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在返程的崎岖山路途中, 你看见河谷前方有一座水坝下的陈旧建筑式样很古 怪, 就叫摩的司机把你载到此处为止。 你付了车费, 背着旅行包, 一人无目的地悠游, 终于看清晒着谷物的晒坝后 是个匾上写有「川王宫」三个金色大字的庙门, 只是农家屋檐廊下, 悬挂的黄灿 灿包谷, 遮掩了庙宇的峥嵘。 进入大门, 也不知所贡的是何方真神, 你穿行在狭长幽深的庙中, 只有一尊 手持铲叉的泥塑神像似曾相识, 再看殿宇虽陈旧不堪, 但崴峨气像仍需仰视才可 窥见题有" 三清殿" 匾牌的三层庙塔。 大殿下, 天井中, 小桥流水环绕着一座木制宝塔, 雕花木窗棂, 全褪色显得 庙子的苍老与香火的凋零冷清。 大殿木机前滕椅上端坐着一位戴道冠、着黑袍的道士, 正凝神地看着" 玄日 功课经" 。 你屏声静气, 小心翼翼走拢他身傍问:"师傅可否上楼参拜?"他这才抬头眇了 你一眼说:"把香烟灭了, 这是木制之楼, 见不得烟火, 烧香也是不许可的!" 你灭了香烟, 爬木梯而上, 楼廊幽森, 灰尘弥漫, 蛛丝上的露珠透过明瓦照 射下, 像水晶般闪亮, 你推开一扇木门, 格吱的门轴声, 让禁声的氛围突然恐怖 起来; 也不知是塑的什么仙人, 脸色粉白而俗气, 像老太婆样座在阴森的屋中, 而且这雕塑的比例, 也同真人大同小异; 这让你感到莫明的恐惧而匆匆下楼。 从这道士口中, 你才明白了原来那持铲的尊神是塑的治水大王李冰; 而这川 王宫又是儒、释、道三教合一, 供人参拜的庙子。 你的疑惑也就得到了释疑, 为什么这庙宇建筑稀奇古怪, 所塑神像也杂七杂 八。 这种掺揉夹杂了中国所有宗教信仰的庙宇:"狭长、蜿蜒、曲拆、幽森、神秘 可怖;"本身所透析出的内涵, 就既复杂又形象: 那就是像龙。 立于这水库峡谷的川王宫, 龙之象征也很显而易见, 那就是龙有吞云吐雾, 兴风作浪之势; 也有平定镇水之威。 你也曾经见过许多诸如" 龙王庙" 、" 龙王宫" 之类的庙子, 但这稀奇陈旧 的川王宫, 你还是第一次见到。它祀祠的不仅是神话传说中的神仙道士, 而是确 有其人的历史人物, 这种实在性让你诠释出" 川王" 的寓意, 如果不是道家所遵 从的" 道法自然" 中的大川河流之王的意思; 那不外乎就是指在四川治过山川的 大禹或李冰在前人眼中就是" 川王" 。 李冰: 也就是王; 而王则能率臣之民, 威则能号召人之士气! 你也就释然了这国土之上, 所谓信仰, 予其说是发自民心的虔敬期盼; 倒不 如说是子民对" 权威" 和" 利害" 的敬畏, 一言敞之: 则是实用价值观折射的民 俗心理沉淀。 从阴沉的川王宫走出, 你又踏上了去黄龙的旅途; 你就像个流浪汉, 不跟旅 行社, 不走旅游线路, 而随兴乱窜。 在离松藩古城不远的一个山峡, 一个卖水晶石的汉人告诉你前边一个山寨村 落就是有名的美人谷! 你好色之心不死, 也出于好奇, 就说给他十元钱请他为你 导游, 带你去观光一番。 他嘿嘿一笑问: 你是想看自然风光, 还是想看这里的女人? 你说都想! 他这才收敛起诡谲笑容说:"老弟, 都是汉人, 听口音又都是家乡人, 我也不 想骗你, 这" 美人谷" 如今只是个遥远的传说而已。" 你问何故。他手指远近光秃秃的山谷说: 从五十年代到本世纪未, 这里到处 乱开矿伐林, 再加上在河道截滩斩流到处建小水电站; 如今这里气候也变了, 风 沙雨暴变化无测, 还有吓人的泥石流。" 你谑笑道:"难道美人也变丑了?" " 他说你问女人? 