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何朋,怎么样,这儿还住得惯吗?”宋死儿微微笑着问我。 “惯,惯,都挺不错。” “我就说嘛,你会喜欢上咱们这个研究室的。”我发现宋主任有个习惯动作, 在手上。他总是不断地两手摊开,然后缓慢而尤显有力地顺序地一个一个手指地合 成拳,间或右手拇指与食指来回地搓捻着,一刻不停。他这样做时更显得手指干冷 而生硬,仿佛那不是人的手指,而是某种精密的机械装置。 “看来你休息得挺好,你看,咱们现在开始工作有问题吗?” 是呀,我休息得不错,把自己给养胖了,(不,不是自己,是他们把我给喂胖 了。)连多年未见的“晨勃”也回来了。而同时,他们大概是一时也没闲着,把刀 也磨得闪亮飞快了。 “我想先问问什么事儿,危险吗?”其实我知道就是有危险他也得说没有。 “没有,”果然,“你完全可以放心,怎么会想到有危险?你看你参加' 尔贝 实验室' 以来,你的面貌有了多大的改观。你来的时候中度营养物质缺乏症,红细 胞十克左右,压积也底,面色晃白,如今你比百分之九十的人脸色都好,体重也增 加了。但呢,”他抓了几下挠,“但呢,体重膨胀得太快了。不用我拿营养学的书 籍给你对照,吃了什么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吧。我查了一下膳食记录,你每餐都摄 入大量的动物性油脂,还爱吃零食,奶油制品、各种口味的巧克力、将近十种油炸 坚果,还有无节制地吸烟……” “您这是要跟我算账吗?那可就算白搭了。我来的时候没钱,现在一样没钱。” “你怎么这样性急呢- 标准的A 型性格- 这也不利于你的健康。我是想告诉你 其实这种毫无节制的生活方式对健康是有害的。” “节制?那些东西都是你安排人送到我屋里的,现在又跟我提节制,成心害我?” “口腹之欲嘛,人之常情。再说,不合理饮食是不利于健康,可也总不至于过 个把星期的好日子就把一个人的身体给毁了。我是想说你是否还有别的变化,比如 说,比以前更懒了,不爱活动、易怒,有时嗜睡有时失眠,常常惊醒……” “对对,我都有。怎么搞的?” “你已经有了高血压和高脂血症的初期症状。” “是吗?这在以前我连想都不敢想,那怎么办?” “好办,脱脂。” “不懂。不是医用棉和广大妇女们用的那个才……” “新疗法,你当然没听说过。”他得意地活动着手指,“以前的老办法不外是 吃吃降压降血脂药――从数量上打一个比方――一片不够两片,一瓶不够两瓶。有 些药确实不错,没有毒副作用,但降起来太慢,疗程长,病人往往不能坚持;降得 快的副作用又太大,搞得患者头昏眼花,四肢无力,患病治病都苦不堪言。现在不 同了,咱们尔贝实验室有一种新方法,很快就让你(我!)已经粘稠的血液清爽, 让你已经开始硬化的血管得到软化,而你只不过在床上躺那么三两个钟头而已。” “听起来真是不错,能亲眼看见、亲身体会您高明的医术是我的幸运。可是, 您怎么知道我一定高血脂高血压的?” “我说你是你就是,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不是,我不明白怎么连血都不抽了这回。” “你来的时候抽血是为了检查你的脏器功能,有没有传染病等等,这高脂血症 没那么费事。你总要新陈代谢吧,你早起总不免要掉头发吧?一根头发的毛囊组织 就足以说明问题了。”权威就是权威,我没得话说,只有随宋主任的便了。 结果他们在我左右臂静脉上各接了根管子,连在一台机器上,姜聪往机器里加 了些他们称之为“蓝球”的蓝色液体。“不用担心,”姜聪第一次主动摸了摸我的 手,以示慰安,“主任研制的蓝球有极强的针对性,只选择甘油三脂和低密度胆固 醇吸附,其他一切营养物质都不会损失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第一个吗?” 半个钟头之后宋主任示意可以打开我右臂的管子了,我紧张得不敢看,不知要 流多少血。只听得姜聪兴奋地叫道:“出来了,主任,您看!” 主任显然也很满意,“何朋,你身上的油还真不少。” “我身上有多少油水我心里清楚,”我故作虚弱地小声道,“主任啊,多少给 我流点儿,别尽着往外泵,来之不易。” “怎么?有什么不适吗,何朋。”姜聪问。 “啊?”我刚想说难受,又怕他们再为抢救我使出别的手段,“没有,就是有 点儿乏,没劲儿。” “心理作用,”权威什么时候都是权威,包括我说谎的时候。“不会有事的, 小姜,你就在这陪他一会儿吧,做完端到化验室去,渗出成分也化验一下。” “好的。” 主任出去了。姜聪忽左忽右地在我身边床头忙着,想到曾经遭遇过的那些绝情 的女人们,我忽然有所感想,心头一动。 “哎,姜聪,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倍儿慈祥的老头。” “是吗。” “老头跟我说了一宿话。” “都说什么了?”她的眼睛无邪闪亮。 “说咱俩,说咱俩有一度姻缘。” 她扑哧笑了,“真服了你了。” “有点玄是吧。我也问他了- 哪有这做梦娶媳妇的事儿。可是他说他是那谁, 不由我不信,他还说让我问你呢,你是不是也做过类似的梦?那老头挺长的白胡子。” “我大概左右脑都不如你发达。” “遗憾!不过没关系,往后睡觉的时候警醒着点儿就行了。” “还不敢扭头看看呀。” “什么样?” “白花花的,你看呀,已经出来一大盘了,都是动物脂肪啊。”就算是看见了 工作成绩也别这样啊,也不想想我有什么想法。 “我有点渴,能喂我口水吗?” “再坚持会儿吧,现在喝水会稀释血液,影响效果。” “真不心疼我,你看我嘴唇干的。”我横着嗓子说,“不给水喝,喂我点奶也 行,我不怕腥。” “放松点儿,马上就好了。” 做完治疗,姜护士端着一盘子动物油脂出去了。过了十分钟,床头柜上方的自 动给药窗口“啪嗒”一声,我打开看,是罐奶茶。 -------- 黄金书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