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28)
赵小璇已经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对哥哥周小坡也有了类似对郝勇敢的
防备。
难道是从——从那一次之后?
姨妈拎着大包小裹,领着小璇去看望一个做大官的亲戚。天热得很,小璇不情
愿地走着。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大腿根刺痛了一下。
“快走,马上就到了。”孙月君催促着。
也真是,没走几步,就真的到了。
那位亲戚家住独楼,从大门口到室内还要经过一个小花园。品种各异的鲜花开
得绚烂极了,小璇忍着疼痛跟姨妈往里走。
坐在人家的沙发上的时候,小璇的大腿根已经疼得像针扎一样。她实在受不了,
就拽姨妈的衣襟,“姨妈,我想上厕所。”
“的确是有困难,要不,也不能来麻烦您老人家。”姨妈没理会小璇,认认真
真地对对面那个穿着军服的白头发老头儿说着,“我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又当爹
又当妈,单位也不给分房子,他要是能回来,我不是还能有个指望啊!”
“姨妈——”小璇又拽孙月君。
白头发老头低头笑了笑,忽然对着门外喊:“张姐,带孩子上厕所!”
一个扎着围裙的老太太跑进来,对孙月君笑着点点头,拉起小璇来到了厕所。
小璇不认识坐便,小璇以为厕所里那个锃明瓦亮的陶瓷坐便是个干干净净的大
瓷盆。小璇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里面还有一个比这个瓷盆大许多的瓷盆。
小璇并没有尿,她只是想借上厕所的机会,看看她的大腿根到底怎么了。
“小姑娘,上完了吗?”老太太在门外喊。
小璇一着急,出去了。
姨妈还在和那个老头说着,情绪明显比刚进屋的时候激动许多。小璇听明白了,
姨妈是在说姨父。
姨父的工作单位在西北,很远,姨妈想求这个老头帮忙调回来。
看到姨妈眼珠通红的样子,小璇再也不觉得自己的腿疼了,她的眼睛也跟着一
阵阵发红。
“司令员,吃中饭了。”那个扎围裙的老太太站在门口说。
老头对着老太太摆摆手,回身打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了几张人民币,“月
君啊,大伯我一辈子清正啊,小周在哪里工作是组织的安排,我怎么能随便介入呢?
这个你先拿去吧。”
孙月君没有接钱,“谢谢您,我不能收。”
“好,有骨气,懂得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大伯没白喜欢你。”老头把钱重新放
回去,又指着地上的东西对孙月君说,“这些你怎么拿来的就怎么拿回去,跟我不
能扯这个。”
回来的路上,拎着大包小裹的孙月君一直沉默着。她一声不吱地往家走,速度
很快,嗖嗖的,虽然没有眼泪,却不时地腾出一只手捏住鼻子,把两筒鼻涕噗地甩
在地上。
小璇一路小跑跟着姨妈,她偷偷看姨妈的脸,被姨妈绝望而痛苦的表情吓得不
知所措。
孙月君越走越快,擤鼻涕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小璇的大腿根在裤子的摩擦下也
越来越疼了。小璇哭了,眼泪和鼻涕都流得很长,她也学着姨妈的样子把鼻涕往地
上甩,可是鼻涕却粘在手上不肯下来。
一回到家,小璇就脱下了裤子。
她左腿的大腿根上,有一条渗着血的口子;而她的裤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红
黑红黑,上面结着硬硬的血痂!
“姨妈!出血了,我!”小璇惊惶失措地喊来正呼噜呼噜擤着鼻涕的孙月君。
孙月君跑过来,先是一惊,马上又放松了。“什么时候出血的,怎么不早说啊!”
“我也不知道啊!”小璇哭着。
“现在还出吗?”
“不知道呀!”
“一天到晚光知道玩,和姨妈一样,傻乎乎的。”孙月君捏了捏小璇的鼻子,
说了一句“赶紧换个裤衩”,就转身继续她的沉默去了。
小璇第二次来月经的时候,是三个月之后了。孙月君把厕所的门开了个缝,顺
着门缝把一卷卫生纸递了进去,颇难为情似的。
“这个——姨妈,怎么用啊?”小璇对着门外的姨妈喊。
已经把厕所门关得严严实实的孙月君对着里面的小璇说:“放在裤衩上夹紧就
行了。”
卫生纸很不听话,到处窜,搞得小璇一天到晚担惊受怕。在家里换纸,又怕周
小坡看到,只好把换下来的纸一条条地撕了扔进厕所冲掉。
更倒霉的是那几天学校偏偏要开运动会,小璇报了二百米和四百米,姨妈却说
什么也不让她上场。小璇年年都是这两项的冠军,同学们还指望着她出成绩呢!
运动会的头一天,同学们听到赵小璇和老师请假,立刻炸锅了,七嘴八舌地谴
责赵小璇。
老师也生气了,训斥说:“什么事情能高于集体利益?!”
小璇越是掉眼泪,大家骂得越欢。放学的时候,几个学雷锋积极分子带领一帮
同学一直尾随着赵小璇到了家。
“赵小璇,大懒猪!”
“赵小璇,大屁股!”
“赵小璇,不要脸!”
同学们被这刺激好玩的游戏振奋了,几个淘气包子带头喊起了粗话,每喊一句,
就换来大家的一阵狂笑。
小璇一声不吱地向着家的方向走着,她深深地低着头,眼泪落了一路。
那一年,赵小璇因此而没当上三好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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