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影迷之死! 永远的悲剧王子! 芳英瞪视着杂志封面上那几个方方正正的大字,办公室的电话在此时响起, 才说了一声喂,话筒里就传来一阵有如机关枪扫射的问话,芳英正想回答,隔桌 的电话又响了,芳英拍拍隔壁工读生,但是工读生正用手机跟朋友聊得兴起,芳 英气得踢了他的椅子一脚。“你他妈到底接不接电话! ”用手遮住话筒,芳英破 口大骂。 工读生被吼得一愣一愣,摸摸头起身,然后是对桌的电话响了,再来是对桌 的隔桌,隔桌的隔桌,最后整间办公室的电话全响起,刺耳的铃声听得人惊惶万 分。 “这件事我们公司将会做最快的处理,请您稍待。”匆匆说了几句,芳英摔 上电话,她快速翻阅杂志内容,这种八卦杂志一出刊首先会送至各大经纪公司及 新闻媒体,之后才铺货至一般书报店,芳英今日提早抵达公司,看到一叠尚未拆 封的杂志随手就抽了一本,没想到…… 翻过目录页,一张清秀的脸庞出现在芳英眼前,是那个女孩的照片……她倒 抽一口冷气,都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事到如今为什么还有人要拿出来再炒一遍 ? 用这么长的篇幅? 这么耸动的标题? 是何居心? 岸韵舶杼ň绲墓壑谂笥讯裕氡囟约脱庹飧雒志荒吧馕灰浴 浊谆到忝谩谋嘀杼ň绯龅赖难菰薄绷硪幻ざ辽卜又径亮似鹄 础?BR> “不要念! ”抢走工读生手上的杂志,芳英看也不看就将它丢进垃圾桶,SHIT! 芳英气得跺脚,她拿起电话用力按了几个数字,极少看到芳英发火的工读级愕 揭慌圆桓艺腥撬?BR> “喂……”一个刚睡醒的声音。 “丁先生,小纪出门了吗? ” “你说王子啊? 他出门啦,前一分钟才离过我的门打招呼。”雅恭躺在床上, 他昨天晚上为了一首新曲搞到清晨五点。 “你这个笨蛋怎么可以让他一个人出门? ”芳英对着话筒吼了起来,完了, 所有的新闻媒体大概全都到场了。 “怎么啦? ”雅恭被吼得耳朵好痛。 “现在你什么都不要问,麻烦请你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然后再以最快的 速度达小纪到排戏的地方,绝对不要让记者问小纪任何一个问题。” “怎么又扯到记者? ”雅恭觉得这女人说话头三倒四,还凶的要命。 “你*** 给我照着做就是了,如果小纪受到一点伤害,我就宰了你! ” 他会受到伤害……雅恭立刻从床上弹起来。“我马上下楼! ”用同样的音量 对手机大吼,雅恭拿了机车钥匙就往大门冲,不管什么事,会伤害纪砚就不是好 事。 “啊! 我死了,霍拉旭;猛烈的毒药克服了我的精神……”( 注四) 对着镜 子理理头发,纪砚趁着搭电梯的空档复习哈姆雷特临死前的台词。 怎么这么多人? 电梯门一开启,纪砚就被自动门外那一堆SNG 车,摄影机及 记者的庞大阵仗给吓了一大跳。发生什么事了? 纪砚以一副看热闹的心情走出大 门,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各大电视台记者群起而上。 “你们要找雅恭吗? 他还在睡觉喔。”纪砚对着镜头嘻嘻哈哈,藉机宣传。 “纪先生,请问您对XX杂志的这篇报导有什么看法? ”一名头发梳得像只油 鸡的男记者将麦克风递向纪砚。 “什么报导? ”纪砚从记者手中接过杂志,随便翻了翻,最近他都很乖的在 排戏,没做什么坏事吧? 这是……看到那张照片的瞬间,纪砚背脊一僵,拿在手中的杂志掉了下来。 卡喳卡喳,大家非常有默契地按下快门,怎么可以错过这种再珍贵不过的现 场镜头呢? 她是……她……灿烂的笑容迅速冻结,纪砚觉得自己的嘴巴像是被针线缝了 起来,完全开不了口。 “五年前因为您的外出,所以胡小姐才遭受暴徒的侵害伤重而亡的是吗? ” 上次那位红色法拉头记者这次也来了。 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 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 突然觉得口腔两边涌出大 量唾液,惊觉那是呕吐的前兆,纪砚赶快用手遮住嘴。 “可以请您说一下看法吗? ” 看法? 我能说什么? 人都不在了,她在五年前就已经不在了啊! 纪砚拼了命 跟呕吐的生理反应对抗。 “杂志上指出您与胡小姐似乎不仅止于朋友的关系,可以请您说明吗? ” 什么叫不止于朋友的关系? 纪砚愤怒地看着发问的记者。 “当时您与胡小姐似乎是秘密会面,但是就在您外出之后,”名歹徒闯入您 的住处抢劫财物,胡小姐身中二十多刀当场死亡……“以机械化的声音念着杂志 上的文字,记者毫不带感情地将纪砚的记忆重新拉回五年前的那一场意外。 “我……” 记者不停追问,纪砚不断往后退,往事如投影机般一幕幕在脑中播放,为什 么这件事现在会被提起? 纪砚失神的想,或许它根本就不曾结束,惩罚现在才开 始,当时从女孩身体流淌出的鲜血并没有干涸,如今在脚底下汇聚成河,昭示着 自己所犯下的罪。不要,不要再问了…… 纪先生,请问您,发表一下看法好吗,据说,听说…… 记者们像一群疯狂的野兽,吞咽撕扯纪砚脆弱的心灵,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 都是足以刺穿身体的利剑。 求求你们,放过我……人群如血迹般渐渐扩大,纪砚的眼里全是鲜红一片。 “纪砚! ” 不远处传来男人叫喊的声音,机车催油声如雄狮怒吼,在尘烟飞扬的瞬间, 一台红白相间的机车飞快穿过所有人,来到纪砚身边,隔着安全帽的透明罩,雅 恭看见纪砚泫然欲泣的表情,他刹时呆住了。 “快点上来,我带你走。”丢给纪砚一顶安全帽,雅恭知道现在最好什么都 不要问。 “抓牢。”雅恭一催油门,机车便如子弹般射出,在记者们众目睽睽之下,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扬长而去,只是一路上雅恭都察觉到交握在腰间的双手不停地 颤抖,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巨大的悲痛。 雅恭……在呼啸而过的狂风中,纪砚想起这个男人上次也是像这样带着自己 没命的逃。 利用本身对环境的了解,雅恭才钻了几条小巷就将那一大群记者远远抛在脑 后,还在预定时间之内抵达纪砚排戏之处。 “到啦。”熄火了几秒,雅恭发现后座的纪砚一点动静也没有,他拍拍那仍 紧抱住自己腰间的双手。 纪砚终于有了动作,他一脚撑在地面,另一脚从后掠过,但是动作却慢得让 雅恭不得不回头。 “你确定要这样子进去吗? ”纪砚没有把安全帽拿下,雅恭不禁猜想此时的 他到底是何种表情。 动手解下带子,金色的发丝在脱帽的瞬间滑落,发色似乎不如往日灿烂的纪 砚脸上依旧一副快要哭的表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伸手想将帽子拿回的雅恭感受到一股反方向的阻力,他 发现纪砚的右手牢牢抓住帽沿,愈是想将安全帽拉回,纪砚就愈是死命抓住不放。 “你到底要不要还我? ”雅恭苦笑,王子真的很怪。 “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听到雅恭这么说,纪砚松开手,倔强的嘴角透露害怕雅恭就这么离去的讯息。 