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挂牌 硅藻土加工厂正式进入筹备阶段。宣城商业局曾在营盘设过一个贸易货栈,后 来撤了,库房一直空着,现在成了厂房和实验室。乡政府西北角有几间闲置的平房, 解决了岳中北和实验员的住宿。工人都是附近村民,吃住问题均自己解决。实验员 也是从村里招的,都是二十左右的女孩,一个初中生,另外三个高中毕业。岳中北 晚睡早起,给人的感觉是十分辛苦。李可负责厂子的所有事务,其实就是岳中北副 手。岳中北提出怎么搞,李可就得怎么搞,没有决断权。除了协助,李可还有监督 任务。许长宽没明说,但李可不是笨蛋。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是工厂就得设会计。许长宽的意思是让财政所会计兼着, 他业务熟,捎带就把这点活儿做了。过了两天,许长宽又说,还是分开好,和乡财 政搅在一起,容易给人造成误会。李可问让谁干,许长宽说没琢磨好,乡里难找合 适的,让李可从中学务色一个,人一定要稳,工作关系可以留在中学.也可以办到 乡里。 李可点头,我尽快办。 从中学物色个会计容易,要“合适”却难。如果不出问题,李可最多是做了件 普通工作,一旦将来有什么差错,许长宽肯定第一个怪罪李可。李可想,还是物色 两个人选,让许长宽挑吧。 那天吃过晚饭,李可正要去中学,在乡政府门口碰见姜丁。姜丁每天有散步习 惯。李可和他打过招呼,姜丁很随意地问,还忙着呢? 李可说随便走走。姜丁笑笑, 说散步其实是最好的锻炼。李可问他最近看什么书,姜丁说眼睛不好,什么也没看。 姜丁和李可说话,李可不能马上走开,随姜丁沿马路走了一圈。 姜丁没问厂子的事,始终没有。在办厂这件事上,姜丁没有明确反对,但他的 态度谁都看得出来,不赞成。厂子是乡里办的,但与他没任何关系,他把自己摘得 干干净净。姜丁对李可没有明显的冷淡,但李可明白,姜丁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谁让他是许长宽外甥女婿呢? 谁让许长宽重用他呢? 李可想起物色会计的事,他一 直想缓和与姜丁的关系,这倒是个机会。有点儿出卖许长宽的嫌疑,万一姜丁想安 个自己的人呢? 许长宽若知道李可这样搞,会把李可开了。李可当然不愿让姜丁往 厂里安会计,不过递个好而已。以姜丁对办厂的态度,就算手底有人,也未必往厂 里弄。李可寻思良久,把那句有点儿危险的话拎出来,厂里还缺个会计。 姜丁怔了怔,说,这还不好办,找一个呗。 李可道,姜乡长有什么人,推荐一个。 姜丁略一迟疑,马上说,没有,李乡长,谢谢你啊。 李可说,姜乡长客气了。 李可悬着的心放下了,想这句话问对了,没有背叛许长宽,没有损害许长宽的 利益,问问有什么不妥? 第二天,丁大个儿找到李可,直截了当地问,厂里还要弄 会计是不? 李可想,坏了,姜丁把话传给了丁大个儿。厂里招的实验员,有一位是 丁大个儿小姨子,叫王淑。没等李可回应,丁大个儿又道,让王淑弄吧,她机灵着 呢。王淑确实挺活泼,但这和会计不搭界呀。李可说,她只初中毕业,再说,实验 员也挺好嘛。 丁大个儿一屁股坐下。 李可知被他缠上了。丁大个儿办事全靠这本事,自然不怕李可给他冷脸。 丁大个儿说,我可是你哥呀,李乡长,别跟你哥打官腔,一个小厂会计,还非 得大学生啊? 王淑家穷,一直念下去,考个研究生不成问题。她会唱会跳,除了管 账,还能帮你搞接待。办企业,少不了接待,你一个人哪顾得过来? 李可说,已经 有了人选,我找人家谈过话了。 丁大个儿说,算了吧,昨天晚上还没落实,过一夜就有人了? 能在夜里搞定你 的是啥人? 李乡长,吴琼可不是一般人,你可注意点儿。 李可说,在我手底下,干啥不一样? 丁大个儿说,当然不一样,乡里这么多人, 谁跟谁一样? 丁大个儿软磨硬泡,一个上午就这样泡掉了。