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一进入腊月后,汾河批发市场就显得格外忙碌了,给家人添置过年的新衣服或 者置办年货的汾阴市区的市民们蜂拥而至,邻县或者外地市的商户们也在这里大量 地采购过年期间的热销商品,浓浓的年味弥漫在城市和乡村的大街小巷,对于市场 里从事批发业务的企业来说,就像进入了火热的麦收季节一样,一定要保障颗粒进 仓。 赵丽娟在“卫东食品”商场里已经工作了一段时间,这个一贯以勤苦耐劳著称 的漂亮女人,凭借她身上到处洋溢着成熟女人的魅力和善解人意的良好气质,赢得 了公司所有员工的爱戴。当然,畅卫东也对赵丽娟的表现,表示了由衷地赞赏,当 初在办公室里看见赵丽娟第一眼,直觉就告诉他,赵丽娟正是他所需要找得那种相 夫教子恋家的女人。 元旦的时候,畅卫东安排公司员工出去在邻近的景点逛了逛,傍晚回来的时候, 所有的人都东倒西歪在公司会议室的沙发上聊着天,也有的人聚集在一起下着象棋 或者打着扑克。畅卫东在办公室稍事休息之后,准备安排职工们到外面的酒店里随 便吃点饭算了,就在他准备拿起电话给酒店里预约的时候,赵丽娟敲门进来了,她 告诉畅卫东,她已经和食堂里的厨师做好了丰盛的晚餐,问畅总是否可以开饭。对 于赵丽娟的问话,畅卫东立即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温馨感觉,于是激动不已的他, 马上叫来几个年轻人,让他们把会议室布置一下,把做好的饭菜摆上,然后又吩咐 那几个年轻人从库房里搬来了白酒、红酒、啤酒和饮料。赵丽娟又建议畅卫东,不 如放点炮仗,增加一点节日的气氛。受赵丽娟的启发,畅卫东又把自己办公室里的 那套高级音响搬到了会议室,他首先带领职工们在冷冷的“卫东食品”门前,燃起 了炮仗和烟火,激动的年轻人看着五彩缤纷的烟火裂开嘴笑个不停,双手因为鼓掌 都拍红了。烟火过后,畅卫东坐在会议室里临场发挥,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新年祝辞 并鼓励所有员工在新的一年里努力工作,为公司和自己创造美好的明天。话讲完之 后,畅卫东举起酒杯挨着个和员工们碰了杯,祝福的话语充满了整个宴会,歌声激 奋着年轻人骚动的进取之心。畅卫东感到,有了赵丽娟,“卫东食品”员工焕发出 了创业的激情,员工因此更加地团结了。 通过元旦晚会的出色表现和近一段时间的观察,畅卫东更坚定了自己原来对赵 丽娟的看法。后来,在多次接触之后,畅卫东知道了赵丽娟原来就是富源煤矿老板 唐金发的秘书乔智科前妻。对于乔智科,畅卫东多少还是了解一点的,小伙子年轻 有为,很有才华,但缺少与人相处的真诚,他对乔智科因为私情抛弃糟糠之妻有点 可惜,不过,离了婚的赵丽娟也需要再次组建家庭,因此畅卫东对自己原来的想法 有了充分地信心,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表达而已。 临近春节放假的时候,公司要安排春节值班的事情,在开会的时候,赵丽娟说 她愿意留下来,让年轻人都回去和家人过团圆年,反正春节放假几天,公司里基本 上没有什么事,下面县市的客户也不会来进货,她一个人就完全能够应付了。赵丽 娟的建议,顿时在会议室里被一阵掌声通过。畅卫东过年也是一个人,就同意了赵 丽娟的建议,并且鼓动赵丽娟把儿子乔锦琳也接到公司里来,这样她们母子也可以 在一起团团圆圆地过个年。听了畅卫东的建议,赵丽娟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 其实,赵丽娟也感受到了来自于畅卫东的热情,她知道畅卫东老婆是在没有生 养的情况下得癌症去世的,并且了解到畅卫东早年父母双亡,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在 政府照顾下完成了初中阶段的学业。