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想让我见准?”Jason 说想让她见一个人。 他终于邀请她到他家了!这表示他终于肯让她进入他的内心了? 之前Jason 只对她大略提过,他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而他和父亲的感情并 不好,提到他父亲他总是脸色不悦。 眼前山坡上的一座独栋两层洋房,虽有一定的屋龄,仍显得雅致而清诤。想 不到他的住处是这样的地方。 “我小时候的保母。”Fran就像他第二个母亲,是他们家里的保母兼厨师。 Fran已经好几年没见到Jason 了,听说他到了台湾,特地飞来看他,一见他 就立志将他不规律的生活大肆整顿一番。她还是把他当成小孩一样,细心照顾他 的生活起居。 纪恒光想像她一定是一个非常慈祥和蔼的妇人,等到一见到人,才发现跟想 像中完全不一样。 Fran的身材非常高大壮硕,面容严肃,讲话很大声,而她的英文透着浓浓的 义大利口音。 “这女孩啊……”Fran摇摇头。 摇头?什么意思?纪恒光一颗心七上八下。 “不配。” 什么? “你这浑小子,配不上人家!” 说着用力往Jason 的背上一拍,Jason 那么大个子也被她拍得猛然一震,不 过他好像很习惯了,对纪恒光耸肩一笑。 然后Fran也用力拍纪恒光的肩膀,拍得她前后摇晃。 明白Fran爽朗的个性后,纪恒光便对她感觉异常亲切。 “喔!难怪上次我问你那么好吃的披萨是谁做的你都不说,原来藏了一个这 么棒的大厨在家里,想自己—个人享受,是不是怕我每天来这里报到啊?”上次 的披萨还真是教人难忘,除了在义大利时,她再也没吃过那样道地的家庭口味被 萨了。 “嘘……”Jason 小声地说:“你惨了!” “什么?” “还称赞她的菜,她不把人喂得撑死是不会罢休的。” Fran眯起眼。“小子,既然这样,等一下她吃不完的就全部由你负责了。” “呃——” 纪恒光指着他大笑。他也会有困扰的时候啊? 吃完午餐以后,纪恒光终于知道jason 刚刚的警告是为什么了,她现在简直 饱得寸步难行,几乎把一个月的食物都吃下去了。她好像明白为什么Jason 可以 长得这么高大健壮了。 “天啊!我现在如果去量腰围肯定多了三寸!” “我看看,”Jason 用手环住她的腰,认真道:“嗯……果然变粗了,这样 下去可要变成肥猪了。” “你说什么——”纪恒光举手要捶他。 看见他—- 副认真的表情,她忍不住笑了出来,两个人笑成一团。 “我干脆把自己吃成——只肥猪,吓死你!” “好吧,我保证,你要是变成肥猪,也会是一只漂亮的肥猪。” 看他正经八百地讲这种话,她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了。 吃了这么丰盛的一餐,虽然饱到不行,可是也很满足,她都不知道原来Jason 的食量可以这么大,大概是从小训练出来的吧。在Fran面前,他比平常孩子气多 了、率直多了,因为Fran就等于是他的母亲吧。纪恒光看着他微笑。 “什么?”Jason 疑惑。 “没事。”纪恒光摇头,故作神秘。 “说!”他语带威胁。 “啊——”Jason 往她脖子一咬,弄得她搔痒难耐,两手又往她的腰侧抓去, 让她跳了起来,满屋子奔逃。 虽然交往了三个月,他对她而言还是带着神秘感,但是今天她终于感觉明朗 多了。这样的改变,令她喜悦不已。 Jason 的房间宽敞,摆设非常简洁,两人一起在他房间里,坐在床上。纪恒 光翻看着Fran拿给她的相簿,是Jason 在美国的照片。她发现他以前头发比现在 还长一点,身上常穿着破破的牛仔裤,脸上常有没刮干净的胡渣,还戴着耳环。 “耶?你戴耳环啊!”纪恒光翻开他的头发找耳洞,果然发现—点痕迹。 “小时候。”Jason 懒懒地撑着头。 纪恒光失笑。说得好像自己现在多老了。 一页一页地翻开,她不禁有种感觉,现在的他似乎武装着自己,在美国时他 和现在完全不同,不只是外表打扮,而是整个人的感觉,现在的他总是衣着光鲜, 以前的他随性而颓废,虽然两个他都很出色,各有不同风格。 “别看了!” Jason 突兀地合上她手里的相本,吓了她一跳。 他忽然惊觉。他在做什么?他做了什么?让她进入他的领域,他不知不觉已 让她靠得如此近了……Jason 双眼盯着纪恒光。她真是个魔女!引诱船只迷失方 向,然后葬身大海…… “怎么了?”纪恒光担心地问,无比温柔地抚上他的肩膀。 Jason 突然抱住她,沉默而忧郁。 “如果……”他靠在她肩膀上,她看不见他的表情。“我做出什么对不起你 的事……” “Jason ”纪恒光把他撑起来,他看来好脆弱。 “你一定不会原谅我。”他的眼神转为空洞,自己作下了肯定的结论。 “为什么这么说?”虽然不知他指的是什么,但她并不是心胸狭窄之人。 “没什么。毕竟,世事难料。”他的神态变成漠然。 “到底怎么了?”他令她好迷惑,总是这样,一个人情绪起伏变化,她跟不 上啊! “别问了。”Jason 狂吻上她,好像想忘掉什么,或掩盖住什么。 她也只能全心全意地回吻他,希望用她的柔情抚慰他。 黑暗的房间里—— “对我的做法有意见?” “你怎么可以这样?事先完全没有问过我!” “问你你会答应吗?你说过一切由我全权负责,你就无权再干涉。” “话虽如此……但你实在做得太过份了,一点余地也不留。” “过份?你忘了吗?这全是跟你学的啊!” “你——”电话中的男人吸了一口气,平复激动。“你别忘了,大家以后还 要见面共事,这样还有和平相处的空间吗?” “以后?那就是你的事了,我只负责履行我的承诺。” “你这样胡来,如果事情闹大了该怎么办?” “我不过带小孩子去玩玩罢了。”房间里的男人口气冰冷,满不在乎。“你 放心,他们找不到证据的。” “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电话中的男人语气痛心。 男人停顿。“我也不知道,”语气木然。“或许是因为我身体里流的血。” “你是什么意思?”电话中的声音带着威胁。 “我记得合法地杀人不正是你的专长?”男人语气讥讽。 “你太放肆了!”电话那一头传来怒喝。 “你老了。”男人冷笑。 “你——” 男人用力挂上电话,室内霎时回复沉寂。 是什么使他痛苦? 因为Jason 的心情不好,纪恒光没有多说话,只是在一旁默默地陪着他,与 他相倚。希望可以用体温把她的心意传达给他,两人就这样什么也不说、什么也 不做地,度过一整个下午。 他发现她很喜欢碰他,不带任何情欲的成份,不管是拥抱、倚靠,或只是牵 手。她会拉他的手拥住她的腰,也会让他靠在她怀中。他常觉得,很多时候她用 碰触代替了语言,将她的心经由身体传达给他。由于她,他也体会到了身体接触 不可思议的魔力,她的习惯感染了他,令他不自觉地依赖她的身体、寻求她的体 温。 她一定是个幸福的孩子,从小在父母的拥抱下长大,只有幸福的孩子才会这 样自然地、毫无顾忌地与别人身体相触。 他就完全相反,几乎是本能地避开别人身体上的接触,甚至靠近。他无法忍 受人与人之间太近的距离,从不让别人碰触他的身,与心。但是他发现自己的身 体只让她一个人例外。 他任由她的手在他脸上游移,任她玩弄自己的头发。 他看起来是如此乏力,是什么让他这样疲累? 纪恒光看着Jason 拨开他垂落眼前的头发,用他的头发缠住手指。凌乱而微 卷的头发,使他在狂放之外,奇异地混合了一股艺术家的气质,当他的唇紧闭时, 看起来是那样无情,总令她忍不住想亲吻,破坏这无情的表象。 他的头发深黑,却不若看起来的粗硬,反而柔软无比,令她的手指眷恋。 “听说头发软的人温柔。”她轻道。 “是吗?我怎么没听说过?”他也轻轻回应。 这世上恐怕也只有她会说他温柔了。 毫无理由地,有时候她会觉得他其实很脆弱,连他的笑看起来都如此脆弱, 令她想保护他。像他这样刚强的一个男人,她又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她一直在等他,等他对她敞开心扉。她想,即使Jason 真的像郭晓明所说, 是世界上最坏的罪犯,她也会爱他。 她的心意毫无遗漏地传达给Jason 他定定地盯着纪恒光看。 她为什么能这样?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一颗心交出去,难道她都不考虑后果? 