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唐金发是在刚订好飞往深圳的机票后,得知孟清源被汾阴市反贪局逮捕了的。 一个杀猪出身,趁着改革开放之初法制不太健全的空挡,浑水摸鱼捞了人生第 一桶金的食品批发商人畅卫东,在忐忑不安地接受了讯问后,从反贪局一出来,第 一时间在汾阴市大街上一个不起眼的黑暗角落里,悄悄地用设在街道上的IC卡公用 电话给唐金发通了风报了信。他告诉唐金发,自己几年前要扩大食品批发业务,通 过朋友认识了孟清源,想让孟清源帮忙从资金上给与扶持,孟清源在银行自己的办 公室里给畅卫东吐苦水说,自己多年来潜心钻研银行业务,写了很多关于金融管理 方面的学术论文,现在想结集出版一本书,出版社因为学术方面的书不好销售,予 以婉言拒绝了,不出吧这是自己多年的心血,像自己的孩子一样看着可怜,自费出 版吧,自己又没有那么多的钱,何况花上一大笔钱印刷上三千册,自己又不会,也 不能出去卖,赔钱是肯定的了,真是令他牵肠挂肚的左右为难呀。 畅卫东是什么人,这个初中都没有毕了业,在江湖上学了一身的拍马溜须本事 的食品批发商人,立即就读懂了孟清源的言下之意,就在孟清源诉完苦还在唉声叹 气的时候,畅卫东及时地顺着孟清源的话说道,他是个孤儿,是在政府的资助下念 了几年书,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吃了没有文化的亏,现在能认识孟行长这样的大 学者真是前世的缘分呀,他畅卫东是最爱学习的了,要是孟行长不嫌弃就收下他这 个初中毕业生当学生吧。孟清源听畅卫东这样说,就急忙摆着手,故作谦虚地推辞 着。畅卫东紧接着说,孟行长就不要嫌弃我了,你的论文集我出钱帮你出版了,书 印出来后,我想法在我们这些相关企业中宣传宣传推销推销,卖书对于我来说简直 就是易如反掌。 畅卫东刚说完,坐在办公桌后面大老板皮椅子上的孟清源激动地站起来,双手 抱拳表示了非常感谢,他说自己见过很多做买卖的生意人,一个个肥头大耳的整天 满嘴说的都是吃,胳膊肘子夹着个公文包,装模作样地出入各种高档娱乐场所,和 他们这些人打交道简直就是有辱斯文,现在认识了畅总,真是相见恨晚,相见恨晚 呀。这样吧,为了答谢你对我的帮助,今天中午我请你这个学生吃个饭,算是我们 有这个师生缘分吧。 就在饭桌上推盘换盏,耳热目酣之际,趁着孟清源谈兴正浓的时候,畅卫东把 一个装有五万元现金的精致小黑皮包塞给了孟清源,见孟清源心地坦然收下了之后。 畅卫东说,孟老师,书出来之后,你就直接把书拉到我食品批发公司的仓库里,我 很快就能把书卖完了,让和我一样善于学习的生意人,都能从你的书里学到企业管 理知识。孟清源倚老卖老地对畅卫东说,小畅,不是我当了你的老师后说你,你的 胆子太小了,你贷一百万元能把你的食品a批发公司扩大成什么规模?趁着我现在还 在位子上,你就大胆地发展,明天你把你的贷款资料拿回去做一下修改,企业的发 展全靠资金的周转力度,你要把握住机会。畅卫东难为地说道,孟老师,贷款规模 大了,担保单位怕不好找……。还没有等畅卫东把话说完,孟清源不无责备地对畅 卫东说,哎呀,这个你就不要管了,担保单位我来给你找,你只管放心地干你的。 不用说,孟清源很快就给畅卫东批了三百万,投桃报李,为了感谢孟清源慷慨 的帮助和支持,畅卫东亲自从印刷厂把出版的书拉到了自己公司的仓库里,除了给 孟清源送去二百套赠阅他人之外,又硬性卖给了自己的员工一百本并举行了如火如 荼的读书竞赛活动,并且邀请孟清源到自己的食品批发公司专门做了一场学术演讲, 其余的书畅卫东免费替孟清源送给了自己的狐朋狗友。这些精明的商人把孟清源的 学术论文书摆放在自己办公室显眼的位置,以便孟清源有机会来的时候,表明自己 重视的程度,实在处理不了的书,畅卫东只好悄悄地又亲自拉到了临近地市的造纸 厂,眼看着书都打成了做卫生纸的纸浆,才放心的直接回到孟清源办公室把自费出 书的有关费用和所谓的卖书钱共五万元一并给了他的孟老师。