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情暴露(1)
钱国庆和龚丽红的恋情终于暴露了,组织上对他们采取了果断及时的处理措施
:将其调离分隔,并让他们保证从此不再保持恋爱关系。这个决定在当时已经是最
人道、最从轻、最有面子的处罚了。一个是军区副司令员的公子,另一个是革命烈
士的后代。龚丽红被调到了很远的一个团部卫生所,继续服役;钱国庆被发配到大
山里的一个军用农场,接受“劳动改造”。南辕北辙,两人相距千里之遥。从此他
们天各一方,彼此再没能联系上。由于钱国庆的身份比较特殊,组织上特别派了一
位保卫干事陪他前往农场。一路上,这位干事和钱国庆聊了很多,他们成了朋友。
临别的时候,这位比他大了5 、6 岁的兄长,语重心长地对他讲:“小钱,说几句
可能是我不该说的话——我理解你们,也非常同情你们,真的!可能、可能你们没
有错。但无论如何别怨恨你父亲和咱们部队领导,更不能自暴自弃……好好干吧,
过段时间我一定争取来接你……”这是钱国庆时下得到的最温暖、最真挚、最富人
情的安慰。
后来钱国庆考上内地的军医学校以后,这位干事虽然没有来接他,但若干年后,
这位干事却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他对钱国庆当初许下的诺言。
所谓劳改农场其实就是部队设在闭塞而又偏远地区的一个生产基地。农场四面
环山,海拔2700多米,是西藏极富特色的一块地域。这里四季分明,气候宜人,非
常适合各种各样的农作物生长,一年365 天没闲着的时候,这就为那些来这里接受
劳动改造的人提供了最理想的客观条件。凡被送到这里来的无论官大官小,都是犯
有各种各样错误,而又不够送交军事法庭的“问题者”。劳改农场一共有80多位干
部战士。营部和警卫班有11人,“问题者”70来人,职务最高的是副团级,钱国庆
很快就发现,他是“问题者”群里唯一的战士。这里的“问题者”有近一半跟自己
犯的是同样的错误,都是因为“作风问题”而流放到此的。农场的最高领导是一位
看上去足有60岁的姓蒋的副营长。蒋副营长很瘦很黑,还有点驼背,要不是那身军
装罩着,搁哪儿都得让人当盲流给收容喽。蒋副营长的爱人,是农场唯一的女性,
一个丰满、寡言的农村妇女。农场的等级观念远没有正规连队那么分明,在这里能
说话算话的,除了蒋副营长,就是司务长,然后就是警卫班的班长了。钱国庆算是
这里岁数最小、兵龄最短的新兵。对他来说,农场的生活作息完全又是另一番世界,
虽说劳动强度比较大,比起师部医院的卫生员培训多有些辛劳,但跟侦察连整日没
完没了的风里雨里、山沟雪地的摸爬滚打相比委实舒服了不少,没有紧急集合,不
用夜里站岗,劳动、吃饭、学习、睡觉,很有规律。再想想从前厂里的那些劳改犯,
钱国庆竟是有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庆幸。
钱国庆到了“劳改农场”以后,曾借着一时的激情,一口气给父亲写过好几封
信,苦苦哀求大权在握的父亲,能够网开一面,为龚丽红换一个条件比较好的部队,
而他自己则甘愿接受一切处罚。然而,父亲没有给他回过一封信,似乎根本就没他
这个儿子。为此,他对父亲刚刚仅有的一点感觉也从此完全消失了。
这天,蒋副营长让警卫班长把钱国庆叫到营部谈话,谈话的内容始终围绕着钱
国庆有没有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的决心这一话题。事已至此,钱国庆无话可说。他
想不明白,重新做人,那自己就只好做女人了。“看来,你有抵触情绪呀!”蒋副
营长失望地摇摇头,“你先回去干活吧。记住,我这里没有公子哥儿,只有犯了错
误的军人。”蒋副营长最后这一段话声调很弱,表情有些古怪。
在送钱国庆回劳动现场的路上,警卫班长跟他一前一后的聊开了。警卫班长是
个话多、问题也多的河南兵。他对钱国庆的一切都充满了很难说是恶意还是善意的