气氛突然变得很尴尬,简直就像情侣吵架。 “我跟你一起进去。”为什么是我先低头? 雅恭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窝囊。 “随便! ”纪砚往前走。 摆什么臭架子? 也不想想是谁把你救出来,还敢这么趾高气昂?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演艺厅大门,闻风而至的媒体早已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看到这么多人,纪砚差点又要倒下去,雅恭赶快撑住他。 “雅恭,这里。”躲在一边的芳英向两人招手,雅恭扶着纪砚藉由草丛的掩 蔽从后门进入排戏场地。 逃开那些人了……纪砚松了一口气。 “还以为是总统出巡呢,原来引起骚动的是纪大牌您,杂志报完了换电视新 闻,新闻完了换广播电台,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地报导您干的好事,想不记得都 难。”长期与纪砚为敌,甚至在公演选角结束后仍心怀忿恨的吴天聪走到纪砚面 前,他等这天已经等很久了。 “不过以八卦杂志的内容而言,这个记者的文笔还算不错,说起来那个影迷 还真可怜,听说身上还被砍了二十多刀是吧? 不过当时你怎么让她一个人待在家 里? 怎么? 是想出去呼朋引伴一起玩个痛快是吗? ”吴天聪将手里的杂志翻到某 页,强塞进纪砚手里。 “影迷之死……”虽然对这个嘴里不知道在说什么的男人感到厌恶,不过在 好奇心的驱使之下,雅恭还是靠到纪砚身边瞄了一眼杂志内容。 “不要看那本杂志。”芳英抓住了雅恭的肩头,那力道让雅恭觉得很痛。 “看不看随便你们,不过已经发生过的事,可没有那么容易就消失喔。”吴 天聪狡猾地笑笑,很好,杂志出刊了,接下来只要让这小子崩溃就行了。 “你……”这个家伙说话怎么带枪弄棍啊? 雅恭才想回个几句,纪砚却以手 势制止他。 “我去换戏服。”将手中杂志交给芳英,纪砚神色黯然地朝后台走去。 为什么不反驳他? 这不像平常的你啊,忽然想起纪砚颤抖的指尖,雅恭回头 看看芳英,后者也是一副气力用尽的模样。 “这是小纪十六岁的照片。”坐在观众席最后一排,芳英从皮包里拿出一张 相片,相片中的纪砚眉清目秀,眼神如水般清澈。 “很漂亮吧? ”芳英问他,没有回答的雅恭转而凝视舞台上忙着排戏的纪砚。 “小纪并不是一开始就隶属于我们公司,他是四年前才转到我们旗下。” “挖角吗? ”从口袋里掏出香烟,雅恭点火抽了起来。 “其实也不能说是挖角啦,讲收留比较恰当。” “收留? 纪砚有可怜到必须被经纪公司收留吗? 他现在那么红。” “看来不跟你说是不行了。”芳英揉了揉右边的太阳穴,有时候重提往事并 不是一种快乐的行为。 “小纪在高中一年级校庆的时候表演了一出话剧,不是什么有名的戏,只是 高中生写出来的爱情肥皂刚.那时刚好台下有个在演艺界挺吃的开的家伙,觉得 小纪颇有资质,就将他介绍给经纪公司,小纪的长相你是知道的,再加上他的潜 力,经纪公司马上与他签约,准备大手笔培育他。” 那小子可真幸运,雅恭记得自己在跟唱片公司签约前还过着苦哈哈的日子。 “训练一名演员非常辛苦,投注的资金及心力绝非一般人可以想像,幸亏这 孩子也知道上进,出道的第一部舞台剧就让他尝到走红的滋味。”也不知道是高 兴还是难过,芳英深深叹了一口气。 “小纪红了,公司也更优待他,除了调薪之外,还帮他租了一间公寓,另外 还请了一位保母照顾他的生活起居,极尽大牌之能事。” “那不是很好吗? ”雅恭抽了一口烟。 “不好,一点都不好。”芳英坚决地摇头。 “不管小纪再怎么会演戏,心理年龄再怎么成熟,实际上他只是个十六岁的 孩子,经纪公司只会在物质上满足他,却忘了下了戏的他其实很寂寞,尤其小纪 的家人都不在身边,生活里又只有工作……” “你应该知道小纪很怕影迷这件事吧? ”芳英转头问。 “知道啊,那小子挺讨厌FANS的。”耳朵里听着纪砚念台词的声音,雅恭回 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 “艺人的事业成也FANS,败也FANS,演完第一出舞台剧后公司帮小纪办了一 场影友会,来的人大部分都是与小纪年龄相仿的高中生,小纪就是在那个时候认 识了一名女孩,就是这一个。”芳英将杂志上的相片指给雅恭看。 胡娟娟……雅恭看了照片上的女孩一眼,规规矩矩的学生头,黑白分明的眼 睛,嘴角还带着一抹微笑,与纪砚的感觉十分相配。 “从书信往返再到电话联络,小纪与胡娟娟的感情愈来愈好,休假的时候小 纪还会请她到自己的公寓作客,但是……”芳英的身体从椅子上向前倾,从远处 凝视着纪砚排戏的神情二那一天……“才说了三个字,芳英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 “小纪如往常一般,邀请娟娟到家里,可是因为保姆请假,所以家里并没有 什么可以招待客人的东西,小纪为此就外出购物去了,没想到就在那十几分钟里, 一名小偷从公寓后门进入……”若非非常时刻,芳英根本不想提起这件事。 “那个小偷是前科累累的重刑罪犯,以为房子一个人也没有的他在发现娟娟 之后,唯恐事迹败露,就挥刀向娟娟砍去,娟娟闪避不及,全身中了二十几刀, 等到小纪回来……”芳英没有再说下去,雅恭的烟也夹在手中,任由灰烬一点一 点掉落。 “小纪! 你的台词背到哪里去了? 重来! ”导演怒骂着站在舞台上的纪砚, 雅恭硕罱嵌艘幌隆?BR> “没救了吧? ” “在送医的途中就死了,当时事情闹到差点上社会版头条,不过经纪公司硬 是用关系将整件事压了下去,也赔了好几百万给死者家属,之后更是低调处理小 纪的演出工作,希望可以将事件对公司的伤害降到最低。” “重来! ”导演再度对纪砚怒喝,只见纪饽屯诽担该菰痹蚴窃 谝慌越煌方佣媛缎以掷只鲋础?BR> “小纪是责任感很重的人,朋友在自己的公寓里被人杀害,你想他怎么能不 难过? 再加上事件发生后公司待他如同软禁,禁止他对媒体发声,让小纪根本没 办法向娟娟的家属致歉,只能工作,不停地工作,终于有一天,小纪在舞台上发 不出声音,做不出动作,只能蹲在台上哭,一直哭,整个人完全崩溃。”芳英不 胜唏嘘。 “演艺界就是这么现实,一看这只母鸡再也生不出金蛋了,公司马上跟小纪 解约,我们就是在那个时候签下小纪的经纪约,你不知道那时的小纪有多惨,像 是把所有生存的基本要件都忘了一样,渴了不知道要喝水,饿了不知道要吃饭, 住在员工宿舍里常常一个礼拜没洗澡,臭得大家都不敢接近他,整个人像游魂般 晃来晃去,不会念台词,像个哑巴,不会任何动作,像个白痴,我们整整花了一 年的时间才把他调整回来。”当时还以为没救了,芳英又叹了一口气。 “虽然小纪比以前更红,但是他仍然没办法摆脱朋友因自己而死的罪恶感, 他认为如果不是自己跟影迷太过亲近,也就不会发生不生,从此他不收影迷的来 信,不办影友会,签名会或握手会,完全断绝与FANS的任何接触。” 因为我会为她们带来不幸……难怪他会这么说,雅恭的心抽痛不已。 “这件事不是已经过去五年了? 怎么现在又有人拿来冷饭热炒? ”雅恭打从 心底厌恶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媒体。 “根据我的推测,这本上礼拜才创刊的杂志为了迅速累积销售量与知名度, 会报导什么煽情狗血的内容是可以理解的,但这次的消息到底是谁提供就不知道 了,竟然连胡娟娟的照片都有,杂志主编说是同行提供,哼,嫉妒小纪的人多的 是,同行? 灯光师和跑龙套也是同行啊,到底是哪一个杂碎? ”芳英将目光放在 吴天聪身上,尽管心里有谱,她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 “知道可能是哪一个家伙做的吗? ”真*** 可恶,揭人疮疤很有趣吗? “我还不能下定论,只能做出最接近事实的推测,应该是有人卖消息给杂志 社,让这本杂志有赚头之外,还可以藉此刺激小纪,甚至是让他再次崩溃。” “为什么? ”雅恭骇然。 “为什么? 因为在这个世界里,演主角的才是王! 不管用任何手段,只要能 当上主角,就是王,KING,你懂吗? ” “纪砚有可能被换角?”雅恭马上反应过来,演员的世界如此黑暗,在璀璨 的水晶灯背后,隐藏的是杀人不见血的游戏。 “如果他受不了刺激再度崩溃,不要说这次公演被换角,以后他都不可能再 演戏了,他会变成一个废人。”舞台上不断传来要纪砚重来的吼声,芳英双手抱 胸面无表情。 “从现在开始,杂志,报纸,电视,电台,都会一再重覆报导这个事件,你 不想听都不可能,如果小纪没办法渡过这次危机,他铁定完蛋。” “我去找他。”雅恭想也不想就起身,他要去告诉纪砚,五年前的事不是他 的错,是那个小偷的错,他不需为此自责,根本不需要。 别忘了我想看你站在舞台上演戏! 雅恭大跨步地走着,他怎能眼睁睁看着纪砚被毁? 拖着疲累的身躯,纪砚摇摇晃晃走进个人休息室,连曾倩在背后叫他都置若 罔闻,平常总是与大家一起换装休息的纪砚因为遭逢此次事件,芳英特别为他辟 了一间个人专用休息室,保护纪砚不被其他演员的异样眼光骚扰。 拿起芳英准备的矿泉水,纪砚仰头就灌,他的目光注意到了另一边摆放的塑 胶袋,袋子里有几颗苹果,应该是芳英买来给自己充饥,只是那种艳丽的光芒透 着一种妖异,彷佛红得就要滴出血来,纪砚拿起其中一个开始用手撕抓,怎么会 那么红呢? 是拿什么人的血染上去的? 实在太红了,要把这种红去除才行…… 用手抓果皮毕竟不是件简单的事,纪砚拿起桌上的一只原子笔就往下戳,不 行,原子笔也没有用,眼角馀光瞄到塑胶袋旁的水果刀,纪砚一把握住往苹果猛 刺,有东西流出来了,刺,再刺,继续刺…… 锐利的刀尖划过手指,鲜血瞬间喷洒在镜子上,感觉不到任何痛楚的纪砚只 是重覆着单调的动作,刺,再刺 “纪砚! ”雅恭冲了进来,早已被纪砚刺得满目疮痍的苹果着实让人心惊肉 跳,从手背滑落的果肉里还混杂着一点一点的鲜血。 “你在做什么? ”雅恭拿起面纸盒要帮纪砚止血,却被他一手推开。 “你都知道了吧? ”纪砚抬头,被金色发丝所遮掩的双眼完全没有生气,只 有骇人的阴冷。 “先别管这个,快点止血! ”雅恭再度走近。 “别过来! ”纪砚嘶吼。 “我已经杀了一个人,不在乎多杀一个。”纪砚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那不是你的错! ”雅恭急的大叫。 “不是我的错? 你也跟他们一样,说什么都不是我的错,如果我不认识她, 不跟她做朋友,现在她不是还活得好好的? 大家都说不是我的错,那么是谁的错 ? 明明就是我……是我害的……”纪砚愈说愈激动,他蹲在地上不断槌打自己的 头。 “不是! ”雅恭想给纪砚信心。 “雅恭,你是个好人,但是请你不要做滥好人! ”纪砚起身往门外走去,连 雅恭想去扶他都被一手甩开。 很危险,雅恭在他背后追赶,纪砚现在很危险…… “啊! 我死了,霍拉旭;猛烈的毒药克服了我的精神,我不能活着听到英国 来的消息。