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酒家(1) 由付小民牵头联系的聚会在“老赵酒家”举行。 “老赵酒家”坐落在恩菲尔社区的利物浦路上。当初这里叫“好运来”,一栋 上下两层的楼房,楼上是仓库,楼下二十多平米,只有七八张桌子,非常拥挤。据 说前几年一次饭局,朋友们闲聊不知怎么谈到了饭馆名称,大家都觉得“好运来” 俗气,便三言两语给老赵出主意,说既然你姓赵,又来自北京。不如就叫“老赵酒 家”,这样显得亲切。老赵想想有道理,就接受了这个提议。没想到易名后这里果 然兴旺了起来,老赵又把旁边一间也租了下来,打通为一大间。前不久这里重新装 修开张。现在已经有十六张餐桌,根据人数还可将小桌改成大台。主要经营涮羊肉, 饺子烙饼及北方风味炒菜,烤鸭是他们的特色招牌。 江汉带着苏磊走进“老赵酒家”的时候,周忠林、丁宁和付小民已经围坐在一 张大台子边。因为怕苏磊的身份暴露影响大家谈论,所以,付小民只对苏磊点了点 头。周忠林老远就跟江汉招手。他已近不惑之年,身体微微发福,开了一家内衣厂, 专门销往中国。江汉快步走去跟大家招呼:“老周,好久不见!丁宁,是哪阵风把 你给吹回来了?” “你江老板一声招呼,谁敢不响应啊。”丁宁马上跟江汉调侃起来。周忠林也 笑道:“江汉,我们有多久没见了?起码有二年了吧。”他是个厚道人,却容易多 愁善感:“我记得上一次是在北悉尼的AnzacClub见到你。唉,虽然都在 一个城市,大家整天为生活奔波,想见一面也不容易。真是相见时难别亦难啊。你 说有多巧,丁宁专程从香港来采访波琳? 韩森,刚从昆士兰回来。他本来今天要走, 听说了苏光的事情,马上就把票延期了一天。” 正说着,门外走进来孙川和他的女朋友史燕燕。孙川是他们这些人里最小的一 位,瘦小结实,一看就是人精。史燕燕也是悉尼的写手。她总是令人眼前一亮,大 冷的冬天只穿一件皮外套,里面是黑色袒胸紧身衣,锁骨下有一只文身小蝴蝶栩栩 如生。 大家接着打招呼,寒暄中,又有一位戴眼镜的男子走了进来。付小民一眼发现, 马上宣布:“郑燕波到。”像是早就约定好了,桌上所有人齐声起哄:“哦——” 郑燕波开了一家羊肉进出口公司,专做国内生意。他矮小羸弱,远看就像一个 衣架撑着西服飘然而至。他眨着小眼睛笑道:“哦什么哦,就会起哄。”丁宁站了 起来,夸张地说:“热烈欢迎前悉尼著名杂货店老板兼报业大亨,现挂羊头卖狗肉 公司董事长郑燕波先生光临。”大家再次起哄。郑燕波笑着入座:“原来你小子也 来了。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家伙聚一起没好事。”丁宁故意说:“郑老板这话可伤了 人心了,今天我是专程来看你的。”郑燕波立刻指着他:“虚伪!” 江汉见孙川和史燕燕望着苏磊交头接耳,便主动对大家说:“对了,我来介绍 一下,他是我表弟,杰夫。刚从中国来,对悉尼还不熟悉,今天我就把他带出来了。” 苏磊腼腆地向大家点点头,算作打招呼。 付小民看了看手表,跟江汉交换了一个眼色,又把服务生招来耳语了几句。待 服务生退下,他下意识地咳嗽了一声。“大家注意,大家安静。”丁宁故意大声提 醒道:“现在付主编要说话了。”郑燕波马上插了一句:“哎,付小民,记得我当 老板的时候你已经是副主编了,怎么混到现在还是副主编?有没有搞错?” 众人哄笑。 “没法子,谁让我生在付家呢。”付小民笑着自嘲:“幸亏不姓贾,要不更麻 烦了。怎么样,人都差不多到齐了,我们边吃边聊吧。”郑燕波四处看了一圈说: “边伟还没到嘛。”丁宁立刻兴致勃勃地问:“哎,听说边伟开了一家按摩院?够 大胆的。”郑燕波说:“可不是,谁能想到他会干这事呢。不过那小子现在也不大 跟这些人来往了,我估计他今天不会来。”周忠林忙说:“昨天我把时间地点都告 诉他了,他说他一定来。” 服务生端来了啤酒等物,开始斟酒上菜。付小民又咳嗽了一声:“我先简单说 几句。首先要感谢大家来参加这个聚会,特别是江汉。其实,今天的聚会就是他倡 议的。”江汉急忙摇手:“说这些干啥。”“这是事实嘛。大家好久不见了。