李可看躲不开,只好抬 出许长宽,说已和许书记汇报过,再换也得经他同意。丁大个儿说,这好办,我和 许书记说,中午了,先吃饭,老哥请客。李可借口要给吴琼做饭,躲开了。 下午,许长宽把李可喊过去。一看许长宽脸色,李可就明白怎么回事。许长宽 问,丁乡长小姨子叫什么来着? 行不行呀? 李可说,叫王淑,这个阮中兴,嘴巴一 道锁也没有,我嘱咐他半天,他还是传出去。 许长宽说,也不能怪阮中兴。 李可说,丁乡长找过我,我没应。这是工厂,又不是福利院。 许长宽说,毕竟还是乡里的厂子,乡干部的亲属,能照顾还要照顾。丁乡长既 然提出来,先让王淑干着,确实不行再换。 李可问,我去告诉他? 许长宽说,让财政所培训几天,人员定了也好,抽出精 力安排别的。 晚上,李可和吴琼正吃饭,王淑进来了。李可瞄瞄她手里的酒,知是丁大个儿 打发她来的。王淑中等个儿,肤色稍有些黑,乍看没什么特别,一说话,特殊就显 出来了。目光不是平着出来,而是散着往外冒,有种摁不住的感觉。王淑不怯生, 第一次见李可,就说早听说李乡长是大学生,可得好好教教我哟。李可淡淡打过招 呼,埋头吃饭。王淑很快和吴琼拉上呱了,一口一个嫂子。李可坚决不留她的酒。 两瓶酒不算什么,但李可绝不给丁大个儿留下话柄。李可说,情我领了,你替我送 给丁乡长。王淑说我改天再看李乡长,终是把酒拎走了。 吴琼皱眉道,你们怎么让她当会计? 李可没接她的话。 吴琼说,迟早要出问题。 李可愣愣地看着吴琼,没想到她这样说,也没想到这句话让他如此紧张和意外。 吴琼说,你离她远点儿。 李可松了口气,想吴琼不过是出于女人的敌意。 对他接触的任何女人,吴琼都有敌意。但吴琼的话依然在他心里留下阴影,尽 管淡淡的,轻轻的,却难以抹去。 除在会计任用上扭了弯儿,其余基本按预定方向走的。但李可总有点不踏实。 先前在中学、在办公室当秘书,就像在一条坑坑洼洼的路上驾车,虽然颠簸,还能 把握方向。现在颠簸依然,方向盘却没了踪影。这话不能跟人说,只能在心里窝着。 但愿顺利,李可暗暗祈祷。 厂子看着就要挂牌,许长宽接到县委的会议通知。许长宽说缓缓,等县委换过 届再挂牌。李可明白许长宽的用心,想把刘副书记请来。李可也盼着这样,他和许 长宽已经绑在一起了。许长宽让李可多买些鞭炮,营盘乡历史上还没办过像模像样 的工厂呢。 宣城县委换届出了点儿意外。选举县委委员,刘副书记只有区区十几票,落选 了。书记副书记都从委员里产生,没当选委员,自然没了当副书记的可能。 据说刘副书记失去了风度,当场骂有人搞阴谋,市委组织部长连夜赶到宣城调 查。选举是按既定程序进行的,没有违规,刘副书记落选成为事实。 许长宽尚未回来,消息已然传遍。一时众说纷纭,啥猜测都有。 李可没有参与议论,脸上平静如水,心里波澜四起。如果是过去,刘副书记落 选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现在不同,他清楚许长宽会受影响。许长宽不只失去一棵大树,县里那笔资金 怕也得泡汤。许长宽受影响,硅藻土厂就受影响,李可能躲开吗? 许长宽是傍晚回 来的。那辆吉普虽旧,喇叭倒特别响亮,每次车进院,喇叭都响两声。许长宽像一 个家长,喇叭声就是向乡干部传递信号:我回来了。那天,喇叭没响。 李可主动到许长宽办公室,许长宽呆呆地看李可半天,方说,知道了吧? 李可 点点头,又说,怎么会呢? 许长宽说,刘书记得罪人太多,他也太大意,没防备别 人搞他。 李可问,没可能了? 许长宽说,你以为这是啥? 重选一次? 停停又说,县里的 钱指不上了。 果然。 。 许长宽目光陡地收紧,厂子一定要办下去,而且还要办好。在这节骨眼儿上, 有些人想看咱们笑话,明白我意思吗? 李可注意到许长宽用的是“咱们”。他说, 我知道。 许长宽说,一定要把这个脸争回来。 几天后,在鞭炮声中,硅藻土厂正式挂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