生产责任制之前,畅卫东每年都跟随村里的人 到临近的盐池里干最重最苦的活,就是这,年底也分不了多少钱的红,饿肚子是经 常的事情。开放后,畅卫东一个人出来混世界,终于发展到了现在的规模,听别的 员工给她说这些的时候,赵丽娟的内心世界油然产生了对畅卫东的敬佩之情。 温秀芳在接到赵丽娟的电话后,第二天就把乔锦琳送到了赵丽娟的身边。在赵 丽娟的宿舍里,温秀芳用幸灾乐祸的语气对赵丽娟说,乔智宏被黎川县公安局从乌 鲁木齐抓获归案了,黎川县的老百姓还为此热议了一阵子,现在案子已经到了汾阴 市检察院,过完年就要转到汾阴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始审判了。 赵丽娟抱着儿子乔锦琳,深有感触地说道:“一个好好的家就这样散了,真是 作孽呀!” 温秀芳说:“娟娟,你这个人就是心思重,乔智科那样对不起你,你事后对他 父母还那样好,我实在想不通。现在乔家老三乔智忠在黎川县中学也陷入了困境, 还不知道能不能念到高考,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呀。” 赵丽娟酸楚地说:“姨,你不知道我的心。” 温秀芳说:“我怎么能不知道呢?你这个人的心就是太善了!马善被人骑,人 善被人欺,通过这件事情你还没有感觉到吗?” 赵丽娟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温秀芳见赵丽娟心绪不佳,就转移话题对外甥女说道:“娟娟,我马上就要调 到黎川县教育局上班了,再不在穷山恶水的高川乡中学教书了。另外,你姨夫正在 被汾阴市委考察着呢,如果不出意外,明年开春黎川县开人大会的时候,他就成咱 们黎川县的副县长了!” “是吗?”赵丽娟听说小姨要调到黎川县教育局了心里当然是喜悦的,但是, 一听梁俊喜要当黎川县副县长了,脑海里马上就想起了那天清晨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那具肥嘟嘟的裸体,喉咙里顿时就有了一种恶心的感觉,只是小姨对自己太好了, 她不能把那件事情告诉小姨,如果那样的话,小姨还不知道要伤心到什么程度呢! 正在她们说着话的时候,畅卫东笑呵呵地进来了,赵丽娟赶紧站起来给温秀芳 介绍道:“小姨,这是我们的畅总。” 温秀芳马上从赵丽娟的身边站起来,伸出白皙的纤纤右手,畅卫东急忙握着温 秀芳的手掌尖摇了几下,说道:“听说你来了,欢迎你呀!” 赵丽娟指着温秀芳对畅卫东说道:“畅总,这是我小姨。” 畅卫东说:“哦,知道是你小姨,你不是刚才都说了嘛。”说完,畅卫东扭头 对赵丽娟说道:“小赵,你看厨房的大师傅都回去了,你小姨来了,咱们就不在公 司里吃了,咱们到外面坐坐。” 赵丽娟赶忙阻止道:“畅总,不用了吧,咱们在公司里吃,也是一样的。” 畅卫东顺势抱起乔锦琳,满面笑容郑重其事地说道:“那怎么行呢?还有这位 小领导哩嘛,也算我代表公司请他们了。”然后就不容商量地抱着乔锦琳往外走。 赵丽娟见畅卫东都出了宿舍门,只好拉着温秀芳锁住公司的门,一起上了畅卫 东的帕萨特,来到了市场外面的“老槐树酒店” 吃饭的时候,无论赵丽娟怎么劝,畅卫东都一直把乔锦琳放在自己的身边,还 不停地问乔锦琳要喝什么饮料,喜欢吃什么,完全就把温秀芳和赵丽娟撂在了一边。 这一切,善察人意的温秀芳都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她似乎看到了畅卫东内心 世界里的真实想法,就也没有过多计较,只是乐呵呵地看着畅卫东对乔锦琳发自内 心的呵护。 