特别 是丁宁不远万里从香港过来。正像老周感叹的那样,能把你们这些忙人聚在一起不 容易。”说到这里,付小民特意顿了一下:“今天纯粹是一次老友聚会,说真的, 大家很久没这样坐在一起了,这又让人想起了我们在艾叙费尔的那些日子,那时候 真让人怀念啊。” “你们这些学文科的就爱绕圈子,”郑燕波眨着小眼睛说:“今天不是为了苏 光吗?苏光和蔡松,一个死了一个被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大家相互看看,谁都没有说话。 “大家别这么严肃好不好,又不是开公审大会。来,来,来,能够再次跟大家 见面我从心里感到高兴,我先干一杯。”丁宁一口气把啤酒喝光。江汉也举起了酒 杯说:“不错,今天的聚会确实因为苏光。毕竟大家在一起并肩战斗过好几年,都 是朋友。现在他突然不明不白地走了,大家总要表示一点心意吧。”郑燕波忙问: “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大家不禁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都看着江汉。江汉忙说 :“你们别看我,我还想知道是为什么呢。” 孙川突然说:“前几天我在中国城见过他。” 苏磊下意识地想要发问,被江汉一把按住。江汉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哪 一天?他说了些什么吗?”孙川眨着眼睛回想道:“好像是四五天前吧。”史燕燕 忙对他说了句什么,他再次望着江汉说:“就是8月7号,那天是星期五,我们去 中国城办事。快到中午的时候,在建德大厦门口看到他出来。我说光哥好久不见, 最近还好吧。他先骂了一声法克,说有什么好不好的,死地而赖夫。最后那句话我 想了半天才想明白,歇特,原来是英文的stillalive。笑得我直不起腰 来。”江汉又问:“他还说了什么没有?”孙川说:“没有了。我们就瞎贫了几句, 他说他还有事情要办,以后再聚就走了。” 苏磊不禁有些失望。 丁宁夹了一筷子三杯鸡放进盘子里,笑道:“一看到鸡我就想起一件事来。要 说苏光真是个神人。我去香港之前,他刚开了一家鸡店。有一次,我去百灵顿办事, 一眼看见他站在柜台后面。我忙喊他,可他比兔子还快,哧溜一下人就不见了。我 一直追到柜台后面,才看见他正撅着屁股蹲在那里呢。可他真见到我反而一点都不 尴尬了,站起来说,操,你丫也不会假装没看见,那么大声嚷嚷,嫌哥哥不够丢人 是怎么的。我问他鸡卖得怎么样,赚了没有。他笑着说,你以为这是开夜总会呀, 哪有那么容易卖的,野鸡还要打扮得花枝招展在路边守株待兔呢,别说这些死鸡了。 法克!今天有一大半没卖出去。要不给你拿些回去吃吧。说着顺手给我包了一大包, 我吃了两天都没吃完。” 服务生们不断上菜。大家边吃边听丁宁叙述往事,不时发出阵阵笑声。只有苏 磊竖着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孙川又倒了一杯酒,说:“苏光找我给他印鸡店的名片才逗呢。那天他穿一条 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一件皱巴巴的T恤衫,一双污渍点点的旧旅游鞋,手里却拎了 一只乌黑锃亮的公文箱,样子太他妈搞笑了。更可笑的是他非要给鸡店起一个中国 名字,叫什么RedStar红星鸡店。我说光哥,这名字太革命了。他说革命就 对了,特色的含义就是与众不同。” “我第一次去他家才叫终生难忘呢。”周忠林也开始回忆:“那时候我们才认 识不久,进门后他哗啦一下打开两个站都站不稳的衣柜,我眼前顿时一亮。只见里 面挂着一二十套崭新的意大利名牌西装。苏光他一点都没有难为情,张口就说,你 随便挑吧,价钱好商量。要知道那些货色来历不明啊,我猜是他帮别人代销的,可 他就敢在一个刚认识的新朋友面前这样放肆,完全不顾我的道德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