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第十六章秋雨晴时泪不晴(2) 我跨进紫阳殿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金色的阳光炫映在红绸上,反射出胭 脂般的娇媚,却也更衬出我脸色的苍白。紫阳殿的宫女们看见我走近,纷纷放下 手中正在忙的活,下跪行礼。"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的叫声从外殿一 路传进内殿。待我走近内殿大门时,表姑姑已经在大门口迎接我了。 " 太后,今日是您老人家的生辰。儿臣特地来恭祝太后福寿齐天!" 我在太 后面前盈盈欠身,略微撒娇地说道。 太后虽然额头上仍然缠着纱布,但是经过精心打扮后还是美艳如往昔。虽然 大病初愈,气色还算不错。 我扶着太后进入紫阳殿内殿,跨入房门之际,我转身朝跟在后头的许姑姑使 了个眼色:" 本宫跟太后娘娘有些体己话要说,许姑姑你让孙参将在殿外守着。 除了冯姑姑以外,任何人都不许打扰。" 许姑姑朝我点了点头并且顺手关上了内 殿的大门,房内只剩下了表姑姑和我。 " 姑姑,今日是您的生日。能否让晚辈看看你收藏的金缕舞衣,开开眼界? " 我在表姑姑身边捡了个位子坐定,一边低头抚平裙边,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表姑姑自幼善舞,成年后舞艺更是精进,犹以跳" 凌波仙子舞" 而闻名于世, 先帝甚为钟爱。于是先帝每年在表姑姑生日那天会特意赠上一件不同色彩的金缕 舞衣。金缕舞衣以独产于南粤,产量极其稀少的金蚕吐出的金烟丝经过抽、洗、 薰、染、织共一百四十六道工序而完成。由7 个工匠共同赶制,耗时也往往超过 半年方可大功告成。金缕舞衣穿在身上熠熠生辉却又柔软似无物,如雨后虹霞般 璀璨,似初升星辰般耀眼。据说每年的庆生晚宴后,表姑姑都会穿着当年收到的 那件金缕舞衣单独为先帝舞上一曲。除了先帝,没有人知道美艳如花的表姑姑在 穿上金缕舞衣翩翩起舞的那一刻该是如何地风姿绰约,但可以肯定的是先帝对表 姑姑的宠爱却一年犹胜一年。而金缕舞衣也成了表姑姑每年生日的一个传统。即 使现在先帝踏鹤西去多年,表姑姑仍然会在自己生日那天翻出当年自己心爱的金 缕舞衣,精心打扮后缅怀往日与先帝的甜蜜时光。 听我问到金缕舞衣的事,表姑姑先是一愣,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噢,哀 家将金缕舞衣留在了行宫长阳殿了,没有带回来。" 她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在梳 妆盒内翻找着什么,弄得里面的玉佩耳环叮当作响。 " 我看,是太后特意不带回来的吧。" 我也跟着起身,走到她的身后,看向 镜中的她。梳妆台的镜子里照出两个轮廓相似的身影。 " 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手中捏着的一枚珠花从指缝间滑落,在光滑的地面 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 两年前这个时候,皇帝姐夫登基后第一次去泰山祭天祈福,姑姑的行李里 头第一样就是装金缕舞衣的箱子。去年,司徒家全族回岭川祭祖,山高水远,路 途艰辛。可是姑姑还是不忘带上那个箱子。据儿臣所知,姑姑出远门,无论去哪 里,这个箱子都是随身而带,必不可少。为什么唯独这次回皇宫,会把这个箱子 留在行宫呢?" 说这番话时,我的情绪略显激动,但是我必须极力压抑着自己的 声音,脸因此而涨得通红。 表姑姑不说话,只是弯身捡起地上的珠花,对着镜子插入鬓间,表情木然。 我继续道:" 恐怕那是因为姑姑早已知道慈阳殿会被付之一炬,不愿意看到金缕 舞衣也在火海中化为灰烬吧。因为那些都是先帝留给您的纪念。" 我从梳妆盒中 挑了一幅钗子,替表姑姑簪上。她的脸上渐渐浮现出颓然的神色来,然而还是紧 闭双唇,一语不发。 正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启,冯姑姑端着茶水果品进来。抬头间,突觉房内 气氛诡异,踌躇了片刻,低低地轻咳了一声,提醒了我们她的到来。 " 冯姑姑,来得正好!" 我转向她:" 真是时光如梭,岁月飞逝啊。要不是 这次火烧慈阳殿,本宫几乎都不记得你也是出生一代武将名门。" 冯姑姑一愣, 眼光扫过呆坐在一边的表姑姑,看见表姑姑神情呆滞,才又复转回来看向我:" 奴婢不明白娘娘的意思。" " 你两位兄长冯远和冯征当年随我二叔出生入死,征战无数,最后都不幸血 染沙场,真正是勇士。而冯姑姑你从小也随兄长习武,一身武艺了得啊。" 我从 她端着的盘子中挑了一个黄橙橙的橘子,慢慢地剥开,橘香顿时四溢。 将一片橘子放入口中,酸酸甜甜的感觉在唇舌间蔓延开来," 那天所谓的黑 衣人,就是冯姑姑你吧?那天你在本宫那里,在受伤的情况下也可以躲开滚烫的 茶水。从区区几丈高的窗台上跳入河中怎么会摔折了手臂呢?而姑姑如此文弱的 一个人,跳下去后竟然没有大碍。解释只有一个,当时你是抱着姑姑跳下去的, 用自己的身体垫着不让她受伤。" 我将橘皮放回到她的盘中,怜惜地看了她一眼 :" 你这样护着主子,不可谓不忠心啊。" " 皇后娘娘" 冯姑姑突然跪下,想说什么,却又堵在那里说不出来,只得又 叫了一声:" 娘娘!" 这一声,我不知道她是在叫我,还是在叫姑姑。 表姑姑突然笑出声来,仿佛刚听了一个十分好笑的趣事一样:" 听人家说瑞 哥哥的小女儿很机灵,今天一看,真的不假。" 她边笑边说,说得断断续续,笑 得也像要快岔了气似的。这笑声听在我耳里,竟然有着近乎疯狂的感觉,让我不 寒而栗。"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她突然停止了笑声。 " 姑姑,您安插在莫夫人身边的那个李喜儿,真是一个败笔。" 我叹了口气 :" 他虽然平时一口道地的京话,但那天我审问他时,他一紧张,竟然露出了一 句家乡话。我也是平南人,怎么会听不出乡音呢。谁都知道,平南人因为司徒家 的关系,往往都心高气傲,只愿在司徒家的人手下当差;而司徒家的人也惯用平 南人。试想一下,一个平南人怎么可能成为最不受司徒家待见的莫夫人的亲信呢? 我让许姑姑查了一下,让他的寡母和两个年幼的弟妹从此衣食无忧是你对他的许 诺吧,所以他才会慷慨赴死。" 我看着太后的眼神逐渐暗淡下去,心里真是五味俱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她火烧慈阳殿,嫁祸莫夫人,无非是容不得莫夫人在后宫招摇过市,容不得那个 女人的儿子做皇帝,特别是在自己什么都失去的情况下看着最痛恨的人取得最终 的胜利。这对如此骄傲的她来说是如何地不堪忍受,我可以想象。所以她以苦肉 计妄图挑起帝后间的矛盾,甚至激化到让我利用司徒家的实力帮助她铲除莫夫人, 甚至是上官裴。 她回身看向镜子,继续整理着妆容。房间内一片安静,唯有阳光透过窗格慢 慢爬进屋子。过了许久,她才淡定地问了我一句:" 你是要将我交给上官裴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