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节 一年之约 凌晨三点。 外面的烟花渐渐冷淡下来。教堂的钟声还在远方嗡嗡敲打无眠人的忧伤。天空 恢复了黑色的沉默。好黑好黑。好想掉眼泪。 逸白透过宿舍的窗户看着外面黑蒙蒙的一片,感觉自己渐渐融化成黑暗的一部 分。 一年之约。 她选择了放弃。 逸白翻箱倒柜地找出这几年写的一大沓诗稿,很大一部分都是为她写的。 每一首的题辞里虔诚地写着:“谨以此诗致我的爱人婉婉。” 逸白本来想把这些伤心的回忆付之一炬,可惜房间里只有一盏昏沉无光的电灯。 逸白抱住了自己冰冷的身体,在角落里蜷缩成一团。一个受伤的男子。 他的眼皮沉重地垂着,眼睛无神,就在彷徨与失落达到极至的时候,他的手机 惊心动魄地响了。逸白的心砰砰直跳,几乎晕厥了过去。 “喂。”他颤抖着说。 “我在楼下,你,你可以来接我吗?”她怯生生地说,梦幻般的语言。可她的 确不是一场梦。 楼下高大的梧桐树下,她背着简单的行李瑟缩在屋檐下。 她用手捂着脸,通红的耳朵下挂着那对钻石耳环,像两颗锐利的梅花镳刺在逸 白心里。可他假装没看到。知道一切却假装不知道的人,是聪明的人。 “公司年关特别忙,我买不到机票,只好坐火车……” “在安徽省那一站火车坏了,停了很久……” “没出租车,我从火车站走回来……” “没关系没关系!”逸白激动得泪水涟涟,忙不迭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 好!” 最后的瞬间,逸白抓住了转瞬即逝的可能。爱情的奇迹。 他们拥抱在一起,默默凝视,心潮澎湃不已。 天空已经没有烟花,只是东边开始露出玫瑰色的嫣红。 端午节前夕,他们正式结婚。 那一年,婉婉二十四岁。 婚礼是在老家县城举办的,双方家长都十分满意。 仅管逸白的妈妈有点意外儿子与秋童的分手,但对善良的老人来说他们期待的 只是儿子能有一个美满的婚姻。也许,逸白和秋童从来就没真正牵手。 美伦美奂的教堂里,幸福的婚礼进行曲缓缓响起。温馨的气氛弥漫在祝福的人 群当中,“白手偕老!天长地久!”花童们一边欢呼着,一边把美丽的花瓣地洒在 逸白和婉婉身上,纷纷扬扬的花朵唯美地飘舞着。周围的亲友一阵喝彩。欢声笑语。 她终于摘下那对钻石耳环,带上他亲手赠送的结婚戒指。 逸白不知道,婉婉回来的那一夜,浩然的城市还下着一场鹅毛大雪。大雪覆盖 了一切。 夜。他。哭了。 秋童也参加了逸白的婚礼。吃完正餐后,她独自到县城的河边坐了一会。路上 的时候她看到一个很帅气的少年。一边唱陈奕迅的《婚礼的祝福》,一边骑着单车 飞快地驶过。无忧无虑。 “我的请贴是你的喜贴 你要的一切 如今都变成我的心碎 你总是太清醒 我始终喝不醉 连祝福你还逼我给 你的喜贴是我的请贴 你邀我举杯 我只能回敬我的崩溃 在场的都知道 你我曾那么好 如今整颗心都碎了 你还要我微笑……“ 忧郁的歌声消失在风中…… 秋童故地重游,物是人非。 她看到阿皮带着他的阿宝划着龙舟从河里潇洒地穿过,油条和黑黑坐在舷尾悠 闲自在,身后扬起一串串鞭炮的硝烟,一圈圈岁月的涟漪荡漾开来…… 谁也没有认出她。 新婚后,逸白把自己的诗歌整理成册。有一家很大的华文出版公司准备为他出 诗集。仅管这是个遗忘了诗歌的年代。 逸白回到原来的学校,上班下班,有条不紊。 听说秋童在申请离校的事宜。 逸白见到她是总是感到一阵心痛,她曾经待他那么好。 但秋童还是朝他报以恬淡一笑,擦身而过,谁看的到她眼角晶莹滚动的泪珠? 逸白两夫妻按揭买了一套江滨的房子。县城的父母赞助了十万块。房子是江滨 的花园套房,打开窗户是180度的江景,碧波荡漾,空气清新,让人神开气爽。 浩然去了希腊。 先和经纪人去了德国灌制唱片,然后在法兰克福转机到达伊士坦布尔。因为1873 年,德国浪漫主义作家亨利希谢里曼也来到了土耳其的希沙里克丘,他在那里的地 层下发掘出了特洛伊城遗址。 最后辗转到达希腊。 终于见到神圣的奥林匹亚山和阿波罗神庙。汪洋辽阔永无止境的蓝色海洋爱琴 海。 雅典。迈锡尼。斯巴达。底比亚。克里特岛。达达尼尔海峡。那些在荷马史诗 里频繁出现的神圣字眼。 逸白和婉婉是从一张张国外寄回的风光名信片得知的。 每一张明信片均潦草地写着:相信爱。相信命运。相信未来。 这样的收场本来很好。 不久又迎来了夏天。 逸白蓦然回首,惊觉许多故事都发生在炎热郁闷的夏天。许是巧合。 那一夜,台风再次登陆。 逸白半夜恍惚地爬起来,跑到窗户边不停地往马路的方向眺望。 “怎么了?”婉婉睡眼朦胧地问。 逸白打开铝合金窗户,吼叫的风迎面扑了进来。窗户砰砰作响,玻璃窗上纵横 着凌乱的水痕,冰凉的雨洒在脸上像分别的泪水。 “赳赳”街面有带警笛的特殊车子呼啸而过。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