吃饭的中间,温秀芳特意地问赵丽娟道:“娟娟,过完年,我还是把锦琳接走 算了,在黎川县城里找个好一点儿的幼儿园,你离婚的这一段可把孩子耽误了。” 还没有等赵丽娟说话,畅卫东就说道:“回黎川县干什么呀?汾阴市的幼教水 平还不如黎川县?我看这儿就挺好的,再说了,小赵在这儿上班,娃娃在黎川县念 书,这样不利于娃娃的身心健康成长。” 温秀芳试探性地说道:“畅总,说起来容易办起来难呀。娟娟在这里举目无亲, 谁来帮她呀。再说了,在汾阴市念书要比黎川花钱多多了。” 畅卫东不等温秀芳把话说完,就表态道:“这有什么?我来给娃娃办入园手续 好了。再说了,我自己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要是你们愿意,我认娃娃当个儿子算 了。” 温秀芳也不管赵丽娟心里是怎样想的,接住畅卫东的话就举起酒杯说道:“这 当然好了,我就害怕娟娟在这里没有人照护。现在既然畅总说了,我们做长辈的还 能说什么呢?就按照畅总你的意思办了。” 几句话真是说到了畅卫东心里,畅卫东站起来满意地和温秀芳碰了一下酒杯, 算是把这件事情定了下来。 吃完后,畅卫东对进来结账的服务员说道:“除夕,请给我们订一桌888 元的 年夜饭。” 服务员为难地说道:“畅总,年夜饭的包间早就定完了,就连大厅里也没有座 位了。” 畅卫东对服务员说道:“我一年在你们这里吃了多少饭?照顾了你们多少生意? 给你们老板说,就说畅卫东要在他豪华办公室吃年夜饭!” 从“老槐树酒店”回来后,赵丽娟躺在床上抱怨睡在自己身边的温秀芳说: “小姨,你今天在饭桌上说的那些都是啥呀?” 温秀芳说:“憨娟娟,你没有看出畅总对你有意思吗?” 赵丽娟说道:“小姨,这怎么可能呢?人家是老板,我是给人家打工的,这是 地位上的差距。再说,畅总比我大了近十岁。” 温秀芳说:“娟娟,经过这次的离婚事件,你在再婚的时候可要擦亮眼睛呀。 畅总是年龄大了一点,但是按照你现在的条件,碰见一个像畅总这样疼你的人不多 见,我看你还是想想再说吧,畅总比乔智科那样的背叛者强多了吧,机会难得!你 要是愿意了,我回去给你爸和你妈敲敲边鼓。” 躺在床上的赵丽娟毫无睡意,听着身边唠唠叨叨的小姨,在静谧的冬夜里默默 地想着自己的心事,睡在另一张床上的儿子,早已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第二天,温秀芳早早吃完了饭,带着赵丽娟给家人买来的许多礼物,让畅卫东 把自己送到了汾阴市长途汽车站,满意地回到了黎川县。 送走了温秀芳,畅卫东开车到超市买了一大堆的玩具,把乔锦琳高兴坏了。天 真的孩子在赵丽娟的宿舍里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玩具世界里,把屋子弄成了花花绿绿 的童话世界,把赵丽娟和畅卫东扔到了一边顾不得理睬了。 畅卫东拉了拉赵丽娟的手,示意她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去,赵丽娟仿佛知道今天 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害羞地跟在畅卫东身后走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畅卫东给赵丽娟热情地倒了一杯水,亲自递到赵丽娟的手里,然后坐在办公桌 后面的老板椅子里说道:“小赵,我一直想对你说一些事情。” 赵丽娟没有吭气,静静地等着畅卫东说那些她想知道的话。 畅卫东见赵丽娟不说话,就紧张地说道:“小赵,我要是说的不对,你千万不 要生气。” 赵丽娟听畅卫东这样说就摇了摇头。 畅卫东继续说道:“小赵,你的事情我也知道了,其实,富源煤矿老板唐金发 和我也是很好的朋友,乔智科我也是了解一点的。” 