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真的很冷 林旭冬在他36岁生日过后,就搬回他母亲那里住了。我们俩的关系进入了冷 战期。 我曾说过,林旭冬和工作就是我在上海生活的全部。林旭冬走了之后,我的 生活迅速沙漠化。我变成了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日子由看似忙碌的工作充实着。 即使这样,我还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独,有如排山倒海之势,呼啸而来。 每天回到家我都盼望林旭冬奇迹般地出现,想象他和平常一样系着围裙,笑 着问我想吃什么,无论我怎样增加难度系数,他都能用事实征服我挑剔的味觉。 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有他的笑脸和身影。一个人的房间,空荡荡的,有种大幕落 下的悲凉感。 手机终日和我形影不离,哪怕晚上睡觉我都紧握着它。因为,我已经习惯了 林旭冬每天打来电话问我吃的什么,即使每天千篇一律的工作餐他也总要问一遍 才塌实,然后嘱咐我不要吃得太快,要细嚼慢咽。下班前他也会打个电话来问我 晚上有没有加班,回家的路上小过马路,不要与陌生人说话,特别是不要理会陌 生男人的搭讪。平时接到他的电话听他没完没了的唠叨,老嫌他罗嗦,婆婆妈妈 的。 但是当一种习惯已成自然的时候,突然被迫去改变这种习惯,就像抽了魂一 样,茫然不知所措。 这个冬天真的很冷。 都说一个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倒霉的不止我,还有秦少和可歆。 我期盼发生在秦少身上的奇迹还没有出现,厄运却不期而至。 12月6 日,我永远记得这一天,可歆从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转眼间变成了年 轻的寡妇。 我又想起外婆的话,红颜福薄。我觉得外婆就像个巫师一样,不用知道经过, 却总能说出结果。 短短半年的时间,我参加了可歆和秦少的婚礼,还有秦少的葬礼。 我说过,今年是寡妇年,没想到这句话竟然像咒语一样在可歆身上应验了。 想到这里,我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葬礼比他们的婚礼还要简单,还是婚礼上出现的那几个人,穿着黑色衣服, 胸口别了一朵白花,默默的站着。古人吟,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可是这才几个月的时间,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消失了,我们从红色喜庆的夏天走到 了黑色冰冷的冬天。 秦少是出车祸死的。结婚整整半年的那天,重庆的天空一扫冬日的阴霾,异 常晴朗。很久没有露面的太阳也带着刺眼的光见证了这场悲剧。秦少当然记得这 个日子,他去给可歆买了条蝴蝶脚链,他知道可歆喜欢蝴蝶,他相信那细细的链 子是无始无终的圆满,他要在这一天给她一个惊喜。在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他 的车在山脚下找到,他已经面目全非,手里纂着一条蝴蝶脚链却完好无损。他想 用那条链子套住他们的来世今生,可是终究还是没有相守到老的福气。 他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是血淋淋的,到最后还是在用鲜血告白。 秦少的父母哭的昏天黑地。可歆没有哭,她手里握着那条脚链,眼神空洞。 我离开的时候看见一个悲伤的背影,一直站在那里,像雕塑一样,站在那里。 我想起郝楠的话,他说可歆是个女神,只能让人欣赏,爱情太残酷。 办完了葬礼,可歆变了一个人,一个不会说话不会笑的人,小时候玩的游戏 如今像咒语一样把可歆变成了木偶人。她静静的坐在那里,白天黑夜,晨晨昏昏, 面对那一串述说着爱的眷恋的蝴蝶。想起她刚上大学时的样子,静若处子,她从 脱兔变回处子的时候已经心如止水,那样空洞的眼神和平静的表情只有经历过绝 望之后才会有的。 我看着可歆,多想再听到她咯咯的笑声,只是从今以后恐怕都不会再有了。 我无比伤心。 可歆又一次离开了我,去到了更遥远的地方。太遥远的地方,地图上一只手 都伸不到的地方,我一想到这里就心疼。仿佛今生要和她成为隔世的人,隔着天 涯般遥遥的距离,数年的光阴。 我抱着可歆哭着说,保重自己,给我写信。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留给了 我一个忧伤的背影,无比孤寂。记得可歆第一次出国的时候,她抱着我,眼泪鼻 涕像是拧开龙头的自来水,弄湿了我白色的T 恤,她说舍不得我,那时候的她还 没有何瑞,没有秦少,但有梦想还有我;而现在的可歆失去了何瑞,失去了秦少, 没有了梦想只剩下我。她说她注定了漂泊,这世界太大,但是这个城市已容不下 她。 可歆走了,我又回到上海。 上海的冬天阴冷潮湿。我站在陌生的街头,望着城市上空灰蓝的天,我不知 道秦少此时是否在天堂享受阳光的温暖,我不知道远走异国他乡的可歆此刻是否 仍像雕塑一样伫立风中。我无比想念他们。寒冷的风中传来寂寞的惆怅,王菲梦 呓般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大风吹,大风吹,冰激凌流泪。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