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飘飘》11、12、13、 11 缤纷的玫瑰的花瓣纷纷落下来,迷乱了双眼。 浴在迷离的目光中,像清风一样抚过的轻触,润湿的吻更像是清晨花瓣上的 露珠,一滴又一滴落下来—— 一朵晨雾中欲放的水莲,在晨曦中托起最热切的渴盼,半睡半醒的风拂来, 睡莲颤抖着渐次张开了花瓣,花瓣张开,露出内心柔软,晨露滴落在花蕊上,渐 渐模糊了,模糊了所有的热情和渴望,只想让这夜再长一些,让这梦再长一些— — “古莲,答应我,永远不要像今天这样让我找不到你。”床上,梁楚裸露着 上身俯在古莲的身上说。 “我答应。”古莲微笑着说。 “答应我不要走好吗?”梁楚轻轻地吻触着古莲的胸。 “太晚了。”古莲柔软的手指插进梁楚的头发里。 “我爱你,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开始了,可你像一个迷离恍惚的梦,我不 知道该怎样去做――” “可是,今天你做到了,你太过分,一会儿我怎么面对师琦——” “我给你打了无数的电话,我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担心过一个人的安危,我错 过了很多次,今天我不能再错过了。” “真希望永远就这样——”古莲的眼泪滑落在枕上,渐渐弥漫。 “古莲,你不要走,我会慢慢解决的。” “好了,都结束了,你走吧。” “不会的,怎么能就这样结束。” “这只不过是一个梦,梦醒了,就都结束了。” “没有结束,听我的,我会解决的。” “你什么都不需要解决。” “古莲,我爱你,这一次我决不会放过你的。” “好了,结束了。”古莲推开梁楚坐在了床边。 “古莲,你为什么会这样?你不会以为我是在报复吧?” “不管是什么,你都做到了,好了,你赢了。” “你真傻,”梁楚的双臂环住了古莲的腰际,“我并不要什么输赢,我只想 着让我关心你、牵挂你,在我想你的时候能听到你的声音,看到你触摸到你,古 莲,我不要太多——” “你已经要走了我的一切,你还不满足吗?” “你欠了我十年的,我怎么能满足?” “我反复地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看到一个像你的人我就会心跳,你的声 音让我温柔让我窃喜,可是等你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把自己伪装得无懈可击, 是昨天晚上的一个急诊病人给了我一个答案,欲望会毁了一切。梁楚,我错了, 我们再不要这样了。” “会有办法的。”梁楚的声音有一种催眠的力量,“古莲,你爱的是我,一 直都是,告诉我,‘你爱我’。” “爱?爱情?我不知道,如果是有爱我们也错过了,或者爱情本身就是一个 错误。” 12 1989年春的困惑、夏的激情、秋的反思最终都回归于冬日的沉寂,一场大雪 过后,大自然又开始孕育新的生命,沉默了太久的校园也有了生机,1990年的新 年来了。 古莲和师琦参加完班里的联欢会后又去了理工大学。 理工大学的校园沸腾了,校园里流动着杂沓的脚步声,从每一个窗口溢出的 笑声、喧闹声,还有错杂的音乐,断续的歌声,梁楚说过今晚理工大的每个系都 有自己的联欢会和舞会,看来真是这样。 师琦和古莲两个人直接进了采矿系的办公室,梁楚有事情要做,他便让许迈 陪她们俩去玩。 许迈是一个瘦高个儿的男孩子,他是今年的新生,要比梁楚小得多。师琦和 古莲的到来竟使他有一些局促不安。 许迈领着师琦和古莲去了他们系的所有教室,每一个教室都是别具一格,有 猜谜、舞会还有各种趣味运动比赛,年轻稚气的青春洋溢的一张张笑脸,在那个 时候,只有欢乐,只有激情。 采矿系的女生很少,师琦和古莲走到哪里都受到了特别的礼遇,等到她们出 来在大厅里碰到梁楚的时候,她们两个的手里都拿了许多的小礼品,有贺卡、信 封、小通信录,师琦还把人家比赛用的乒乓球悄悄拿了一个。 大厅里的舞会刚刚开始,放着的舞曲是《敖包相会》,但站在四周观看的人 比跳舞的人还要多。 古莲首先被一个高个子男生请去,师琦看得出表哥的表情有点不自然,表哥 会嫉妒倒是很新鲜的。 古莲穿的是一条黑色法兰绒长裙,白色的羊毛衫,长长的头发和裙子都在旋 转,古莲和那个男生配合的非常好,不过这首曲子很快就结束了,但那个男生并 没有放开古莲,等舞曲响起的时候他们又接着跳,这曲是《雪绒花》,优美抒情 的舞曲让他们俩的舞姿演绎得更加浪漫。 师琦也被一个男生邀请了去,等师琦再看他表哥的时候已不见踪影,只有许 迈还站在那里,怀里抱着她们俩的战利品。 师琦和古莲跳了很久,那是她们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次舞会,但没等到舞会结 束,许迈就叫了她们俩出去,师琦和古莲看到梁楚骑了自行车等在外面。 “许迈,你先送师琦回去,回头把自行车给我。” “表哥,这不公平,我要你送我回去。” “好了,许迈你再去找辆车子吧,我们在门外等你。” 许迈把怀里的东西都放进了梁楚的车筐里,急急忙忙去了宿舍楼。 “表哥,你怎么就学不会跳舞啊,你会了带我们跳多好啊。”师琦走在梁楚 的左边,梁楚右边是古莲,古莲隐隐地与梁楚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不是我学不会,是我压根儿就没学过。”梁楚昂着头,谁也不看。 “你不会跳还办什么舞会。”师琦不屑地说。 “舞会只是给那些无聊的人办的。”梁楚的怨怼显而易见。 “师琦,我们走。”快到校门口时,古莲加快步伐独自出了校门。 学校已经关了大门,只能从边门出去,梁楚推着自行车很不方便,师琦看了 一眼表哥自己先追了出去。 “古莲,你干嘛呀,难道你闻不出醋味儿吗?天这么黑了,我可不敢走回去。” “那我自己走。” “古莲!”师琦无奈地看着古莲的背影。 “我带你走啊?”许迈在师琦身边停下来,一条腿支撑着自行车。 “谁让你带啊。”师琦回头看他表哥的时候,梁楚已经骑上车从她的身边一 闪而过。 师琦不情愿地坐在了许迈自行车的后面,许迈带了师琦却走了另外的一条路。 梁楚追上古莲下了车,古莲也放慢了脚步。 “真生气了?” “没有,我只是觉得自己真是很无聊,放下那么多事不做,赶过来陪这些无 聊的人。” “你知道和你跳舞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什么人,他们和你一样,都是学生。” 梁楚不再说话,此刻他是多么希望古莲回过头来,看看他,看看他满脸的委 屈,还有他眼睛里的无辜与失落。 梁楚和古莲默默地走了一段路,梁楚想到太晚了两边学校都会关校门,就伸 手拉住了古莲的一只胳膊。 “上车吧,太晚了我们就都回不去了。” 古莲虽然生气,但也知道这样走着是太慢了点,所以就低头从梁楚自行车的 后面绕过来,抓着自行车的后座抬腿上了车。 梁楚敏感地感觉到古莲没有像以往那样靠他很近,但他也不能让步,他不能 容忍古莲把他扔在一边和别人去跳舞,他不能容忍。梁楚还深陷在自己的愤怒里。 “我们都知道梁大哥有一个漂亮的女朋友,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梁楚的 身后,许迈带着师琦不紧不慢地骑着车。 “你太那个了吧?在一个女孩儿面前说别的女孩子漂亮!” “你吧,怎么说呢,我觉得我们俩很合适。” “做梦吧你!”师琦狠狠地在许迈的背上砸了一拳头。 “我看梁大哥好像是生气了。” “他,他会生气,这么多年我还没见过他生气呢,吃醋倒是有点。” “如果你是我女朋友我也会吃醋的。” “小子,你多大了,这么油皮啊!” “爱情是不论年龄大小的,我有过三个女朋友。” “你就吹吧。”师琦并不当真。 “可惜我们这鬼地方没一个漂亮女生。” “你这种人真不知道是怎么上的大学。” “我要是好好学习早上清华北大了。” “我表哥真是瞎眼了,让你进了学生会。” “可别小瞧我,你会后悔的。” “我会后悔,笑话,你倒是快点呀。”师琦在许迈背上又是一拳头。 “你也太不温柔了吧。” “好了,好了,快点吧,追上他们。” 梁楚和许迈几乎是同时停在龙城中医学院的门外,他们都是一条腿支撑着地 面,自行车稍一倾斜,古莲和师琦就下了来。 “师琦,快点。”古莲看到师琦拿放在那梁楚车筐里的东西便催促道。 “谢谢你,小弟弟,表哥,再见。”师琦拿了东西跟上古莲。“我表哥真的 生气了?” “生什么气?我怎么没觉得?” “那他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要考试了,最近不过来了。” “那就是生气了,这也听不出来。” “他不是很大度吗。”古莲不以为然地说。 “瞧你那个得意劲,你也太残忍了吧。” “医生只能给来求救的人看病,你哪见过打门上窗给人家看病的医生吗?” “我看你们俩都是病人。” 13 早晨,古医生赶到科里的时候,科里已经开始了晨会。古医生穿着羽绒服怯 怯地站在了门口实习生的后面。 “最近门诊量有所下降,但是我们是不能有任何松懈的,人在这里,心就得 在这里,急诊室不是一般的科室,这已经是老生常谈了,我就不多说了,散会。” 汪主任,不过他更喜欢人们叫他汪教授的,汪教授步履匆匆下了台阶,他好 像刚刚发现古莲,就又回过身来说,“小古,一会你过来一下。” 汪教授说完就进了他的办公室,在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实习生,古莲知道他们 一定是要给汪教授的办公室打扫卫生的,所以古莲不用急着去,她开始了换衣服。 