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第五章天时怼兮威灵怒(5) 我身子情不自禁地微微一颤,这样的生活和坐牢实在没什么区别,只怕以我 的心性,过不了两年,不疯也亡。 " ……其二,阴氏一族退出朝廷,族中亲系不受官禄爵封。" 他抱着我的双 肩,语重心长," 你若强,则我必弱,此消彼长,乃唯一的折中之法。" 眼泪" 哗哗" 流,我抽咽,双肩发颤。 阴识说的句句在理,我若留在刘秀身边,光芒太过耀眼,必然遭到朝廷上其 他政党的排斥和打击。以一个后宫女子而言,并不能左右什么,大臣们甚至刘秀 顾忌的无非是我背后的阴氏外戚。 刘秀宠我,爱我,若是真的只是单单为了我,必然不会像对待郭圣通那样, 颇为有心地想要借用郭氏的外戚势力。刘秀会放阴识离开,必然也是顾虑到了这 一层,他放了阴识,更是在向我表明他对我的心意。 阴丽华只是阴丽华,阴丽华不能是阴氏外戚…… 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我和阴家,虽无真正的骨血相连,可这份感情,这份依恋,却比骨肉血脉更 亲,更深啊! " 君陵已成年,我让他留下陪你,你有什么困惑大可向他询问。只是有一点, 你得牢记,别让他的官职做得过大,无论将来陛下如何恩宠,也不能忘形大意! " 君陵乃是阴兴及冠后取的字。 我再次点头,这一次却是把眼泪吞咽下肚,强行止住了哭泣。 他见我露出坚毅之色,不禁笑道:" 好!这才像我阴识的妹妹!" 笑容里,那般妖艳的眼波竟泛着一层微光。 他终于松手,慢慢后退,最终,一个扭身,毅然远去。 阴识走后的第二天,阴兴进宫。 " 大哥有份东西留给你。" 一只锦袋搁在书案上,修长的手指摁住锦袋,缓 缓将它推到我的面前。 阴兴一脸沉静。 狐疑地解开锦袋,取出那块玉佩时,指尖的冰冷迅速传递到周身,我浑身发 抖。 一指长、半指宽、白璧无瑕的玉面上雕琢出一只肋生双翅的辟邪,兽须齿爪 无不栩栩如生。我将玉佩翻了个面,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篆字:" 阴" 。 深吸口气,我从身上解下当初阴兴给我的那块银制吊牌,一并搁在一起。 他收走那块银吊牌,起身,语气冷峻:" 以后,阴氏一族的命脉全权由你来 掌控!" 我手指战栗,指腹摩挲着那凹凸起伏的纹路,最终将玉佩紧紧握于手中。 阴兴沉默地退至殿外,临出门前,忽然顿住,手扶着门框回首喊了声:" 姐 ……" 我猛一哆嗦,他有多久没喊过我一声" 姐" 了? " 大哥临走交代,有份礼物要送你……过些时日便能置办妥当。" 不知为何, 总觉得阴兴讲话的语气怪怪的,带着一股诡异。 " 什……什么礼物?" 我茫然懵懂。 " 大哥说,给你的修行上最后一课,让你真正了解它的实力!" 手指遥指我 手中的玉佩,那张俊逸的年轻面庞,忽而眯起眼,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诡黠的笑 容。 二月廿十,建武帝刘秀前往魏郡,我随行。 抵达魏郡后没多久,渔阳传出燕王彭宠夫妇二人被三名奴仆刺杀身亡的消息。 渔阳乱作一团,尚书韩立等人仓促间拥立彭宠之子彭午继任燕王。混乱中国师韩 利叛变,斩杀彭午,带着彭午的首级向汉朝征虏将军祭遵请降。 祭遵进驻渔阳,将彭宠全族尽数诛杀! 没想到纠结了许多年的渔阳彭宠叛乱,竟因此而消弭瓦解。 两只染血的锦袋搁在木漆的盘上进献至刘秀面前,我坐在他的身侧,鼻端闻 到那股浓重的血腥味,胃里一阵翻涌。 三名刺杀彭宠的彭家奴仆呈" 品" 字形,静跪在阶下,三人虽垂首缄默,却 并不见慌张。 " 尔等叫什么名字?" 其余二人未见回答,只领头的那位低低地答道:" 子密。" 子密——名字保密! 一听就是个随口捏造的假名。 我一面用袖掩鼻,一面悄悄打量起这三人来——皆是身材魁梧健硕之辈,虎 背猿臂,想来能在渔阳刺杀彭宠后秘密全身而退,必然有其过人的心志。 刘秀的手放在案上,白净修长的手指慢慢解开锦袋口紧系的绳索。袋子散开, 露出一颗发髻凌乱、血肉模糊的圆滚脑袋,彭宠怒目而张,惊恐震骇之色犹然停 留在僵硬的脸上。 我捂着唇,胸中气血翻腾,那颗脑袋在眼前一阵儿摇晃,让人目眩头晕。我 强压下呻吟和不适,把头撇开,目光转向别处。 阶下三人中忽然有人迅速抬起头来,微侧着脸向我的方向张望了一眼。 我愣住,半天也没反应得过来。 " 如此,封子密为——不义侯!余下二人赏金二百,食邑百石,下去领差吧。 " 不义侯!刘秀的封赏真是明褒暗讽,虽说这三人杀彭宠有功,然而卖主求荣, 是为不义。想来刘秀对这三人的行径不齿到了极点,奈何他是帝王,自得赏罚分 明,不能纯粹以个人喜恶来决定好坏。 三人谢恩起身,趁他们站起时,我紧紧盯住站于左下角的那人,果然他抬起 头,举手投足间无一不让我感到眼熟。虽然蓄了满面络腮,刻意遮住大半张脸孔, 然而我却分明瞧见了他眼中透出的淡淡笑容。 那是——尉迟峻! " 大哥临走交代,有份礼物要送你……过些时日便能置办妥当……" " 大哥说,给你的修行上最后一课,让你真正了解它的实力……" 真正的实力…… 手下意识地去摸垂挂在腰间的玉佩,旁人看来,这大约只是贵人身上的一件 普通饰物,却不知它掌握了何等样的生杀大权! 身侧有道灼热的目光粘住我,我收回游离的心神,转向刘秀。 " 你看来脸色不大好,不舒服?" 眼角余光瞥及彭宠夫妇的头颅,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再度刺激我的大脑,胃里 的恶心感再也压制不住地翻涌上来。我捂住嘴," 哇" 的一声干呕,只觉得心肝 儿俱颤,急忙从席上跳了起来,慌乱地下堂奔向内苑。 刘秀随即丢下堂上众臣,跟在我身后追了上来。 我扶着墙,躲在墙角,干呕不断。胃里翻江倒海,直到我把昨夜吃的晚饭都 吐得一干二净,仍是不停地呕着酸水,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