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袁军和郑桐也随声附和道:" 你要是失踪了,我们肯定会到处去找你,只怕等 我们找到你时,已经生米做成熟饭了。" " 找到了也不好办,农民兄弟多不容易呀,这好比一个人饿了好几天,好不容 易弄着半个窝头,刚吃了一口又让我们给抢回去了,我们也实在不忍心。" 罗芸生气了,索性停下车不走了:" 晓白,你走不走?你要不走我一个人回去, 反正我是不去了。" 钟跃民等人都停下车,陪着笑脸解劝:" 哟,急啦?真不识逗,罗芸,别跟我 们一般见识。 " 周晓白笑道:" 罗芸,你还不知道这些家伙?你想想,狗嘴里能长出什么来? " 钟跃民:" 走吧,罗芸同志,我们大家都需要你,没有你大家会很痛苦的,就 象航海者看不到灯塔,向日葵找不到阳光,干革命离不开红宝书一样。" 罗芸被逗笑了∶" 钟跃民,你可真够反动的。" 郑桐鼓掌道:" 行了、行了,列兵罗芸同志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放弃了 开小差的打算,又重新回到革命队伍中来,放心吧罗芸同志,我们不会岐视你,你 千万别背什么包袱。" 罗芸骑上车,恨恨地向周晓白抱怨:" 晓白,我算是跟你上贼船了,他们欺负 我,你也不管,你什么时候也和他们穿一条裤子了?" " 周晓白并没有和我们合穿一条裤子,她顶多是和钟跃民伙穿一条裤子罢了, 这可是原则问题。" 郑桐纠正着。 周晓白笑吟吟地说:" 你们这些混蛋爱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就是要和钟跃民伙 穿一条裤子,还要穿一辈子,气死你们。" 钟跃民把胳膊搭在周晓白的肩膀上:" 那好,我要做一条能装两个人的裤子, 裤腰留一米五够吗?" 罗芸啐道:" 越说越不要脸,晓白,你怎么总帮钟跃民说话?" 郑桐骑到罗芸身边,嘴上开始找便宜:" 罗芸,我要是也做条裤腰一米五的裤 子,你愿意和我合穿么?" " 滚!一边呆着去……" 大家大笑起来,青山翠谷间留下他们青春的欢笑声…… 房山云水洞是典型的石灰岩溶洞,属于" 喀斯特" 地貌,在北方地区比较罕见。 洞内很安静,时时能听到滴水的声音,千奇百怪的钟乳岩和石笋构成各种奇异的造 型,每一个造型都能让人浮想联翩。其实这类石灰岩溶洞算不上什么奇观,只要有 石灰岩的地区都会出现这类溶洞,仅在中国就数不胜数,不过,当年的钟跃民、周 晓白等人都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个溶洞就已经足够引起他们的惊叹了。 几支手电的光柱在洞顶来回扫动,大家看得啧啧称奇。 周晓白紧紧抓住钟跃民的手,身子依偎在他的身上:" 跃民,我有点儿害怕, 你可千万别离开我。" 罗芸摸摸一根晶莹剔透的石笋问∶" 钟跃民,你的大河呢?指给我们看看。" 钟跃民脸不红地回答∶" 大概是塌方把通道都堵死了,你要看河得另打一条隧 道。" " 你就蒙人吧。" 袁军敏捷地攀上一块象莲花座一样的巨石,郑桐举起相机,闪光灯在闪烁。 周晓白问:" 这些钟乳岩和石笋大概要上万年才能形成吧?" " 大约要几十万年吧。" 钟跃民回答。 周晓白喃喃道:" 在时间面前,生命真脆弱,跃民,我们要抓紧时间。" " 干什么?" " 享受你我相处的每一天,不然咱们很快就会老的。" 郑桐端着相机喊:" 跃民、晓白,你们站好,我给你们照张像。" 钟跃民和周晓白扬起头。 " 别这么严肃,跃民,你不要装得象正人君子似的,露出点儿微笑,晓白,对 跃民亲热点儿,都伙穿一条裤子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郑桐挑剔着。 " 郑桐,闭上你的臭嘴。" 周晓白喊。 钟跃民小声道:" 他是嫉妒咱们啦,郑桐,你别这么恶声恶语,我们又没招你? 你不就是惦记上罗芸了吗?没关系,赶明儿让周晓白给你说说媒。" 周晓白故意大喊:" 罗芸,郑桐好象是看上你啦,你要他吗?" 罗芸哼了一声:" 不要,我不要戴眼镜的。" " 那我不戴眼镜,你看怎么样?" 袁军凑过来说。 " 你?我又不是你的幼儿园小朋友。" 罗芸向周晓白喊:" 晓白,你知道我看上谁了吗?告诉你,我看上了钟跃民, 你把他让给我得了". " 这可不行,你还不如杀了我。" 钟跃民大喜道:" 我看你们两个都不错,要是都和我好,我倒也没什么意见。 " 周晓白跺脚做痛苦状:" 好啊,钟跃民,你总算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我和你拚 了。" 罗芸大笑:" 钟跃民,你休了她,我嫁给你。" " 跃民,你也太黑心了,一个占着两个,这世上的事也太不公平了,我和袁军 快旱死了,你小子倒涝出灾来啦?" 郑桐不满地说。 周晓白闹累了:" 好了,好了,都别闹了,郑桐,你还没给我们照像呢。" 周晓白双手搂住钟跃民的脖子,把脸贴在他的肩膀上,闪光灯一闪,两人的形 象留在一张底片上。 这是他们一生中最好的年华,精力多得无处发泄,吵啊闹啊耍贫嘴啊,折腾起 没完,一直闹到晚上还不觉得累。 夜幕降临,他们在洞口点起篝火烧饭,篝火在熊熊燃烧,他们围坐在篝火旁继 续说笑着,一阵西北风袭来,周晓白打了个寒战:" 真冷,跃民,抱着我。" 钟跃民抱住周晓白对罗芸嘻皮笑脸道:" 罗芸,你冷吗?要不你也过来。" 罗芸啐了一口:" 去你的,想得美。" 周晓白大笑:" 碰钉子了吧?活该。" 郑桐说:" 真受刺激,袁军,你呢?" " 我没事儿,我是视天下美女如粪土。" " 你才是粪土呢,酸葡萄。" 周晓白说。 罗芸裹紧大衣说:" 冷死了,唱个歌儿吧?" 钟跃民问:" 唱什么歌?" " 《山楂树》怎么样?。" 郑桐提议。 袁军说:" 《小路》多浪漫,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周晓白一撇嘴:" 没劲,俗了,唱个离别的歌儿。" 钟跃民站起来问:" 谁看过苏联电影《青年时代》?那里面的插曲很好。" 周晓白兴奋地说:" 我看过,那首歌真好,据说是那个演男主角的演员拍电影 时即兴创作的,竟然一举成名,跃民,你唱嘛。" 钟跃民装模做样地做深呼吸∶" 别忙,我得酝酿一下感情,唱这类歌得有意境。 " 郑桐附合∶" 没错,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就是这种意境。" 大家都沉默了。 寂静的山谷,北风在呼啸。清冷的月光撒在连绵的山峦上,给人一种即朦胧又 遥远的感觉。他们突然都变得有些伤感,也许是离别在即,舍不得这份难得的朋友 情。熊熊燃烧的篝火映红了每一个人的脸,钟跃民的歌声在山谷中回荡…… 当年我的母亲, 整夜没合上眼睛, 伴我走遍家乡辞别父老乡亲, 在那拂晓的时刻, 她送我踏上遥远的路程, 给了我一条手巾, 她祝我一路顺风 …… 周晓白紧紧依偎着钟跃民,跟他一起哼唱起来。周晓白唱着唱着,忽然觉得鼻 子发酸,她努力想控制住情绪,但没有成功,她在一瞬间就泪流满面了。 罗芸的眼中噙满了泪水…… 郑桐也摘下眼镜,轻轻地拭了拭眼睛。 袁军扭过头去,凝视着撒满清辉的山谷,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滴落下来…… 钟跃民近来很忙,他要在下乡之前把所有应该做的事安排好。周晓白和罗芸下 个星期就要走了,周晓白希望他能多抽出些时间陪自己。钟跃民想起自己还有两个 朋友住在医院里,他无论如何要在走之前去医院和他们告别一下。 张海洋住在铁路医院,他的伤已经好多了,只是心情很沮丧,他觉得这次栽在 小混蛋手里,简直窝囊透了,以前他打架打过无数次,连根汗毛都没伤着过,偏偏 这次被小混蛋捅了一刀,真够丢份儿的。 钟跃民安慰他:" 这不怨你,是你不想杀他,所以就手下留情了,可小混蛋却 没有这种顾忌,这件事换了我,也照样要吃亏。" 张海洋恨恨地说:" 关键是输得太窝囊,丢份儿不说,连这次征兵都错过了, 肚子上带个刀口,体检都通不过。" 钟跃民给他掖掖被子:" 没关系,还有明年呢,你爸是参谋长,你当兵还不是 一句话的事?海洋,下一步你有什么打算?" " 今年当兵是不可能了,先去插队吧,我们学校是去云南,我正想呢,要是边 境管得不太严的话,我想偷越国境去越南找咱们援越的部队,那里打得挺热闹,我 爸的一个老部下在那里当高炮师的师长,听说他们师已经打下三架' 鬼怪式' 了, 我说什么得去看看,你想啊,要是我弄一门双管三七炮,照着美国飞机一通狂扫, 肯定挺过瘾的,这比拿弹弓子打鸟儿来劲多了。" 钟跃民一听也神往起来∶" 去缅甸也行,听说缅共的部队特喜欢中国知青,混 个三年五载的就能混个师长旅长的干干,我们学校有个哥们儿大串连的时候过去转 了一圈,这哥们儿其实是玩去了,可见了人家缅共部队的领导,一口咬定是参加人 民军的,人家还真信了,当天就发军装发枪,我操,一个新兵就发了一长一短两大 件," 五六" 式冲锋枪和" 五四" 式手枪,子弹随便打,真他妈过瘾。