这以后,畅卫东不时 地借着向孟老师请教的机会,邀请孟清源到全国各地的风景名胜景区给他单独授课, 不知道畅卫东是真心学习了没有,反正畅卫东从其他地方花了不少钱,请人捉刀写 成的有关企业管理的几篇文章都发表在了报刊上,蒙在鼓里的孟清源还以为自己的 心血没有白费,还真把畅卫东培养成了他认为的儒商。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两个 以师生相称的人都进行了各自所需的互相照顾。 听完了老伙计畅卫东的秘密通报,电话那头的唐金发不由得哈哈大笑,具有浓 浓地方特色的嘲笑,使刚从反贪局出来的食品批发商人畅卫东心中更加发怵,他一 边骂唐金发,你笑你妈的腿哩,你日你妈的屁股就是那样的干净?受贿有罪,行贿 也有罪,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小心反贪局把你个鬼孙子关进号子里免费吃住去了。 唐金发在畅卫东的骂声中停止了哈哈大笑,郑重其事地问畅卫东,兄弟,送就 送了,给就给了,总是会留下蛛丝马迹的,你以为咱们这些人能躲过反贪局那些人 的追查吗? 畅卫东在电话里低低地骂唐金发道,你都精明的憨成啥了?妈的,我们是行贿 吗?我们是被逼无奈的受到了索贿,这样的话,我们也成了受害人,最多就是挨反 贪局那帮人一顿批评,其他的和我们毬不相干!查不到你就算了,查到了进了反贪 局一定记住兄弟的话!听完畅卫东这些含有忠告和警告成分的话,唐金发的脑子里 马上就骨碌碌地转开了。 唐金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和孟清源这么多年来的来往,虽然孟清源前几年在富 源煤矿入过股分过红,但是事情早已经了结了,他想孟清源这个笨蛋应该不会把这 件事情抖搂出去吧,再有就是这次的煤矿技改项目贷款……。一想到技改项目贷款, 唐金发就马上脑子一麻,激出了一身的冷汗,不行!必须把自己的秘书乔智科立马 叫回来问问,于是他就手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给乔智科下了命令,要乔智科一刻也 不要等马不停蹄地赶回来。 乔智科在市区挡了一辆出租车,半小时就回到了富源煤矿,一踏进唐金发的办 公室,坐在办公桌后面的唐金发就马上关心地对乔智科说道:“小乔呀,你兄弟乔 智宏把赵怀义捅死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他进咱们黎川县煤炭工业局的手续还是我一 手办理的,其中求人的艰难,你在外面跑得多了,想必也是知道的。多少人看着眼 热的工作,就被这个不知轻重的楞头小子白白给弄没了,真是叫人痛心呀。昨天晚 上智宏在民警的监控下从高川乡卫生院脱逃了,你回来的时候,没有在路上看见黎 川县公安局又在重新布置警力抓人吗?现在你也是处在最困难的时候。不要紧,哥 是什么人?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你是知道的。这样吧,事情该怎样处理就怎样处理, 需要钱的话我给财务科打个招呼,你先打个借条借上,完了看今年的效益如何,然 后再从你奖励中冲抵。智宏的事情,完了我给公检法那些朋友打个招呼,看能不能 从轻给予处理。” 一番语重心长的话,把身心狼狈不堪的乔智科感动得当场痛哭流涕,唐金发站 起来走到乔智科的身边,在乔智科的肩膀上按了按,从墙角的饮水机里亲自拿出一 个纸杯,放了一点茶叶,斟满了热水递到了垂头丧气的乔智科手里,然后坐在乔智 科对面的沙发上说道:“小乔,不要难过了,事情总要过去的,你老是背着沉重包 袱怎样才能干好工作嘛。” 听了唐金发的劝慰,乔智科停止了抽泣,他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抬起头望着唐 金发,他知道唐金发这么急把自己叫回来,不会是专门给他说这些宽心话的,一定 是富源煤矿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等唐金发把孟清源被抓的消息告诉他,并且询问 技改项目贷款给孟清源送礼的细节时,乔智科顿时明白了,他站起来拍着胸脯对唐 金发说道:“唐总,这您放心!