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50)
在灵灵生孩子之前,孙月君每周都要给小璇和简第九的那间小房子打扫一次—
—每周一次,不一定会在每周的哪一天。
孙月君打扫卫生的彻底性是谁也比不了的,连铁大勺的勺底都要用金属球蹭得
光光溜溜。无论多么脏乱差的房间,一经孙月君收拾,马上就跟样板间似的规整干
净。
有一回,下班回家的小璇一进屋就看到了摆放整齐的拖鞋,她知道姨妈肯定来
过了。每到这时,小璇的心总是一热。小璇来到卧室,果然,被子叠得有棱有角,
床单抹擦得溜平,一点褶儿都没有。
小璇来到阳台,阳台上的晾衣杆搭满了洗过的水淋淋的衣服,地上摆着一溜小
盆,接着湿衣服掉下来的水滴。
置身在这样的家中,小璇觉得自己像个不请自到的客人似的,有些局促不安。
忽然,小璇看到床头柜上——哦,老天,怎么忘记把它扔掉了!
姨妈是不可能没看见的,但是她却没有把用过的避孕套当作其他垃圾那样顺手
扔掉。
小璇窘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拎起那个还装着简第九精液的避孕套走到垃圾
桶边。
从此,每次做爱之后,无论小璇多么困倦,她都要起床把避孕套剪得细碎,再
扔进便池用水冲掉。
有一天,小璇正在上班,忽然想起了这件事,她拿不准到底有没有把避孕套扔
掉,忐忑不安了一整天,一下班就风风火火地跑回家……
有了大胖孙子的孙月君一直没腾出空帮助外甥女,她为此很是歉意,小璇倒有
了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因为郝勇敢和仲水言的缘故,这天的口语课小璇没去上,她很想一个人静一静,
捋捋思路。可是,孙月君却来了。洗衣擦地包饺子,小璇回家的时候她还在苦干。
看到姨妈,小璇有一点莫名的失望,因为她不能一个人想事情了。
天黑了,孙月君张罗着回家,小璇忽然想起了周小坡和田灵灵。
灵灵昨天还给她打电话诉苦呢,何不把姨妈留下来,为哥嫂创造一个美好的团
聚夜晚?
“姨妈,别走了,陪我住一晚吧。”小璇央求孙月君。
“不行,宝宝没人管呢。”孙月君执意要走。
眼看着孙月君把鞋都穿上了,小璇急了,“宝宝宝宝,就知道你的宝宝,你不
管我啦?”
“……”孙月君愣愣地看着小璇,好像不认识小璇似的。
小璇不知再该说点什么,只好往屋子里拽姨妈,“陪我嘛,陪我嘛。”
孙月君推开小璇,审视着小璇的脸,“怎么的,你有心事要对姨妈说?”
这回轮到小璇发愣了。心事?她是有心事啊,可是她从没想过要把心事对姨妈
说啊。
“是不是你和第九之间出现危机了?”孙月君继续审视着小璇,想通过小璇的
神情验证自己的猜测——自从那次之后,她再也没在这座小房子中发现避孕套的痕
迹,这本身就说明问题啊。
“什么危机,没有!”小璇笑了,说完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对。
上次的交谈好像在她和简第九之间搭起了一层纱幕,让她忽然就看不清简第九
了。尤其是在和简第九亲热的时候,随着简第九双手的移动,她总能联想起这两个
问题:
他为什么要娶她啊?她为什么要嫁他啊?
问一次就胡涂一次,问了许多次之后,小璇的心就有些懒了,乱了,凉了。
“说实话!”孙月君严肃地说。
“我和简第九有危机你就不走啦?”小璇歪着头,笑嘻嘻地问。
“当然,解决危机是关键嘛!”孙月君终于回到屋子里,小璇的心落了地。
小璇立刻给灵灵打电话,告诉她姨妈不回去住了,灵灵先是小声笑,然后匆匆
说了一句“多谢,回头请你吃饭”,就迫不及待地把电话撂了。
小璇有些茫然地握着话筒,话筒里仿佛传来田灵灵和周小坡的嬉戏声。
他们都认识那么多年了,还那么黏糊,那么热乎,在一起就是掏心掏肺的样子,
真让人——唉,各有各的过法,羡慕人家干吗。
“说啊,到底怎么了?”孙月君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小璇连忙放下电话回转身。
(51)
小璇没想到,姨妈是那么在乎简第九,在乎简第九和她的感情。
小璇本来仅仅是想为哥嫂两肋插刀一次,却歪打正着地和姨妈唠了大半宿。这
么多年了,小璇和姨妈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有这一晚说得多。
姨妈破天荒地谈起了姨父。
姨妈说姨父早就在那边有了心上人。
姨妈说女人最怕的就是被丈夫抛弃,被抛弃了的女人跟垃圾箱里的垃圾没什么
两样;她喜欢简第九就是因为她坚信简第九永远也不会生变,永远也不会抛弃小璇。
姨妈问:“难道简第九喜欢上别的女人了?”