好奇。“俺听说恁爹是俺军区副司令?”走在前面的钱国庆点点头。“日巴(chua),
那恁咋能弄那事儿呢?”这是一个钱国庆无法回答的问题。“我说,恁小小年纪,
前途那么好,咋就不知道好好珍惜自个儿呢?恁看,上俺这儿来的干部也好,战士
也好,那都是平时不注意政治学习,放松了改造世界观才犯的错误。日巴,我看恁
呀,是自来红思想在恁脑子里面作怪……”警卫班长念叨了一路。钱国庆心里烦透
了,但一句话也没有。他很清楚,眼下根本就没有他说话的权力。“日巴”是警卫
班长和农场很多人的口头禅,具体是什么意思无从考证,据说是从藏语里演化来的,
反正不是什么好词。根据大家引用的频率和习惯,估计跟四川话里的“龟儿子”和
普通话里的“操蛋”有异曲同工之处。
钱国庆把一切闲暇的时光都用在了对龚丽红的思念和对那段美好而短暂的往事
回忆当中了。他知道,她也一定在想念他。每当夜色降临,漫天闪烁的星星就成了
他和她悄悄诉说的信使。回忆成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也给他带来了无穷无尽的欢
娱和甜蜜。
“八一”建军节到了。这天刚收工,警卫班长便把钱国庆叫到一边,神秘地说,
蒋副营长要他晚饭的时候上家里去。看着警卫班长那张故作高深状的苦瓜脸,钱国
庆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别扭。这些日子以来,警卫班长没少在他面前讲了无数把牛
胯扯到马胯上的道理,弄得钱国庆情愿参加累个半死的劳动,也不愿再听他唠叨一
句。有一个问题,钱国庆始终没有想明白,农场为什么就没一个教导员,或者指导
员什么的政工干部呢?
晚饭的时候,钱国庆并没有去蒋副营长的家,他实在想象不出自己端着一碗白
米饭,站在人家门口喊报告是个什么样子。警卫班长来了,态度严厉地当众训斥他
无组织无纪律,日巴,然后命他端着饭碗跟他走。
蒋副营长家里除了他跟他爱人,还有司务长、炊事班长等人,桌上已摆好了丰
富的饭菜和碗筷、酒杯之类。蒋副营长招呼大家入座,他爱人却在汽油炉旁继续忙
碌着……钱国庆偷眼瞄了瞄蒋副营长的爱人,他发现这个女人很白,脸蛋、屁股和
奶子都很大——绝对丰满,尤其跟蒋副营长一对比,这些特点就显得更加突出了。
钱国庆拘谨地按吩咐坐到了桌边。他的脑子开始飞速地运转,今天是怎么了?
“吃,小钱,吃吧!”蒋副营长对他说。
“吃吧、吃吧,没关系,吃吧!”司务长对他说。
“日巴,恁寻思啥呢?吃吧、吃吧!”警卫班长也劝道。
一开始,钱国庆仍是不好意思,也不敢轻举妄动。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
突然受到如此特殊的待遇。难道是叶参谋又打电话来了?……蒋副营长开始不停地
给他碗里夹菜。这是他自当兵下到连队以来,见过的最丰盛的一桌饭菜。今天上午
被杀那头猪的心、肝、脾、肺、肾、头、尾、蹄……都让炊事班长弄蒋副营长家来
了。钱国庆想起了在连队时听老兵讲过的一个笑话:说有个连队过节杀了一头猪,
连长为了表现自己民主,于是召开全连大会,连长问,全连有几个连长?大家回答
:一个。连长又问,一个猪有几个脑袋?回答:一个。连长问,那同志们说,这猪
脑袋应该谁吃?回答:连长!轮到指导员讲话了,问同志们,一个连有几个指导员?
回答:一个!那一个猪有几个心、几副肝?回答:一个……轮到值班排长的时候,
排长问,咱们连有几个排长?回答:四个!一个猪有几只猪蹄?回答:四个……最
后轮只剩下了几个刚入伍的新兵和一根儿猪尾巴了。老兵问,咱们连有几个新兵?
回答:十个!老兵又问,一根猪尾巴有几截?新兵们连想都没想,异口同声地回答
说:十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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