孟清源给咱们贷款要好处费,咱们绝对是不愿意的, 为了送礼的事情,我还专门请示过您,您不是也极不情愿地答应了吗?这都还不是 为了技改资金能很快到位,项目能及时实施嘛。” 唐金发听了乔智科的解释和回答,感觉非常满意,当然这种自然而生不需要人 教唆的心领神会,只有乔智科能从他的话中得到启发,看来自己对于乔智科的顾虑 是多余的了。听完乔智科的话,唐金发站起来再次走到乔智科的面前,赞赏地轻轻 拍了拍乔智科的肩膀,关切地对乔智科说道:“小乔,你是这,你忙了几天看着神 色疲惫的有些累了,先回办公室休息休息,完了再说。” 乔智科刚出去了一会功夫,三辆车身上喷涂着“检察”字样的桑塔纳警车,就 鱼贯而入地停到了富源煤矿办公楼前面,虽然没有拉警笛,还是引得办公楼里的人 们好奇地跑出来,站在楼道里,看着这些身穿检察服装一脸严肃的人走进了老板唐 金发的办公室。 还没有来得及出去撒泡尿的唐金发,一脸惊讶但心中有数地看着检察干警走了 进来,他急忙把在隔壁办公室的李玉莲叫进来,热情地让李玉莲给检察官们沏茶倒 水,忙完了这些后,其中一位矮胖年轻人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证 件给唐金发看了一下,自我介绍道:“我们是汾阴市检察院反贪局的,我叫李长河, 今天来你这里主要是向你了解一下富源煤矿和孟清源之间的经济往来。”说完这句 话,李长河右手指着坐在唐金发办公桌对面的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介绍道:“这位 是咱们汾阴市检察院副检察长兼反贪局长曹大智。”唐金发握着李长河的左手听完 介绍,又急忙走到曹大智的跟前握了握手问了声好。 曹大智对唐金发说:“请你立即在办公楼里安排一间房间,把你的秘书乔智科 叫进来,由我们的副局长李长河进行问话。” 唐金发安排李玉莲把乔智科叫到隔壁的办公室,然后自己坐回办公桌后面的老 板皮椅子上,点上了一支香烟等着曹大智的问话。 与此同时,李长河在隔壁的办公室对乔智科也进行着严肃地谈话。 曹大智面无表情地问道:“唐总,你们富源煤矿是不是和汾阴市工商银行经常 进行资金的往来呀?” 唐金发回答道:“当然了,企业的正常发展离不开银行的支持,工商银行的贷 款规模适合我们富源煤矿的要求,所以经常有归还贷款本息的业务往来。” “那你们在这个过程中有没有给孟清源送过礼呀什么的?”曹大智直截了当地 问道。 “没有,我们都是正常的业务往来呀,没有必要给他送钱。”唐金发回答道。 “唐金发!你要注意你的态度问题,我们不掌握具体的事实和证据,是不会轻 而易举地来问你的!你知道不说真话,就是包庇犯罪!你不要以身拭法,弄得自己 不痛快。”曹大智右手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地拍了一下,站起来地对唐金发厉声说 道。 曹大智的问话,使唐金发胸中勃然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怒火,但坐在他面前的 是一位老练的反贪干警,慑于国家法律的威严,唐金发丝毫不敢在脸上显现出来, 唐金发想,是不是孟清源这个笨蛋,经不住拷问把在富源煤矿曾经入股的事情坦白 了,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岂不是为了一个不值当的人做了傻事吗? 想到这儿,唐金发低声地说道:“孟清源几年前曾经在富源煤矿入过股,还分 了不少的红利。” “那你把这件事情详细谈谈。”曹大智说。 唐金发想了想,理了理头绪说道:“那还是孟清源刚来汾阴市工商银行当行长 的时候,我们富源煤矿的资金周转十分困难,就准备在银行里贷点款应一下急,经 朋友介绍我认识了孟清源,但因为那个时候银行的资金比较紧张,款子一直批不下 来,就在我们万分着急的时刻,孟清源有一天把我叫到他办公室对我说,知道你们 资金短缺,银行贷款下不来,要想渡过难关看来困难是很大的,为了解你们的燃眉 之急,我想办法从其他单位给你们先拆借上二百万,但是利息比银行稍微高一点, 不知你愿意不愿意呀?