小璇连忙否定:“没有没有。”
说这些的时候,小璇不禁又想起了麻杆美人李玉姣——简第九是真的不喜欢像
李玉姣那样的女人吗?可是,那样的女人多好啊,什么瘦小的衣服都能穿,跑步的
时候也不必担心胸脯乱颤……总之,好处真是太多了啊。
姨妈却生气了似的,“嗐,早知这样,我就不在这儿住了——夫妻之间没有第
三者,就谈不上有矛盾嘛。”
“第三者肯定是没有的。”小璇说,有点心虚。她想,只顾了把李姣姣树成了
假想敌,却为何不问问自己:仲水言算不算第三者?郝勇敢算不算第三者呢?
“什么样的人才算是第三者啊?”小璇忽然很想知道姨妈心中的第三者是什么
标准。
“比如,第九有了别的女人,非要跟你离婚,那个女人就是第三者。”
“要是他没想离婚呢?”
“那——那咱也不能跟他过啊!”孙月君说,“你姨父不就是说啥也不离吗?
可是,凭什么便宜他,让他有俩老婆啊!”
“姨妈,姨父是多好的人啊,没有确凿的证据,你不要乱猜疑哦!”小璇说。
“好啊,给你养这么大,你不向着姨妈,倒向着一个外人!”孙月君气哼哼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才了解他多少!”
小璇还要替姨父说话,被孙月君喝叱住了,“你懂什么,闭嘴!”
姨妈给小璇讲了很多很多往事和很多很多道理,讲得小璇昏昏沉沉,几次睡了
过去又强迫自己醒了过来。而她最想知道的,比如她的母亲和那个瘸子到底是怎么
回事,姨妈却什么也说不出。姨妈只是说:“你妈是个谜,谁也解不开。”
小璇还想把她对姨父的感情讲给姨妈听,想给姨妈讲讲那碗进了蟑螂的蛋花汤
给了她怎样的迷惑……但是,小璇都没有说出口。
无论姨父做了什么,无论姨妈怎么看姨父,小璇对姨父的感情都不会变的。
就像对郝奶奶,有时候,一想起郝奶奶,她对郝勇敢都不那么恨了,因为郝勇
敢是郝奶奶的亲孙子啊!
在姨妈即将睡去的时候,小璇决定把为了哥嫂而插在两肋的大刀一插到底。
“姨妈,我觉得你不能总跟灵灵一个屋睡,多影响人家小两口的感情啊!”
“灵灵跟你说什么了?”孙月君一惊。
“没有。”小璇说,“将心比心嘛,我要是总不和第九那个,我想我们就会生
疏的。”
“那你和第九——那个到底怎样啊!”孙月君好像只关心小璇和简第九,急切
地问。
“我们俩……”小璇不知道怎么说。
“按理说,姨妈不该问,可是姨妈不问你谁问你啊,”孙月君犹犹豫豫地终于
把话讲了出来,“他要的次数多不多?”
多少算多?多少算少?
小璇的脸红了,她想还是说实话吧,只有说实话才能尽快把这个话题翻过去,
“只要他不累,就要。”
“哦……”孙月君在黑夜里笑了,“那——那可得注意避孕啊,你们俩要以学
业为重,再说了,还没办婚礼呢!”
孙月君终于放下心来,但她还是想不出小璇到底把那些避孕套扔在了哪里。她
使劲地想啊,甚至在心里这样问自己:莫非科学发达了,已经不时兴用避孕套了?
“行不行啊?”小璇推了推孙月君。
“什么?”
“别总跟灵灵一个屋子了。”小璇说。
“行、行、行……只要你和第九好好过日子,我怎么都行。”孙月君捏了捏小
璇的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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