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 回到来时的路上,我没有立即叫车,我一个人在大街上游走。我几乎忘记了 回家的路,或者根本没想要回家,一个人的,空空荡荡的家。 我听见耳边呼啸的风声,来势凶猛。我想,风是个好东西,它总能让人清醒。 天色似乎是为了配合我的心情,也很快暗淡下来。 午后的冬日,没有阳光,没有雨,天色灰暗。我对这灰色的世界感到沮丧和 无奈。 大街上偶尔擦肩而过的路人也都一身灰黑的行头,他们把自己装进厚实的羽 绒服里,打扮成大大小小的包子,同四面八方刮来的风比着速度向四面八方散去。 他们都有各自的去处,他们都知道各自的方向。他们是幸福的。他们居住在天堂。 我走进风中,四处张望,向左,向右,向前,向后。竟没有一个可去的地方。 我像是一个被天堂踹出来的多余的人。我在风中一瞬间迷茫。 突然想起王菲的歌来,一首叫做“人间”的歌,其实林夕早就在歌里告诉我 们:“风雨过后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不是天晴就会有彩虹”,这句话用来描述 上海的气候再合适不过了,一连下了数天的雨,依然没有盼来雨后的彩虹。这样 的歌词需要慢慢去体会,仔细品来,有大彻大悟的通透感,很感伤又很释怀。我 不由得哼唱起来: 风雨过后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 不是天晴就会有彩虹 所以你一脸无辜不代表你懵懂 不是所有感情都会有始有终 孤独尽头不一定惶恐 可生命总免不了最初的一阵痛 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 但愿你流下每一滴泪都让人感动 但愿你以后每一个梦不会一场空 天上人间如果真值得歌颂 也是因为有你才会变得闹哄哄 天大地大世界比你想像中朦胧 我不忍心再欺哄但愿你听得懂 但愿你会懂该何去何从…… 很佩服林夕,能写出这样通透的词来。但是,孤独尽头不是惶恐,会是什么? 淡定吗?我没有林夕那样出世,我仍在漫长而孤独的旅途中行走,我想象不出那 遥远的尽头是什么。我只希望,那里会有一张璀璨的笑脸等着我,那笑容里头有 着我熟悉并快乐的旋涡,只有它会给我力量,让我勇往直前。 可是就在这个冬天,我在风中丢失了那张笑脸,找不回让我迷恋的酒窝,看 不到林旭冬温情脉脉的眼。我从心底涌出无穷无尽的惆怅,今夕何夕,往事如风, 天上人间,何去何从…… 寒风,依然凌冽。但它没有使我清醒,除了刺骨,还让我感到颓败不堪。 当我的面部神经已经被刺得麻木的时候,我走到了一个不太熟悉的十字路口。 我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红灯变成绿灯,再由绿灯变成红灯……红灯。绿灯。绿灯。 红灯。 马路对面的大巴车站挤满了体态臃肿的人,个个面目狰狞,争先恐后,我听 见孩子在哭,男人在骂,女人在叫。 就在某一个红灯亮起的时候,突然从我身边窜出一个妇人,是一个从头到尾 裹得密不透风,滴水不漏的女人,只见她一个助跑便飞奔了出去,一声刺耳的刹 车声几乎撕破我的耳膜,我寻声望去,从一辆黑色帕萨特里探出一个头,厉声骂 了几句上海话,大概是“找死”的意思,女人好象没听懂,傻子一样站在路中间, 一脸的惊恐和委屈。那人索性熄了火,跳下车子准备继续与妇人叫骂,在他身后 立即响起一片令人烦躁的喇叭声。那人骂骂咧咧地又回到车上,汽车发动的时候 他探出头来扔下一句“傻X ”,这次说的是上海普通话,女人终于听懂了,委屈 的面容扭曲成了愤怒。此时马路对面的大巴车缓缓出站,像一只巨大的蜗牛,因 负重而缓慢蠕动,剩下十来个被抛弃在车站的老弱妇孺,和这个女人一样,只能 望车兴叹。正当黑色帕萨特想要绝尘而去的时候,绿灯又变成了红灯,身后传来 更长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延绵不绝。帕萨特里的人再次跳下车与妇人扭成一团。 就在这个时候,从后面长长的车队里的某一辆出租车里走下来一个人。熟悉 的瘦长身影,与那群体态臃肿的包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看见一件浅咖啡色的风衣顶着风过来了,我的面部神经开始恢复知觉,我 的眼睛开始发潮,我感觉那个身影像一团迷雾一样,慢慢飘来。 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样久远,那团迷雾终于在我面前停住。真的是林旭冬。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