可是我可以预言福于勃拉斯将被推戴为王,他已经得到我这临死之人 的同意……”( 注五) 排戏持续进行,雅恭与芳英特地从后排来到舞台前,注视着纪砚的一举一动。 “这小子怎么还这么镇定? 换作其他人腿早就软了。”雅恭小声地对芳英说。 “不要小看我们家小纪,随时随地都能入戏的演员才是好演员。”芳英白了 他一眼。 “听说你们公司不准艺人私底下谈恋爱? ”雅恭问。 “怎么? 你看上我们家的谁了?”芳英若有所指的笑笑。 “不敢不敢,只是问问。”好可怕! 雅恭觉得芳英真像纪砚他娘。 “只是玩玩的当然不准,不过,如果他们遇到了真心喜欢的对象,我们公司 不但全力支持,而且还会保密到底,”芳英的笑容非常奇妙。 奇怪,我怎么有一种跟未来的丈母娘说话的感觉? 雅恭搔搔头。 “你们不能进来! ”门口传来纷乱的吵杂声,警卫抵挡着极欲闯入的记者。 “搞什么鬼? 怎么可以让他们进来! ”雅恭见状也上前帮忙,只是双拳难敌 众手,在大门被撞开的刹那,一群肩扛摄影机,手执麦克风的记者们便以排山倒 海之势冲进演艺厅。 “你们……”雅恭想阻挡这些专啃人骨吸人血的记者兵团,但是才一会儿的 工夫,这些记者已经挤到舞台前方,你一言我一句地逼问纪砚。 “纪先生,请问您与胡小姐的关系? ” “据说死者家属与经纪公司私下合解,拿了好几百万? ” “纪先生……” 记者们来势汹汹咄咄逼人,数秒钟之间就丢出了好几个问题,原本进行的排 戏也被迫暂停,吴天聪更是带着一大夥人看起热闹来了,新闻媒体果然最喜欢这 种带血的肉啊,吴天聪早就恨纪砚入骨,如今这些嗜血媒体真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纪砚陷入回答与否的困境。 一大群纪砚的影迷也跟着来到,除了亲眼目睹偶像,也为了声援纪砚,只是 纪砚一向害怕影迷,如今又被杂志揭露昔日秘辛,若是再受刺激,只怕会情绪失 控。 不,你们不要过来……纪砚无助地望向雅恭。 不行啊,你们快离开! 确定那求救的眼神是朝自己而来,雅恭再也无法克制 自己的怒气,这些人正在用纪砚最愧疚的事情伤害他。 “小纪,你管那些人干嘛? 等到公演的时候来的人会比现在更多呢,喂,那 边那个,把剧本拿给小纪。”毕竟见过大风大浪,导演根本不把记者影迷当一回 事。 “拿去。”吴天聪把剧本递给纪砚,他诡异的一笑,看样子纪砚快不行了, 只要这小子一垮,还怕HAMLET的角色轮不到自己身上吗? “谢谢。”纪砚低头道谢,他要赶快进入状况,进入状况,翻开剧本第一页, 纪砚整个人瞬间僵硬。 你是杀人凶手! 纪砚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液往下翻,你是杀人凶手! 再翻,你是杀人凶手! 继 续翻,你是杀人凶人…剧本上每一页都被写上相同的字,同样的颜色,同样的气 味,红的像那天从女孩体内流出的鲜血。 我是杀人凶手…… 身体各个器官似乎都在互相撞击,巨大的声响让纪砚听不清楚周围的声音, 他仰望空中莫名的一点,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凝视什么,纪砚转头,几位试图跑上 舞台的记者被警卫拦住,有些记者正口沫横飞地对着摄影机讲话,其他记者拿着 如同会刺伤人的麦克风不停发问,他们的嘴巴在动,跟睛在眨,只是为什么却像 被设定成静音的电视机,一点声音都没有? 体内的撞击愈来愈剧烈,耳膜被这些不断逆流的声响撑至几欲破裂的地步, 对了,现在应该开始念台词,把台词念出来才对。 张开嘴,没有声音,呈现出的是几个无意义的唇型,声音被收走,发不出来。 举起手,无法动作,全身上下像被绳索捆绑的囚犯,动作被禁止,做不出来。 