 王玉兵问。 快打! 王玉兵很快与对方通上了电话。是马局长吗? 我是北京乘警队的王玉兵 呀! 您好您好,现在忙吗? 我在车上呀,正在往北京走,您最近挺好的吧? 您…… 徐雅娟在一旁急不可耐地催促说:快说正事儿,再晚就来不及了。 王玉兵寒暄几句后,向对方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徐雅娟嫌王玉兵说话太费劲,从他手里抢过手机,语速极快地向马局长说明了 自己的身份以及需要帮助的问题。 汽车能追上火车吗? 对方问。 如果顺利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要快。 好! 这个忙我帮了,你们那个人在哪儿? 就在车站前的电话亭旁边。 好,我的车五分钟以后到,你们通知那个列车员,让他跟我直接联系。 好! 我这就打。谢……徐雅娟的谢字还没说完,对方的电话已经挂断了。看样 子这个公安局长也是个急脾气。徐雅娟心想:这事可能真的有救,但愿一切顺利, 但愿…… 徐雅娟把电话还给王玉兵,不好意思地说:你看,我多不讲礼貌,等到了北京, 我…… 行了,快点跟刘鹏联系,别再出别的问题。 王玉兵打断了徐雅娟的话。 徐雅娟用电话与刘鹏联系上,让他直接给马局长打电话,并一再嘱咐:一定要 跟人家说清楚地点。千万别在这个环节上耽误工夫……最后她又加重语气说:刘鹏, 事情已经发生,能赶到哪儿赶到哪儿,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千万别再出别的娄子 啦! 电话挂断了,包房里顿时平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了。过了好长时间,徐雅娟才 抬起头对刘玮和王玉兵说:这事可千万别让别人知道,仅限于咱们仨。 你放心吧,我是打死也不说。王玉兵出个鬼脸笑着说。 刘玮,你去找吴前,让他赶紧替周俊,那个岗位不能没人。 吴前要问起这事怎么办? 就说刘鹏有别的活儿,别的什么都不能跟他说。 好,我这就去。 刘玮走了,王玉兵若有所思地问:刘鹏那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按说他不应该 出这事呀! 徐雅娟叹口气说:唉,我也不清楚,这事怎么就偏偏出在他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