她一点都不害怕?不防备吗?她怎么能如此毫无畏惧地把自己摊开在别人面前? 她难道不知道这样无异是任人宰割吗? Jason 的眼神令纪恒光不安。今天的他好奇怪,最近的他愈来愈奇怪,她愈 来愈弄不懂他在想什么。 忽然起了残忍的念头。她凭什么相信他?他想摧毁她的信心,想让她害怕, 让她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Jason 猛然掐住她的脖子一一 纪恒光看着他,用疑问悲伤的眼神看着他,没有尖叫,没有挣扎。 忽然像烫着似的放开手,Jason 痛苦地蹲在地上。 “你为什么不害怕?为什么不尖叫、不挣扎?”他低着头,抓着自己的头发, 激动地喊道。 她一直知道,他温柔微笑的脸上有一双无情的眼,而那双眼之后似乎又隐藏 着什么神秘不可解的东西。有一个声音警告她不要往里面跳,但是她就是无法停 止自己的脚步——要不是如此奋不顾身,就不是爱了。 “你应该知道,你如果想伤害我,只需要一句话。”她静静地说道,声音再 轻也不过,不让眼里的悲伤满溢而出。 只有相爱的人能彼此伤害得最深,不需要什么,只需用言语。 “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忽然间他明白,她知道一切危险 的可能性,可是她愿意承担,她选择相信他,爱他。 纪恒光也跪到地上,抱住他的头,安抚他剧烈颤抖的身躯。是什么令他这样 痛苦? “我不能让你快乐吗?”她的心好痛。 Jason 抬起头,犹疑地伸出手,颤抖地抚摸她颈上未退的红色指痕。“恒光! 恒光……”他吻上她的颈,不停地,想要吻去她的痛。 “爸!”纪恒光白责不已。“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替你分担?” 日光的股价已经跌落谷底。 纪恒光无法遏止内心深深的罪恶感。这阵子她只顾自己的快乐、悲伤,只在 意她与Jason 的问题,却一点也没发现公司的情况,没注意到父亲的苦恼。“告 诉你也只是让你白操心而已。”纪为仁叹道。 “现在情况到底怎么样了?”虽然沈昱伦也努力奔走,但是看来情势还是不 可为了。李老和黄董,这两个纪为仁原以为一定站在他这边的股东,如果他们还 支持他,他还有胜算。但是现在看来可能连他们都要背弃他了。敌人的手段实在 太狠了。 他们两人,一个自己的公司面临危机,周转不灵。一个传出孙子被绑架,他 怎么也联络不到他,不知道情况究竟如何。 纪为仁把这阵子公司的情况都向女儿坦白。 “所以,近期内对方应该就会有行动了。”纪为仁推测,也该是时候了。 “那……支持我们的董事有哪些?”她一点也不知道,事情居然已经到这个地步 了。 “这……”纪为仁摇摇头。“不太乐观啊!”纪为仁轻轻带过,没告诉纪恒 光他的猜测,恐怕真的没有胜算了。对方掌握的股权已经仅次于他,再加上其他 股东似乎都已经被拉拢,纪家的经营权十之八九是保不住了。 这个幕后的主使者在短短几个月内,已经买去了日光四分之一的股份。日光 不只股价跌落谷底,还有商业机密外泄、董事会分裂,集团内现在已经人心惶惶, 流言四起。开始有人传说日光财务危机,摇摇欲坠。要乘虚而人现在就是最好的 时机,不,应该说今日的局面正是有心人制造的。 但是这一切的责任,都是算在他这个现任董事长的帐上,股东们恐怕会要他 负责啊。 黑暗的房间里,男人笑得狂乱。危险!今晚他失态了。 她的眼散发出真诚热情的光芒,那种纯粹的光,明亮得令他无法直视,灼痛 他全身每一寸肌肤。他搂住自己,剧烈颤抖。 他一直有股渴望,想撕裂那阳光般灿烂的笑颜,撕裂她对他的信任,伤害她。 因为他嫉妒。是的,或许,还有自惭形秽——为了他的邪恶。那样纯然的光明, 任何黑暗在她面前都会自惭形秽,无所遁形。他为何带她来这里呢?为何让她进 人他的领域?不该!不该啊! 该做的终究还是要做。 是时候了!他狞笑。 游戏结束了—— ----------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