我可以……做你的第一号影迷吗? 影迷? 你是指当我的……FANS? 是的,你愿意吗? 好啊,这是我的荣幸,谢谢,真的很谢谢你,我好高兴…… 我是……杀人凶手…… “啊! ”一阵凄厉的叫喊划破众人的鼓噪,纪砚蹲在舞台上,双手抱住耳朵, 全身不停颤抖,像是受了极大惊吓。 “纪砚! ”雅恭的心都凉了。 “快快快,摄影机移到这边! ” “那边的闪开,我们要拍他情绪失控的独家。” 这些人……雅恭咬牙握紧拳头,纪砚现在是多么痛苦,而这些新闻记者想到 的却是,抢独家最要紧! 收视率最重要! 好可怜,纪砚真的好可怜…… “不要拍! ”雅恭毫不留情地用力拨开记者与影迷,太可恶了! 不要再伤害 纪砚! 你们又有什么权力这样做? 雅恭两手一撑脚一蹬,跳上舞台。 “啊? ”纪砚抬头,他就这么蹲着哭,一直哭。 “跟我走! ”雅恭对他说。 “啊? ”纪砚茫然的望着他。 “跟我走就对了。” “啊? ”纪砚变成一种只会说“啊”的动物。 “不要再说啊了。”雅恭抓起他的手就往后台走,他要做这个男人的滥好人。 “你要带我去哪里? ”纪砚边哭边问。 “哪里都比这里好,我不能让那些狗屁糟蹋你。”雅恭恨恨地说,拉着纪砚 走到芳英面前。 “报告经纪人,本人丁雅恭代替名舞台剧演员纪砚向您请五天……不,是十 五天的假,请您准假。”雅恭的态度认真的可怕。 “丁先生,我只问一句,您愿意照顾纪砚吗? ”芳英非常慎重地问。 “我愿意。”雅恭毫不迟疑,芳英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你听好,不管这次公演小纪是不是会被换角,对我来说那都不重要,我只 要你好好照顾他,只要你做得到我就让他跟你走。” “我做得到。”雅恭握紧纪砚的手。 “去吧。”芳英让出了路,在情况一片混乱之中,雅恭带着纪砚迅速离开。 “放我下来! 快放我下来! ”纪砚对前座的雅恭拳打脚踢,完全不顾摩托车 此刻正以极快的速度奔驰在马路上。 这家伙……雅恭停下车子,掀开安全帽的透明罩对着纪砚就是一阵大骂,两 个人逃出来已经过了三十分钟,路线山从市区转移到郊外。 “我要回去。”纪砚哭得眼眶红了一大圈。 “你还要回去让他们糟蹋? ”雅恭抓住他胡乱舞动的双手。 “总比跟你在一起好!”脱下安全帽,纪砚前脚才想走,腰部却被雅恭搂住 拉近,柔软湿热的东西瞬间贴向他。 “你……”在近得可以看见雅恭额头细纹的距离,纪砚发现自己的掌心正悄 悄汨出汗水,散发微弱光芒的路灯静静将两个影子重叠,潮水的咸味连同男人的 气息窜入体内,再过去可以看到海。 “别忘了林小姐已经把你交给我。”帮纪砚戴好安全帽,雅恭重新发动车子。 “放我下来!***你这乌龟放我下来!”骑不到五分钟,纪砚又故态复萌。 “你烦不烦啊? ”雅恭这下火大了,他不仅熄火摘下安全帽,顺便也把纪砚 的帽子脱下,别人英雄救美带的是个公主,自己居然拖了一个脾气坏又爱闹别扭 的王子在路上狂奔。 “你又想做什么? ”深怕刚刚的情形再度重演,纪砚吓得往后退。 “你想打架是不是? 我就陪你打个痛快! ”雅恭抓住纪砚的手就往前拖,深 谙此处地形的他在走了一段小路之后,一片漆黑如墨的海洋就在眼前。 “放开我!”纪砚从背后用力踹了雅恭一脚。 “你敢踢我? ”雅恭被纪砚搞得火气都上来,只是一转身左腹部又挨了一拳。 “你……”肉体的疼痛让雅恭理智尽失,他使尽全力将纪砚扑倒在地,两人 随即在沙地上扭打成一团,雅恭用体重压制极欲爬起的纪砚,纪砚则是朝雅恭脚 乱踢手乱打,雅恭继而抓住纪砚的肩膀摇晃,纪砚则死命扯住他的头发往下拉, 然后一拳朝雅恭下颚打去,这一击非同小可,雅恭整个人都翻了过去。 好痛! 