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 预谋 冬天,县里调整营盘乡领导班子,李可被任命为代理乡长。按照组织程序,通 过选举才算合法。丁大个儿成了人大主席,姜丁依旧是党委书记。丁大个儿颇有怨 言,他一直盯着乡长位置,认定非他莫属,突然被李可抢先,心气当然不顺,李可 的资历比他差远了。丁大个儿忽视了李可的年龄、学历、能力优势。 早有小道消息,姜丁要到水利局当局长。这是个有权有钱的肥缺。 一般来说,小道消息都很准确。有时县委常委会没散,关于某某的任命已经传 开,甚至在县里正式研究前,已家喻户晓。姜丁要当水利局长也不是捕风捉影的事, 他已做着走的准备,该处理的处理,该安排的安排。姜丁比许长宽想得周到,不拖 泥带水,人走了,就不让人追着屁股要账。倪月说姜丁通知她对账,李可就有数了。 县里最终让贾小山当了水利局长。贾小山是另一个乡的书记。姜丁本以为稳操 胜券,结果被撂在冷板凳上。丁大个儿抱怨,说风凉话,姜丁却不。至少在乡里这 个层次上不说,但李可看出来,姜丁是有怨气的,只足藏得很深。 姜丁招呼李可和丁大个儿过去,商量年底慰问。 每年民政局都往各乡分东西,米面粮油、衣服等,此外乡里再筹一部分。李可 已见过民政局的分配单,营盘的东西少得可怜。往年营盘多,足丁大个儿软磨硬泡 来的..姜丁先寒碜民政局,晚这点米面喂鸟都小够。然后问李可和丁大个儿,今 年的慰问怎么搞。 丁大个儿扫李可一眼,突然说,姜书记,把你的好烟给我一盒。 姜丁拉开抽屉,丢给丁大个儿一盒。茶几上的烟是招呼普通客人的,姜丁抽屉 里都是高档烟,是招待另一类客人的。丁大个儿如此说,自然是有用意的:他已不 把慰问当回事;他和姜丁关系非同一般。 丁大个儿叼了烟说,我连买烟钱都没了,你们该慰问慰问我。 姜丁说,我还有两条好烟,不过不能白给。 丁大个儿道,我这张脸早就不值钱了,求人的事我是不去了。 姜丁说,你还是跑一趟吧,成不成另说。 丁大个儿说,姜书记,李乡长有的是办法。 姜丁把目光转向李可。 姜丁暗藏机锋,李可早听出来了。之所以沉默,是因为不到时候。姜丁指向他, 就不能沉默了。李可身子前倾,谦恭地说,姜书记,你说呢? 姜丁说,既然慰问, 就要让那些困难户觉得实惠,实惠就得有东西,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给这点儿米面, 撒胡椒面也不够。 李可满面愁云地附和,是啊,东西太少了。李可心里没底儿,就是有底也得装 出发愁样子。姜丁和丁大个儿想看的正是这个。 丁大个儿忽然一拍头,直跳起来,我炉上还坐着水呢,我听领导的话,跟领导 走,让我干啥我干啥。 姜丁冲丁大个儿背影道,我是想让他帮你一把,搞这个他有经验,你看看…… 你该清楚,他有点儿情绪,这也正常。这样吧,你先想想办法,不行的话,还是让 他出面。就这么慰问,非得让老百姓骂娘。 李可点头。他绝不可能去求丁大个儿。丁大个儿可能就等李可求他呢。 李可想自己跑跑。“普九”和计划生育够难了,照样玩得挺顺。想看笑话? 看 鬼去吧。 李可手里握着三张牌。第一张自然是董至,从民政局要东西,董至一句话的事。 但这张牌不能轻易用。这次代理乡长,董至是出了力的。当然,李可的丁作也干到 了那儿。话是这么说,如果没有董至,也悬。 李可担心明年选举,丁大个儿从中做手脚,所以这张牌必须用到紧要关头。第 二张牌是秦小微。她不是主管,民政局也会给她面子。李可也不打算用,怕秦小微 小瞧他。第三张牌是秦小雨,秦小雨热心肠,只要李可说话,她一定会想办法。李 可相信她的能力,男人征服世界,秦小雨征服男人。但找她等于找董至,李可最终 放弃。 李可和民政局长吃过两次饭,不是很熟。民政局是一类局,整天饭局不断,通 过吃饭套近乎毫无用处。李可想民政局长军人出身,自然有军人的嗜好。 李可先去北滩找毛文启。毛文启说狗养得又肥又壮,就等李乡长了。李可说狗 的事搁一边,你弄杆猎枪,我想打猎。毛文启很足意外,说村里几条猎枪都上缴了 .这年头谁敢私藏? 想吃兔子,我给弄就是了。李可说,别哄我,北滩年年冬天都 有打兔子的,搞不来,你就给我做一杆。毛文启问,派出所找麻烦咋办? 李可说, 放心,有我。毛文启起身出去,片刻工夫便拎进一条黑钨钨的猎枪。 李可邀请民政局长到北滩打猎,对方双眼陡然放光,之后很快恢复常态,说, 多年没摸那玩意儿了,手生,再说这年头能打啥? 李可说,打狼、打狍子不可能, 野兔有的是。 民政局长说,这几天忙得要命。 李可说,那就更该放松一下。 民政局长笑笑,说是打猎,到那儿还不是喝酒? 李可明白他的意思,说,就咱 俩。 周末,李可和民政局长一块儿去北滩。民政局长没带司机,自己驾车。这项行 动便有了某种秘密性。 作为同谋,李可和民政局长的关系自然拉近许多。 这次狩猎收获很大,猎到i 只野兔。民政局长兴致极浓,说多少年没摸枪,没 感觉了。其实,仅从他枪口逃掉一只兔子。李可道,以后刘局长什么时候有雅兴, 我随时奉陪。 李可把民政局长带到毛文启那儿吃饭,说借这工夫,让人把皮剥了。民政局长 没有推辞,只说简单点儿,吃完早点儿回。 吃饭工夫,一个村民慌慌张张闯进来,叫喊打起来了。毛文启呵斥,瞎嚷啥? 没见有客人吗? 那村民后退几步,手仍抓着门框:毛支书快去看看吧,要打出脑子 了。 毛文启一脸谦卑,二位领导慢用,我去去就来。 李可说,我来了,还是去瞅一眼,农村的治安实在让人头疼。民政局长当即要 体察民情,随后跟来。 两户村民因一块生炉火的羊砖大打出手。李可让毛文启想个办法,能让民政局 长走进村户。李可没具体安排,这方面不用他操心。李可没料毛文启导演得如此逼 真。两个村民脸上都抓出了伤痕,一村民的衣服还破了口子。如果李可不是事先知 道,根本看不出这是一出戏。 民政局长了解到打架起因竟然是一块羊砖,甚为惊愕。他走进村户家,摸着冰 凉的炕问毛文启,不生火? 毛文启说,北滩缺烧柴,好人家安个炉子,穷人家安不 起,只在睡觉前点把火温温炕。民政局长问,营盘还有这么困难的村? 李可说,是 啊,说出去别人都不信。民政局长无言。 回到县城,却是另一番景象。宽敞的街道,闪烁的灯火。李可提议去洗个澡, 在外头吹了一天,满身沙子。民政局长说也好,我请你。仿佛一夜之间,县城冒出 好几家洗浴桑拿中心。洗澡、玩乐,歌舞升平。 洗完澡,俩人躺在大厅休息,久久无言。临近分手,民政局长说,周一你到我 办公室一趟。李可压抑着心中喜悦,轻轻点头。 三只兔子,李可换来五十吨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