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玄机 李可当然不会和秦小微说实话。如果他说确实和去年的想法一样,秦小微肯定 把他看作疯子,肯定不会再帮他。她不会拿副县长的帽子冒险。谁处在秦小微那个 位置,都会把稳妥放在第一。李可不是副县长,按县里提出的发展经济口号,他必 须“以快补晚”,不冒风险怎么行? 这话更不能和姜丁说,那会更糟。 地上行动,地下想法,李可脑袋里冒出八个字。 姜丁没像往常那样只把“支持”挂住嘴边,这次有了实际行动,给了李可两万 元经费,并难得地笑了笑。姜丁虽有别的打算,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关系到乌纱 帽。姜丁说,这是借给你的,到时候得还我。李可只当开玩笑,经费岂有还的道理 ?况且李可也变不出钱。 李可趁机提出借一两个人。计生站只有两人,老丁是半拉医生,人丢三落四, 啥也记不住,李可安排什么,他总要问好几遍,如果当天没办,第二天就丢到九霄 云外。刘爱倒不糊涂,嘴皮子也好使,就是三天两头闹病,人也懒,个人的事也常 派老丁干。李可说过老丁一次,老丁说过几年我就退了,你让我将就干吧,我从小 就这毛病。刘爱是合同工,县人大副主任塞进来的,李可也无权换她。李可想借这 机会往计生站弄个得力的。 姜丁说,刮宫引产确实是累人活儿,卫生院和派出所就是你的后备队伍。实在 需要,全乡干部都能上。现在还用不着吧? 哪天用,直接找卫生院和派出所,我打 过招呼了。 李可再说就是告老丁和刘爱状了。拐骡子拉车,凑合吧。 李可打算和刘爱下村摸摸底儿,让她准备准备。 刘爱说我早摸透了,不用你跑了。李可略显意外。刘爱说,全乡怀孕妇女二十 八人,有问题的十一人,不是超生就是肚子大还没领准生证。李可惊道,这么多? 准确吗? 刘爱说,数是各村妇女主任报的,她们不敢说假话,往年比这个数大,我 怀疑还有怀孕的,她们没发现。笑笑又说,数大也不怕,对乡里没坏处。李可觉出 刘爱话中有话,问,什么意思? 去年怎么搞的? 去年李可忙抓“普九”,原先的主 管乡长替李可抓了几个月计划生育,难道里面还有什么玄机? 刘爱说违反政策的生 育年年都有,乡里的政策是动员引产,不愿意引产就罚款,处罚过孩子就可以偷偷 生下来,如果既不听说服又不交罚款,那就不客气。所以,有的村民为逃避罚款, 就躲到外地。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罚,除非再不回来。 李可终于明白姜丁那句话的意思了,计生站是乡里创收的窗口啊。有创收目的, 性质就变了。卫生站没这个胆,肯定姜丁授意的。姜丁胆子比许长宽大多了,这可 是在政策上走钢丝啊。 李可问,既然处罚过,村民怎么还偷偷摸摸? 刘爱说,处罚是乡里处罚... 卜面不允许啊。传出去影响也不好,在外面生也就那样了。 李可依然不解,不怕县里发现? 刘爱说,县里来检查总提前通知,所以查不出 问题。 李可想,县计生局的人是傻子? 还有查不出问题的? 县里不愿让省检查组到营 蕊,就是因为知道营盘存在太多问题。这和皇帝的新衣有什么区别? 李可问,罚款 去向呢? 用不用交县里? 刘爱说,这我不清楚,不用吧? 上交不是露馅了? 李可哦 了一声,这么简单的道理他竟然没想到。 刘爱说,一下乡我就犯愁,谁想引产? 谁心甘情愿交罚款? 有的愣头农民,提 个铁锨守在门口,门都不让进,除非派出所跟着。 李可觉得这事棘手,如果按过去的办法,也许出不了什么问题,下级哄上级, 一级哄一级,这样的事很多。