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33)
小璇想起来了。
简第九的母亲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小璇和简第九登记之前,曾去过他们家一
次。简第九的母亲和他的八个姐姐八个姐夫以及一大群外甥女外甥们热烈地欢迎小
璇的到来,宰猪杀羊,热闹极了,厨房的灶坑好几天都没断火。
简第九的母亲拉着小璇上上下下地看啊,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积极响应着她由
衷的欢笑,拥在一起开成中秋节的一朵菊花。
“我妈说了,咱们老简家五世单传啊,就怕香火断在我的身上。看了你之后,
我妈才放心了。”
“为什么?”小璇紧张起来。
“你这个大呗!”简第九又捏了捏小璇的屁股,“还有这个——也那么大,别
的女人哪比得了你啊。”
简第九抱住小璇的屁股亲吻着。
小璇觉得自己的心重新凉了下去。
“你带别的女孩子回过家,她的乳房小,屁股小,你妈没同意,是吗?”小璇
问,虚弱地。
简第九这才发现自己说走了嘴。
“是吗?”小璇鼓起劲追问。
“那倒不是,乳房小屁股小的女人我是压根不会往家领的。”从来没撒过谎的
简第九把什么都说了,“她两条大腿之间的缝儿大,我妈说这样的女人夹不住自己
的男人,只能到外面拈花惹草,养不住的。”
“如果她的大腿间没有缝呢?你会继续和她处下去吗?”小璇又问。
简第九哈哈地笑了,“怎么啦?是不是不问上一万个为什么就不罢休啊! ”
小璇没搭腔。
简第九一点也没料到,话题进行到这里的时候,小璇在乎的早就不是那个大腿
之间有缝的女人了。
小璇想起的是另外一个女人——在今天以前,她一共只见了这个女人两次,可
是,不知怎么搞的,小璇就是忘不了她;不但忘不了,还时不时地把自己和这个女
人比较一番,而且,在比较的时候,总会生起一股深深的自卑。
“咦,怎么不问了?”简第九纳闷地说。
小璇连忙继续刚才的话题,垂下眼皮顺嘴溜出一句:“你摸过她吗?”
“天地良心,不是我自己的东西我从来不碰。”简第九都出汗了。
小璇知道简第九说的是实话。
就是摸过,她也没什么理由在乎。
此刻的赵小璇在乎的只有简第九对她的评价,只有清晰地看到简第九这面镜子
映照出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才能有的放矢地应对一切啊。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小璇忽然发现自己也开始长心眼儿了,不禁在心里得意地笑了一下。
“你到底喜欢我什么?难道只喜欢我这个大吗?”小璇指指自己的前胸。
“至少是个前提啊,没这玩意还算是女人吗?没这玩意的女人怎么给儿子喂奶
啊!”简第九急急地说,“你要是像街上那些麻杆子女孩一样,胸前一马平川,风
一刮就倒,我是不会和你结婚的。”
——那个女人像麻杆吗?什么样的女人才是简第九心中的麻杆?即使她是简第
九心中的麻杆,博士生的文凭和花季的年龄也足可以让她成为一枝绚烂耀眼的麻杆
……总之,她赵小璇没有的人家可都有啊。
如果简第九先认识的是她,那还会再有后来的赵小璇吗?这是让小璇一直胡思
乱想的问题。
简第九的一番话让小璇对自己以往的所作所为产生了一点点怀疑,一点点嘲笑,
一点点酸楚……
反正,暂时地相信一下简第九的话也无妨。
小璇立刻觉得轻松了不少。
“咱们小璇多漂亮啊!多贤惠啊!多淳朴啊!”简第九的双手在小璇的胸脯上
胡噜着,“优点数不胜数,天下难寻啊!”
“你不是说比我漂亮的有的是吗?”小璇趁机把憋了好几天的怨气发了出来。
“瞎说呗,你还当真?”简第九嘻笑着,“比你漂亮的倒是有的是,可是人家
能看上我吗?”
小璇刚要接着生气,忽然想起姨妈的话。
姨妈说:嘴甜心苦。
那简第九就一定是嘴苦心甜了。
不过——小璇又无法控制地想起了那个女人。
自己和她,谁漂亮呢?
简第九到底是如何看待那个女人的呢?