我当场表示同意,并表示事成之后一定厚谢他。孟清源听了 后说,谢不谢的没有什么,我刚来汾阴市,工作环境还不是很熟悉,需要你们以后 更多地支持,这样吧,看你是个老实人能打交道,我老婆跟前还攒了一点积蓄,大 约有五十万,你先拿去用算了。我急忙问孟清源,利息该给嫂子出多少钱呀?孟清 源说,哎呀,这五十万不同于拆借单位的那二百万,这是我们多年的辛苦钱,现在 市面上的高利都是五分,你用完了看着给吧,多少都能行。好家伙,五分钱的利息, 比银行的利息高了好几倍,孟清源简直就是杀人放火的强盗,我要是不用孟清源五 分利息的五十万元,拆借的资金肯定是办不成了,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硬着头皮 认了。过了年,一开春,矿上的生意就有了很大的起色,我们在半年之内就把归还 拆借资金的钱筹集好了送到了孟清源的办公室,我们提出归还他老婆的五十万元本 息,孟清源说,哎呀,唐总,反正那钱我们也不等着用,你把利息给了后,五十万 就算是我入得股吧。尽管孟清源的要求有点欺负人的味道,但是没办法,银行我们 以后还要打交道,惹不起只好忍着了。” “这么说,孟清源入股的时候,你们矿上的资金是不短缺的?”曹大智问道。 唐金发就势说道:“是的,这五十万元纯粹就是孟清源强加给我们的股份,关 于孟清源入股一事,我们煤矿的其他股东一概不知,你们可以调查。” “那他什么时候退的股?如何结算的?”曹大智继续问道。 “五十万我们用了三年,每年孟清源都不管三七二十一要二十万元的红利,到 了第四年孟清源突然说他要用钱,想撤股,我们赶紧又准备了十万元的所谓红利给 他送了去,总算逃脱了这场噩梦。”唐金发无奈地说道。 “那今年为什么又给他送了钱?”曹大智又问道。 唐金发回答道:“今年为了扩大生产规模,增加煤炭产量,我们经过充分论证, 招标上马技改项目,在贷款的过程中孟清源吞吞吐吐地不给好好办,他的意思很明 确,就是要好处费,这个手续是我在深圳谈项目的时候,我的秘书乔智科办理的, 送钱的时候小乔还专门请示了我,我说给送三十万算了,可到最后我的秘书只给他 送了二十万,少送了十万。唉,要不是有求人家,谁家愿意把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 利润平白无故的送给人?对于这种强加于人的索贿,我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呀。” 看着唐金发唉声叹气,可怜兮兮地回答完他的问话,曹大智虽然嘴里不说什么, 心里却十分清楚,他知道,腐败一方面是我们干部立场不坚定没有把握住自己,一 方面这些貌似受害人的所谓企业家何尝不是产生腐败官员的帮凶呀?但不管怎么说,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和证据来看,很难给这位民营企业家送礼的行为定性为行贿罪。 在曹大智和唐金发谈完话之前,李长河已经和乔智科在隔壁谈完话走了进来, 他在曹大智的耳边私语了一会,然后曹大智站起来对唐金发说道:“唐总,今天我 们就谈到这儿,以后需要了再来找你。” 唐金发一边热情地答应着,一边从办公桌后面嘻嘻哈哈地转出来,极力挽留所 有来的反贪局干警吃顿中午饭,曹大智婉言谢绝了唐金发的好意,带着他的干警很 快地钻进警车,向黎川县城驶去。 送走反贪局的人回到办公楼里的唐金发,见自己的员工还意犹未尽地站在楼道 里看着他的笑话,刚才积攒在内心里的那股怒火顿时燃烧起来了,他把财务科长胡 博叫到自己的跟前,对着楼道里的所有人大声吼叫道:“日你先人!看什么看!有 什么看头,胡博,你点一下人数,看看今天都谁在楼道里不上班看笑话,凡是看笑 话的人一律扣一天的奖金,查不清的话,办公楼里的所有人一律扣一天奖金,不服 气的一律开除!” 气急败坏地吼叫完后,唐金发把财务科长胡博一个人撂在楼道里,气冲冲地进 到自己办公室,然后使劲地把门哐啷一声给关住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