他说怎么不变,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还说你口袋里有多少 钱!" 你讲你本是个流浪之人, 有钱就不会连开个破车也没有地来! 他悄悄扯了一下你衣角低声说, 不要招惹她们!" 你看见三俩个身穿藏装, 身材苗条的姑娘, 正手持玛瑙、手镯迎面朝你走来。 近看她们容貌果然不美, 笑口中黄金嵌的大牙和耳朵上挂的硕大金耳环, 还 有穿金戴银的手饰, 让你感到庸俗和铜臭! 有两个稍大的女人, 汉话讲得不好, 只有一个年轻点的姑娘上来向你答讪说 :"师傅买不买宝石?" 你说你很穷, 买不起这宝贝! 另外一个女人操作蹩脚普通话说她的红宝石资 格得很, 还跳着火星, 拿到大城市不卖五万也得三万。 你问她手中那枚小指甲大小的红宝石要卖多少钱? 她伸出两根指头。 你说两千吗? 她说你再给她放一年毛牛还差不多。刚才那个年轻女子则说不 买也吧, 得同她对歌, 对不赢则要把你抬进寨中当一年长工放一年羊! 还是那个卖水晶的汉人答话帮你解了难。说你并不是不想买, 而是下岗工人 买不起! 待她们走后, 他才说她们是同你半开玩笑; 但又说你如果真有大钱而露了财 , 恐怕就没有这么僻脱了! 你向这老乡告辞后, 转辗迂回, 溯金沙江而上去了云南。 你终于踏上了怒江峡谷, 高黎贡山下的这神奇的" 太阳谷" 。 举目四望, 果然气象万千, 有白雪皑皑的雪峰之巅, 有繁花似锦的大草甸; 河流弯曲闪烁着蓝光, 云彩在夕阳下则更万紫千红。 河弯两侧, 银红色芦苇蕙须在微风中飘扬, 把你吸引过去, 芦苇后面一座写 有" 伊甸驿居" 的泥木院落, 让你想到了住宿餐饮, 你于是便走了进去。 院内廊道灶前一中年男人, 围着围腰正在炒菜, 一个形态姣好, 着少数民族 服装, 三十岁左右的女人率真、豪爽、热情地招呼你坐并为你泡茶倒水。 你问她这里住宿怎样收费? 从她皓齿笑口中却居然能讲一口流利的四川口音。 她说只要是遇上四川人, 住宿免费, 吃饭麻, 你看着给就行? 你诧异怕有所诈, 那厨师模样男人走了过来, 并说他这里并非专门旅舍。 让你更惊讶地是, 他也说的是你家乡方言。 你问他这女的莫非不是少数民族? 他爽朗一笑说是他老婆, 又说她可是地道 的僳僳族女人! 此时你发现他看你的眼神充满疑惑, 他突然问你是不是某某人, 你更惊讶他 竟然能叫出你名字, 只是把姓说错了! 你却面对这胡子拉渣, 粗旷豪爽, 身体强 健的汉子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又说他是" 博士" 呀! 这是他的绰号, 你这才想起他是你初中时同过两年 班的同学。 他一下解下围腰拥抱住了你。那份亲热自不必说……你却说做梦也不会想到 原来比你还文弱的书生会来到这里定居! 而且从体型到气质完全同从前判若两人 ! 他一面拍你肩拉你手说到屋里坐, 一面说: 说来话长, 一言难尽…… 你也说这叫旅途奇遇在异域啊! 他还张罗让妻子给你拿水果, 还叫来两个十岁左右乖巧的女儿喊你伯伯。 他说他今天亲自做几道野味给你吃, 还说要彻夜同你叙旧聊新! 这顿晚餐你吃得实在太香, 有獐子、麂子和野兔做的菜肴; 印象最深刻的还 是" 博士" 之妻子的老母亲, 虽满脸皱纹, 但面容慈祥地为你斟着自酝的樱桃酒 , 挂在脖子上用核桃木雕刻的十字架, 像吊钟摆样沉静晃动。 老同学说他从不卖野味, 这野味是附近山民送他的, 这里是禁止野生动物公 开交易的! 