(34)
那个晚上的口语课,小璇听得稀里糊涂,心猿意马。
仲水言侧过脸看了小璇好几次。
休比得也忍不住问小璇:“赵小姐,不舒服吗?”
小璇索性回答:“Yes 。”
下了课之后,小璇再也没有了撵贼似的劲头,脚步明显地多了垂头丧气的拖沓。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郝勇敢的车停在小璇身边,“用不用我送你?”
郝勇敢的出现让小璇恢复了以往的精神抖擞,她一边飞快地骑上自行车一边回
头对郝勇敢说:“不用了。”
郝勇敢追上小璇,“不舒服可别硬撑着!”
小璇装没听见,加快了速度。
骑了一会儿,小璇忽然觉得身边多了什么似的。原来是仲水言,仲水言慢悠悠
地骑着自行车,像不认识小璇似的跟在小璇的身后。
小璇笑笑,没和他说话,继续往前走。
“赵小姐,不舒服吗?”仲水言对着小璇的背影,学着休比得的腔调,用英语
说。
小璇咯咯笑起来。
仲水言猛蹬了一下脚踏,追上了小璇。
“怎么了,真不舒服呀?”仲水言又一次问,认真地。
仲水言的笑脸暂时冲散了小璇阴郁的心情,她笑着回答:“没有。”
“没有就好。”仲水言说,“身体无恙却不舒服,那就是心情不好喽。心情不
好,就要及时找朋友倾诉。如果你拿我当朋友,可以对我说说你为什么不开心。”
“没有。”小璇又说。
“得,赵小姐肯定又不好意思了。”仲水言说。
小璇笑了。
“如果赵小姐不需要我,我就回家了,再见啊!”仲水言下了车,准备挑头往
家走。
看到仲水言是真的要“再见”,小璇忽然难受起来。她下了车,目送仲水言走
到马路的对面。
明亮的路灯下,仲水言笑着向小璇挥挥手,小璇也向仲水言挥挥手。可是,虽
然他们都做出了各奔东西的姿态,却是谁也没有移动脚步。然后,仲水言重新回到
小璇身边。
“走吧,送你回家,免得我不放心。”仲水言说。
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话。车轮颠颠簸簸,每颠簸一
下,小璇的心情就轻松一分,烦恼和沉重像是不牢固的土房子被一点一点地震成了
碎片。走了一会儿之后,小璇发现和仲水言这样沉默着肩并肩地行走本身就是一件
让人愉快的事情,她索性就彻底地沉默了。
走到那个每天必经的大上坡的时候,仲水言下了车,他们由骑车改为步行。仲
水言打破了沉默:“我喜欢这个上坡,小的时候,每次走到这里都要憋上一口气一
溜烟地跑上去,然后再一溜烟地跑下来,不折腾到心慌气短是不会罢休的。”
“你小时候淘气吗?”
“当然。” 仲水言问小璇,“对了,你玩过埋花窖的游戏吗?”
“当然啊,你是要说你经常当‘叛徒’?”小璇兴致勃勃地问。
“恰恰相反,那正是我为福尔摩斯着迷的时候,于是我就像福尔摩斯那样根据
蛛丝马迹通过察言观色抓叛徒,一抓一个准儿。你呢,你当‘叛徒’吗?”
“你看我像吗?”小璇笑了,“我常常自己埋花窖,我愿意自己玩。”
“哦,原来那个时候你就喜欢孤独。”仲水言若有所思地说。
“没有。”小璇反驳。
“不管你喜欢不喜欢孤独,你始终都很孤独,别否认我的话。”
“没有呀。”小璇嘟囔。
“赵小璇。”仲水言看着小璇说,“从看你第一眼的时候起,我就觉得你很像
我姐。”
“你姐和我长得像吗? ”
“和你一样精致而丰满,和你一样招人喜欢。”仲水言说完立刻看小璇的脸,
“又不好意思了吧,你这一点和我姐尤其相像。”
“你姐多大了?”
“比我大五岁。”
“在哪儿工作啊?”
“精神病院。”仲水言说,“但是她不是医生,她是——是一个严重的精神病
患者。”
“天啊!” 小璇痛惜地追问,“她为什么会疯掉啊?”
“因为她漂亮。”仲水言说,看小璇的眼神变成了深情的凝视,“而且,要命
的是,她和你一样,始终把美丽当成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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