夜里没有急诊病人,徐大夫真是有福气,好久以来他的夜班都是如此,他的 脸上泛着急诊大夫少有的光泽。 “我走了,”徐大夫锁了衣柜,他的眼里也是睡眠充足后的清澈。 “你辛苦了。”古莲抬起头时看到的已经徐大夫的背影了。 年轻的徐大夫晃着精瘦的身骨板下了门前的台阶,古莲知道徐大夫一定会去 车库去骑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甚至她能想象得出他骑车的样子,并且知道他会 去哪里,那是一个公开的秘密。 突然间古莲的心一沉,是的,她就要离开这熟悉的一切了! 一个手势,一种语气,一个眼神,一种表情,彼此都能心领神会,有时是不 怀好意,有时也会有一些争执,可是他们是在共同做着一件事,共同担当着一种 责任。 在抢救病人的时候,他们就是战友,紧张、激烈、沉着、冷静,快速诊察、 诊断,快速用药,准确地操作,就像一曲无懈可击的《命运交响曲》,哪一个音 符来的都是恰到好处。病人苏醒了,他们终于可以悠然地坐到办公桌前开出用药 的处方,四周是焦急的病人的亲属,此时他们看到的一定是一张波澜不惊的脸, 其实在医生的内心潜藏着一种喜悦的,那种喜悦是等着把它带到一个疲惫的梦中 的。 当然也有沮丧的时候,无论科学怎样的发达,医学技术如何的精进,但医生 们还总是阻止不了死亡。 没有了血压,没有了自主呼吸,监护仪上的心电图已变成了一条平直的线, 护士盯着医生的眼睛等待着他们宣布死亡的时间,做医生的竟有一些犹豫,他们 是希望会有一个奇迹。当最后不得不垂下双手,他们终于鼓足勇气走出抢救室的 门时,围将过来的亲属们看到的仍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我们已经尽力了”之 后的是多么的无奈! 古莲而即将与这一切告别! 两个实习生回到了办公室,看样子是挨了教授的训,女生满脸的不高兴,男 生耷拉着肩膀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尽管古莲不喜欢教授乱发脾气,但她也不喜 欢这两个实习的表情,没有一点精气神,大概他们是把实习当作服苦役一般了。 古莲知道自己是该去面对教授了,今天他的心情不好,得小心应对才是,不 过古莲是要走的人,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古莲忐忑不安地走进汪教授的办公室,办公室窗台上那盆水仙开得正艳,教 授一脸的威严,古莲不觉气馁了几分。 “请坐,请坐。”教授的脸是不常出现的笑容,示意古莲坐到他身边的沙发, 这让古莲受宠若惊,不过,谁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还是近而远之较好,古 莲没有犹豫站靠到了教授对面的诊断床边。 教授是医院里心血管方面的专家,就是院长对他也是敬畏几分,他的坏脾气 也是全院里有名的,同事们给他作了心里分析,可能是自幼失去双亲,文革中精 神上又受了打击造成的吧。 “你的报告我看过了,院长也跟我通了话,但急诊科不同于其他科室,要找 一个合适的人来替你确实很难,所以一直拖到现在,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我理解,主任。”终于可以走了,古莲心里想,可是很快一种失落就横扫 过来,把那点兴奋一扫而光。 “你的情况我了解一些,这么多年很不容易,需要什么帮助尽管说。”教授 从眼镜的上方看着古莲说。 “谢谢您,谢谢!”古莲的眼泪快要出来了,这样的一句话,让一个看似冷 酷的人说出来太有震撼力了,教授拉开抽屉,古莲知道是该告辞的时候了。 “主任,没有别的事我去工作了。”古莲站起身来。 “一会新调来的陈大夫就来报到,你可以去医务科办手续了。” “好的,再见。” “在你走之前,科里安排了一次聚餐,时间地点护士长会通知你,你一定要 到啊。”汪主任站起身来,并向古莲伸出了手。 “我会来的,主任,谢谢您。” “你是一个好医生,很可惜。不过,家人团聚也很重要,祝你幸福吧。” 古医生走出主任的办公室,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真的要离开了, 过一会就会有一个医生来接替她的工作,这是真的,古莲真的要离开医院了。这 时候,古莲倒是真的希望永远也没有合适的医生来急诊科,医院永远离不开她, 可是,现实是没有古莲,医院好像什么都不会改变。 值班室的门没有锁,古莲恍恍惚惚地走了进去,再碰上门的那一刻她只想流 泪。 门外一如既往急促的脚步声,古医生流着泪脱下白大衣,缓缓地折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