吃完饭, 天际还彩霞未尽, 他说带你去赶澡塘晚会, 还说这里风俗是他老婆 不能陪同前往, 这请理解才是! 你说哪里话, 同他泡泡温泉, 就是天大的福气了! 他却说这就算是为你洗尘接风, 除去旅途劳累; 他还故作玄秘对你笑言说: 待会你尽可" 有色心地看, 但不可起淫心才是福! 你问难道这里泡温泉还有色情活动? 他说这里绝不会也不允许色情交易! 你 还想细问, 他笑而不答。 暮色中的澡塘周围, 燃烧着数十个松桩做的熊熊火炬, 热气腾腾的烟气中, 气氛既热情又庄重。 这简易木栏栅泥塘温泉, 虽然同花水湾温泉山庄的豪华; 不可同日而语, 但 是无遮无拦的水池中, 赤身裸体, 晃动着白皙皙梨样双乳的本地姑娘和小伙都面 无羞涩, 自然而然的嘻戏, 有对歌舒情的, 也有低叙悄悄话的, 纯净明亮眼神中 却没有留露出一丝淫怪邪欲。 你对老同学坦言说: 面对庄严大山, 在如此月色氛围中, 过去对色情的理解 ……完全升华为对美与纯真的体验感受中去了。 第二天一早, 老同学带领你穿行在碧罗雪山和高黎贡山之间。 你们一边叙旧谈新, 一边欣赏着沿途绚丽风光; 那散落在山中尖锥形哥特式 建筑, 耸立在绿荫林中, 这犹其令你充满好奇。 他说这里虽是僳僳族、独龙族、白族、普米族和藏族杂居地, 但早年法国传 教士安德烈、任安守等牧师神父却把足迹留在了这里, 有的布道者还长眠于此。 所以这些异国风情的教堂, 像珍珠样点缀着这里的山川河原。 每到礼拜之时, 虔诚的各族信教山民唱吟诗之歌和祈祷之声, 便飘荡在重丁 教堂的苍穹之上、飘浮在普喇嘛教的经幡之间、飘绕在碧罗雪山的云雾之中。 信天主教、基督教或喇嘛教的; 就各信其主, 各皈其教, 互不影响信仰自由 ; 这片土地也形成了多元的文化宗教背景, 山民友爱和睦; 民风自然淳朴; 历史 厚重丰富; 风光奇丽多采。 你为这里的情景所震撼, 你从来没有见过哪种寺庙能以群山环抱为院墙; 以 碧罗雪山为大殿; 以如此广袤的山林、草甸为蒲团; 以浩瀚苍穹为神灵的宗教场 景! 他讲述他大学毕业后, 成绩好加之父亲又是文化厅长, 他自然在文化厅谋了 个好岗位。可是好景不长, 他父亲没几年病故, 被他父亲整治过的处长当了厅长 , 这厅长便把埋在心中的愤懑发泄到了他的头上…… 他在机关呆不下去, 就被贬到下属文物考察队, 他也爱好文物, 所以也自得 其乐地喜欢起这份工作;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后院起了火",老婆又同他闹离婚。 他说:"他这一生是毁于女人!"叹息完了又说:"也生于女人!" 你问此话怎讲? 他说他前后结了三次婚, 又离了三次婚; 不是女方骗其钱财, 就是老婆同他 打冷战, 拒绝夫妻生活。 他郁闷之中, 就上网聊天交友和征婚。 他说他前后一共同两千个网友聊过天, 能认真而守信用的却不到十人, 而玩 游戏; 玩消失、整冤枉的却占了百分之九十以上; 最令他难堪的还有有身份的女 人要他为她口交几次, 然后就逃之夭夭。 还讲要不然都是为了商业目的; 愿见面的更是不到千分之十。 他说他就此开始玩世不恭, 纵欲声色也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讲他的好色和淫荡得难想像, 说不仅挑剔女人的年龄、容貌、身材, 还对 其声音、体味乃至口液等气味也很挑剔。 一次他去耍小姐被逮, 本来这违法并非犯罪行为不够开除, 但单位领导成心 要整治他, 借机便把他开除了公职。 他从精神到身体全跨了架, 整天东诳西转。 