这哥们儿在 那儿玩了一个月,过够了枪瘾又开小差跑回来了。 " 两人大笑起来,钟跃民开着玩笑∶" 我是没这个机会偷越国境了,我们学校是 去陕北插队,那地方穷山恶水的,和哪儿都不接壤,跑都没地方跑,我算认命了, 以后娶个米脂的柴禾妞儿过日子算啦。" 张海洋笑道∶" 你他妈能娶上米脂的妞儿就不错了,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听 说米脂的女孩子特别漂亮。" 钟跃民说∶" 还是云南好,整个一个民族大团结,赶上泼水节,你拎个桶,瞧 哪个妞儿漂亮,兜头就是一桶水浇过去,把她浇舒服了,闹不好就跟你走了,不象 我们陕北,这手还没摸一下呢,张嘴就要彩礼。" 张海洋笑得刀口都疼了∶" 你丫这张嘴真是金不换,将来你在陕北娶不上婆姨, 就来云南找我,我发你个傣族妞儿……" " 等你探亲回来时,给我带个金丝猴儿吧,我准备训练它偷钱包,当个' 佛爷 ' ,哥们儿以后就靠' 吃佛' 为生了,即使它偷钱包被抓住,也不会进派出所,谁 能跟猴儿一般见识?我顶多落个管教不严而已。" 钟跃民在信口开河。 " 跃民,你丫到这儿来是看我还是害我呢?我他妈刀口快撑开了,你别招我乐 了行不行?" 张海洋按着伤口忍着笑。 钟跃民叹了口气∶" 穷欢乐呗,要不然还不愁死?你去云南转一圈儿,明年征 兵又回来了,你爸在台上,你可以撒着欢儿的折腾,不象我,我爸现在还被关着呢, 能不能被解放还很难说,我这辈子当兵恐怕是没指望了。" 这又轮到张海洋来安慰钟跃民了:" 跃民,你别说丧气话,人生什么时候都有 可能出现转机,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可千万别乱说,听我爸说,最近中央准备解 放一大批老干部,听说这是毛主席的意思,我看你爸这次有希望。" " 哦,这倒是件好事,不知道我爸有没有可能被解放。" " 绝对有戏,你等着吧。" 钟跃民有些疑惑地问:" 这消息可靠吗?现在不是正清理阶级队伍吗?抓人还 抓不完呢,怎么会解放老干部呢?" 张海洋显得很胸有成竹:" 这你就不懂了,清理阶级队伍是为了清除混入党内 的阶级异己分子,你爸又不是异己分子,现在的形势是各级革委会要成立老中青三 结合领导班子,什么是老?就是老干部,可老干部现在在台上的很少,很多都被关 着呢,怎么办?我看没别的办法,只能放人。" 钟跃民兴奋地站起来:" 我得申请去见见我爸,把这好消息告诉他。" 张海洋嘱咐道:" 哥们儿,要保密啊。" 钟跃民走到病房门口,张海洋突然低声叫了一句∶" 跃民……" 钟跃民回过头来。 张海洋恋恋不舍地说∶" 哥们儿,这辈子能认识你,实在是一件幸事,咱们常 通信吧,如果你有什么变动,一定要告诉我,多保重……" 钟跃民和袁军、郑桐一起去买下乡用的物品,他们骑车路过西单十字路口时碰 见了杜卫东,他一身标准的玩主打扮,身上穿着一件将校呢大衣,头上戴着羊剪绒 皮帽,脚上穿着一双白色的" 回力" 牌球鞋。 杜卫东一见钟跃民就兴奋地喊道∶" 跃民,好久没见了,你丫最近干吗呢?" 钟跃民停住自行车向杜卫东打招乎,他突然发现杜卫东身旁有个金发碧眼的洋 妞儿,便奇怪地问∶卫东,哪儿蹦出个洋妞儿来?是你带来的? 杜卫东扭头用英语和洋妞儿嘀咕了几句,那洋妞儿很大方地向钟跃民伸出手, 很生硬地用汉语说∶" 你好!我是爱玛。" 钟跃民和洋妞儿握握手回头对杜卫东说∶" 她还会说中国话?" 杜卫东笑道∶" 就会这一句,还是我教她的。爱玛是从巴黎来的,她姨妈也是 外文编译局聘请的专家,和我爸是同事,我们是在一次聚会上认识的,她对我说法 语,听得我一脑袋雾水,不知道这妞儿要干什么。我说我会几句英语,咱们用英语 交谈好不好,她说自己的英语不太好,我说没关系,咱们连说带比划,知道个大概 意思就行,就这么着,我们交了朋友 ." 袁军怀疑地问∶" 卫东,你丫蒙谁呢?这妞儿撑死了也就是个阿尔巴尼亚妞儿, 闹不好还是地拉那郊区的农民。" 杜卫东不爱听了∶" 哥们儿,你挤兑谁呢?爱玛可是正宗的雅利安人种,你仔 细瞧瞧她那两只眼睛,一会儿是蓝的,一会儿又变绿了,阿尔巴尼亚妞儿的眼睛能 变色么?" 郑桐插嘴道∶" 扯淡,哪国妞儿眼睛也不会变色儿,那是波斯猫。" 钟跃民等人哄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