怀疑下巴被打碎的雅恭呻出一口血,满眼金星的他从沙地上爬起,他 再也不想管这个王子的死活,现在他只想把王子的脸踩烂! 眼看纪砚双手据着脸躺在地上,雅恭拾起他的衣领就想揍下去,只是在拳头 就要触及的同时,泪水从纪砚遮住脸颊的双手指缝中,流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 雅恭的心都慌了,刚刚还一副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模样,怎么现 在却哭得如丧考妣? 惨了貌换崾亲约阂黄抡娴纳说搅怂?BR> “你哪里痛? 快告诉我,我带你去看医生……”雅恭急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只能像只笨狗在原地绕圈。 “为什么要带我逃?”纪砚哽咽地问,泪水没有停歇。 “因为我不要你被那些人糟蹋。”雅恭试着拨开覆在纪砚脸上的双手,好紧。 “我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做滥好人吗? ”纪砚起身对雅恭咆哮。 “我不是滥好人。”雅恭才不怕。 “我是一个很麻烦的人,很麻烦……”纪砚不断用手掌拍击地面的沙粒。 的确很麻烦……雅恭摸摸肿起来的下巴。 “我还杀了人……”纪砚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那不是你的错! ”雅恭的怒吼与海浪拍打岸边的声音同时响起。 “是我的错。” “不是。” “我杀了人。” “你没有。” “全部都是我的错。” “不是! ” “过来。”雅恭朝离山路有段距离的纪砚招手。 “啊? ” “过来就是了。” “为什么我过去? 你自己不会过来? ”用手背擦去脸上眼泪鼻涕,纪砚起身。 “快点过来!” 纪砚摇摇欲坠地向前走去,疲累至极的他还摔了一跤仆倒在地,弄得满头满 脸泥沙,呸,他吐出吃进嘴里的黄沙,又继续起身趺跌撞撞往前走。 “过来,我保护你。”雅恭张开双臂,站在那里等待。 保护我……纪砚胸口一紧,泪水再度蓄满眼眶,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句话, 事件发生后,公司的态度也是一贯的冰冷,没有安慰,就连责骂也没有,彷佛自 己只是一个演戏的机器,坏掉再重新制作一个就好,没有人知道他心里的痛苦, 连赎罪也不能。 “是我杀了她……” “不是。” “是我的错……” “不是。”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她不会死,可以活很久很久……” “不是你的错……” 温热的泪水让纪砚无法睁眼双眼,这个男人一直对自己重覆这句话,不是你 的错,不是你的错……其他人纪砚不敢想,但是如果是这个男人…… “真的……不是我的错吗? ”就算是谎言也好,纪砚泪眼迷蒙地望着雅恭。 “不是你的错。” “可是我已经不会演戏,也没有人要看我演戏了……”纪砚哀哀哭泣,那是 上天给他的惩罚。 “那就只演给我一个人看吧,让我当你第一也是唯一的FANS。”雅恭拭去纪 砚脸上彷佛不会干的泪痕。 “真的……不是我的错? ”听着持续不断的海浪声,纪砚还想再问。 “真的不是你的错。”相信我,不要哭。 “我相信你,请你让我相信你……”纪砚扑入雅恭怀里,请你一直对我这么 说,我想相信你。 “我会保护你。”雅恭紧紧抱住纪砚。 从现在开始,我会保护你。 注四:出自莎士比亚哈姆雷特第五幕第二场( 朱生豪译/世界书局出版) 注五:同上。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