一个偶然机会, 他游荡了到这怒江之畔高黎贡山的太阳谷, 他本来做得了几 道好莱, 就冒充自己是二级厨师, 先在僳僳族一个小老板那里炒菜做饭, 但不久 就被抄了尤鱼。 就在这山穷水尽之时, 他遇见了现在的妻子, 这位僳僳族姑娘; 本来在这里 男女关系是很开放的, 但是这里的价值取向则同内地迥然两异; 男女关系可以偷 情私通; 但绝不可以钱财交易! 否则族人知道了可能会要双方的命! 他叙述说: 特别是这家底较殷实的老婆一家, 知道他的穷困僚倒景遇后, 反 而说她们鄙视富贵之人, 敬重文化人! 就收留他在家中炒菜做饭。并说他如果是 有钱人, 她们不但不会收留他, 反而还会鄙夷他。 时间一长, 她们有了感情。谈嫁议婚之际, 她家向他提出他如果不能皈依基 督; 信仰上帝; 那他们的婚事就无从谈起! 本来此地男女关系, 也很宽容随便, 但他决心信奉基督, 而且婚礼还到教堂 接受洗礼后, 他不但痛心戒了赌博, 也收敛起原来好色的淫荡之心, 厨艺技术也 闯荡得很有特色; 精神和身体面貌, 也大为改观。 自从信仰了上帝, 他的欲望在爱、忏悔、怜悯和博爱中得以净化, 他说他现 在才体验到他找到了人间的天堂! 遥望那象火箭般直射苍穹的教堂; 你似乎领悟出深深的上帝之爱。 他看你若有所思, 就说: 社会的和谐, 也源于个人内心的和谐! 你却说你浮想到南美玛雅文明的消失, 联想到古罗马淫乱的衰败; 联想到昆 仑山脉下, 楼兰废墟的苍凉, 是天灾人祸所致? 还是那些" 文明" 看透了人性贪 婪、嫉恨之恶的不可救药, 随上帝而去? 还是因某种不可知的原因而迁栖它乡? 抑或是上帝惩罚并遗弃了那些曾经辉煌过的文明和繁华? 消失的文明也许是个千古之秘。但你深信一个人; 一个民族如果丧失了内心 的信仰、理想、和谐、虔敬、信赖、廉耻, 那尽管科技或物质文明高速发展, 但 最终的衰颓也是不可避免的! 你笑谈, 就譬如像科幻小说所描述: 未来科技文明到可以完全人性化克隆制 造形态各异乃至性格多样的美女; 但是这些 "美女" 追求金钱、贪图虚荣; 丧失 诚信的品质基因, 仅仅靠科技也能" 合成" 和扬弃吗? 他说感情资源的纯洁, 是任何科学技术也无能为力! 心中没有虔诚的主, 邪 恶就随时都可能滋生! 你想他说得有道理! 就好像无私的爱情, 可以为心上人去死而反以为乐! 这 种牺牲才算得上是爱! 你说你去过很多庙宇, 在儒家孔庙讲的是忠君报国; 仁孝双亲; 师道尊严和 学而优则仕。 佛教寺院信奉的则是人生是苦空、无常、虚幻。 道教宫观又信奉消遥隐遁; 追求长生不老; 修炼得道成仙! 他说只有在基督教中, 你才看见了博爱、自由和人权! 你问这为什么? 还说愿闻其详! 他讲道: 因为, 基督教认为: 虽然人类妄用自由,离开上帝,生出种种罪恶 痛苦,然而上帝仍是管理世界,使人胜过罪恶,胜过痛苦。 基督徒的人生,不是出家逃避痛苦,不是消极的,乃是积极的,不是逃避的, 乃是向前的; 它所倡议的是无私之爱! 是宽容和怜悯! 佛教对人生的看法,是悲观消极,基督徒对人生则是乐观积极。 佛教教义要人逃避世界,基督教教义是要人进入世界。 佛教相信宿命论,基督教只寻求上帝的旨意。 佛教以为一切众生皆有佛性, 是平等的, 基督教说: 唯人是万物之灵。 佛教劝人修行, 出发点是令人离苦得乐, 基督徒劝人信耶稣, 尊重人的生命、 平等、公开、公平和平等; 重点是捍卫公义; 叫人离罪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