上交乡里一笔钱,姜丁也高兴,但是李可不想当姜丁 的造钱机器。 如果按往年的法则,等待李可的会是什么? 尝到甜头的姜丁会迁怒李可,那些 村民不配合,难度相当大。当然,也存在机会。要把检查组引到营盘,必须把问题 处理干净。 刘爱问,还下去不下去? 李可说,当然下去,主动交罚款的,马上办理准生证。 刘爱捶腰,李乡长,你胆子更大嘛。 李可模棱两可地说,你慢慢瞧好吧。主意已经在李可脑子里形成,到时候刘爱 会惊出眼珠子。 李可和刘爱跑了四五天,不是了解情况,而是放风。李可把乡里的意思和妇女 主任说了,他知道妇女主任会完整传达。 不同期限交罚款,可以有不同优惠,但一律办理准生证。如果不交,不管逃到 什么地方,派出所也会抓回来,那时罚款数额加倍。 在半坡村,妇女主任问,李乡长,这是真的? 不下文件? 李可板着脸说,这不 是让我犯错误吗? 这也能下文件? 妇女主任说,实在没钱怎么办? 王老三家要啥没 啥,两年前就罚光了。 李可灵机一动。让妇女主任带他到王老三家。确实,王老三家穷得炕席也只有 半块儿,地上除了两个木箱子,其余什么家具也没有。王老三一脸皱皱巴巴,其实 也就三十来岁,女人又黑又瘦,眼早漾着胆怯和紧张。都是超生折腾的。而他们所 有的希望又都寄托在生孩子上。李可想,自己的主意也许残酷了点儿,也只能这么 走下去了。 妇女主任把李可的意思讲过,对王老三说,赶快准备钱吧,早交优惠不少呢。 王老三看看刘爱,又看看李可,声音虚虚地说,能借的都借了,实在借不出了。 李可对妇女主任说,像这种情况,可以打欠条,几年之内交清。 王老三眼睛陡地亮了,真的? 伸出手,似乎想握李可,又马上缩回去。 妇女主任和刘爱都挺意外。 李可说,这样的人家,我必须亲自看过,确实没能力,乡里自然照顾。 转过身,刘爱小声说,这不合适吧,殷实人家也会装成穷光蛋,打欠条他们才 不怕,多少也敢,罚不上钱,咱们不白忙活了? 李可说我自有办法。刘爱一脸狐疑, 闭了嘴。 北滩有两个妇女超生。刘爱说北滩人最难缠,说服教育态度特别好,就是不见 行动,不引产也不交罚款,催得急就躲,再找不见人影儿。又抱怨毛文启不是善茬 儿,嘴上讲政策,其实站在村民一边。李可说,不至于吧,我还比较了解他。 刘爱的话倒提醒了李可,毛文启不一定怂恿村民超生,若有超生的,他说不定 会出点子。毛文启太精明,李可怕他看出自己的真实用意。一户出意外,整盘棋就 乱套。 在北滩,毛文启留李可和刘爱吃饭。李可没推辞。毛文启相信李可,别人绝不 会生疑。 毛文启对李可很尊敬,亲自给李可倒酒,说李乡长是北滩恩人。李可装出生气 的样子,这话说过几百遍了,烦! 不是嫌我来多了吧? 毛文启忙说,哪有这样没良 心的? 哟,忘喊刘老歪了,那天他还说你呢。李可摆手,算了,改日吧。 扯到计划生育,毛文启问,李乡长,交不起罚款真可以打欠条? 李可觉察到刘 爱的目光甩过来,怅怅地叹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确实没钱,那还能怎样? 不能剐 他吧? 毛文启说,李乡长仁义,就怕那些人不领情,有钱也不交。 李可说,所以我才犯难,想让村里做个保证。 毛文启说,村里也不敢打这个包票。 李可说,让村里担保也不公平,主要是让村里帮着做做工作,能交尽量交,还 有优惠嘛。 毛文启说,李乡长放心,北滩这两户我做工作,只要让生,他们还是愿意挨罚。 李可说,我提前谢过。 如果不打消毛文启的疑虑,李可的努力或许会因毛文启的一个点子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