赵丽娟马上阻止畅卫东道:“畅总,过去的事情我连想都不愿意想了,想起来 就是一肚子的气,想起来就是一肚子的伤感。” 畅卫东打断赵丽娟的话说道:“好吧,过去的事情就不说了。其实,我一个人 在外闯了这么多年,到现在除了这个规模不小的企业,什么都没有落下。” 赵丽娟说道:“畅总,你是一个有进取心的人,你的经历就是一本书呀。” “什么经历呀。我简直就是一个要饭的出身,小时候,我是最怕过年了,一进 入腊月,别人家都是热气腾腾的,而我坐在冰冷的炕上,一个人默默地想着早已不 在人世的双亲,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后来,学校毕业了我就跟着村里的大人们到盐 池里拉硝,冬天的盐池真是彻骨的寒冷呀,但是为了不让旁人小看我,我就挣命地 干呀干,可是到了过年的时候,还不能吃饱肚子。我从小爱看一些文学方面的书, 身上一有了钱就想着到新华书店看看,有一次,盐池里停了活,让休息半天,我就 没有换衣服,脚上穿着破烂高腰雨鞋,身上穿着落满白花花硝的衣服,头上还包着 遮风的黑乎乎的毛巾,就来到了汾阴城里。盐池离城里远,我走到城里的时候,已 经中午十二点多了,我先来到了新华书店,要了两本柳青写的《创业史》,就在我 认真看得时候,售货员有意识地对我说,一本一块多钱呢?不要把书弄脏了,书还 要卖呢。我生气地把书放到柜台上对售货员说,把书给我装上!你还在书店里卖书, 简直就是对文明的糟蹋。出了门,我肚子里咕咕乱叫,就走到书店旁边的国营食堂, 要了两大碗肉丝面准备好好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就在我边看《创业史》边等的时 候,一个刚吃完饭干部模样的人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道,小伙子,我那一桌子还 有吃剩的饭,你过去收拾收拾吃了算了。可能人家是一番好意,但是我马上就流下 了屈辱的泪水,立马扭身回了盐池。唉……”说到这里,畅卫东已是泪流满面了。 赵丽娟第一次走进了畅卫东的内心世界,她为他的经历而自豪,为他的辛酸而 伤心。 畅卫东继续说道:“后来,我在学杀猪的时候认识了我的老婆,这个干活从来 不要命的女人,为了我能出人头地付出了一切,可是在她最应该享福的时候离开了 我,她是累死的呀!”说到这儿,畅卫东控制不住自己失声痛哭起来了。 赵丽娟想着自己这一年的屈辱经历,心里不禁一悲,伤心的泪水也随着畅卫东 的哭声流了下来,她走到办公桌边,端起畅卫东用的茶杯,走到饮水机跟前倒了一 杯热热的茶水,送到了老板椅里的畅卫东面前。 畅卫东见赵丽娟来到了自己的面前,站起来一把握住已把茶杯放好的赵丽娟的 手,激动地说:“本来,我心灰意冷地准备一个人过完余生算了,想不到上天把你 派到了我的身边,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上了你,没有办法,今天我必须把自己的 心里话跟你说一说,否则,我的心里实在是不痛快。” 赵丽娟望着这个饱经沧桑的中年人,心里顿时涌起说不尽的话儿,本来她是想 先拒绝一下,不过从她嘴里却说出了自己都想不到的话:“这件事情,我需要回去 和父母商量商量。” 畅卫东一把把赵丽娟揽在了自己的怀里,轻轻地在赵丽娟的耳边说道:“我有 足够的耐心和诚心等着你。”话还没有说完,门被“咚”地一声踢开了,乔锦琳一 脸乌黑地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两个拥抱在一起的人赶紧分开,看着傻乎乎的乔锦琳哈哈哈地笑开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