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舞会(4)
央金对着蛋糕上十九根荧火跳跃的蜡烛合掌闭眼,虔诚地许愿。一旁的其他人
默默地看着她,烛光下的央金显得无比娇媚可爱。钱国庆极不自然地把眼光转向了
别处。刚才他一进到屋里,就感觉到了央金那双清澈的大眼向他投来的一束火热的
光芒……他的心情不那么平静了。这怎么可能呢?他在心里反复问着自己……
央金把一块切好的蛋糕捧到钱国庆的跟前,大胆地注视他,“国庆哥哥,谢谢
你来参加我的生日晚会!”
钱国庆急忙接过蛋糕,连连说道:“不客气、不客气。”他只是盯着蛋糕,却
始终不敢抬眼与央金的目光对视。他突然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那就是央金的眼睛
里有一种令他难以抗拒而又无法解读的神奇的力量。他发现自己的心理素质实在是
有些问题。
生日晚会结束以后,央金和她几个同学一起欢快地离开了胡家回学校去了。钱
萨萨开车和钱国庆回到了军区大院的家。客厅的茶几上有一张钱萨萨的母亲留的纸
条,说她去XXX 家打麻将了,可能要很晚才能回来等等。
钱萨萨知道母亲以前是从来不打麻将的,自从钱国庆回到家里来住以后,母亲
常常借口串门或打麻将,尽量避免跟钱国庆单独待在家里,以免大家尴尬。看看时
间还早,钱萨萨冲了两杯咖啡,兄妹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随意地聊了起来。钱萨
萨很巧妙地再一次把话题引到了央金的身上。这一次钱国庆没有回避,因为他认定
即便是央金真的对自己有什么好感,那也只是个荒唐的玩笑。一个比自己小了近10
岁,而且还是个藏族的姑娘怎么可能跟他产生什么结果呢?!别说是根本没有这个
可能,就连想都没法想,简直乱套了!然而在钱萨萨看来,这种事情一点儿也不值
得大惊小怪。藏族怎么了?藏汉通婚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况且央金身上还有一半
的汉族血统呢。至于岁数的差异就更不是问题了,自己的父母就相差十几岁……
“可你们凭什么就认定我会喜欢央金呢?”钱国庆不得不把话说到极端,“央
金在我的眼里就是一个小姑娘,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我对她没有一点特别的感觉。
萨萨,我的事我自己来解决,以后你和安川就别再费心思了,好吗?”
钱萨萨点点头,说:“好吧。不过安川也有他的道理……”
“算了吧,”钱国庆起身,“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是我……怎么说呢,我
总是让别人失望。好了,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钱萨萨失望地看着他,内心充满了对哥哥的怜悯。
夜里,钱国庆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梦见胡安川、钱萨萨和央金陪着他来到龚
丽红的墓地,当他正准备燃香祭奠的时候,从天边滚滚翻卷而来的乌云像一口巨大
的黑锅顷刻间罩在了他们的头顶上,刚才还是阳光明媚的天空突然变得昏暗阴森起
来,就在大家惊恐不安之际,龚丽红着一身洁白的丝袍从墓地里飘然走出,她目光
呆滞地来到钱国庆的跟前,把一朵枯萎的小花插在了他的胸前,随后就转身离去了
……从远方传来龚丽红淡漠凄凉的声音在坟场的上空悠然回荡着:你别再来了,请
你别再来打扰我了,我已经很累、很累了……你让我安安静静地休息吧……
第二天一大早,当钱国庆一觉醒来的时候,他茫然地躺在床上,全神贯注地思
索着昨夜那场梦带给他的寓意。这个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梦让他感到失落和困惑,也
让他第一次失去了过去从梦中醒来以后总要难免久久地沉浸在对往事深情缅怀的那
种令他陶醉的意境。
几天以后,钱国庆和胡安川、钱萨萨、央金来到了墓地。当央金把一条洁白的
哈达敬献给了烈士的墓碑时,几天前的那场梦境又出现在了钱国庆的脑海里,眼前
的景象跟他在梦里见到的竟是有极其相似的寓意。
钱国庆全神贯注地用一块洁白的手绢,轻轻地擦拭着墓碑。他在心里默默地念
叨:“丽红,别抛弃我,我爱你!”
央金虔诚地站在墓碑前,双手合掌,也像是在默默地念叨着什么。神情是那么
的专注和庄严,完全像是在进行一项神圣的宗教仪式。
一旁的胡安川和钱萨萨好奇地注视着这个令他们无所适从的场面。他们无法理
解央金为什么会有如此不同寻常的举动。
……
祭奠完了龚丽红,几个人又漫步来到胡安川父亲的墓前。
胡安川在父亲的墓前虔诚地跪下,磕头敬香。良久,他才缓缓地站起来。
钱国庆问他,“你还记得你父亲的模样吗?”他摇摇头,说不记得了。家里唯
一的照片还是那年两个叔叔带来的解放前的父亲上大学时照的一张两寸免冠照,他
本来找了几个画家参考着为父亲画一张遗像,结果没有一张令他母亲满意的,后来
也就只好放弃了。他母亲说,他父亲到死眼里都有一种混杂着稚气和仇恨的绝望,
生命对他来说已经成了毫无意义的累赘和负担了,精神的折磨和肉体的痛苦使他厌
倦了自己和人世间的一切,最后,他是靠着那首悲壮的歌曲才支撑自己成功地爬向
了灭亡。
“有时候我想,如果人死了,真有在天之灵的话,”胡安川对钱国庆说,“他
们会不会为自己曾经有过的生命或骄傲?或惭愧?或惋惜?或唾弃?或者是别的什
么吧,你说呢?”
钱国庆点点头,说:“也许吧。现在想起来,我觉得你父亲是个很有骨气的人,
所以他比别人活得累,活得……怎么说呢?活得太理想了……”
“他是太想活得有价值了,结果事与愿违,活到了一文不值的份上。如果他老
人家在天有灵,我想他应该为自己的一生感到惋惜。好了,咱们不谈这些了。我还
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萨萨,央金,你们前头走着,我跟国庆谈点事。”
钱萨萨和央金离开以后,胡安川告诉钱国庆,他想让钱国庆回到西藏后,抽空
去看看央金的母亲,最好能说服她回到成都,跟央金一起生活。这件事让钱国庆感
到很为难。首先,从拉萨去一趟山南,对他来说并非那么容易;再者,即使能够见
到魏雯燕,他又能说什么呢?
“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有些强人所难,”胡安川诚恳地说,“但我是为了央
金。她来内地这么长时间了,从来没有跟我提过任何要求。这丫头太让我喜欢了,
我不想她有任何忧愁和遗憾。每次当她把她妈妈的信拿给我看的时候,我都能感觉
到她作为一个女儿对母亲的那种强烈的思念。我想帮她把这个梦圆了。你可能觉得
我有点太多管闲事了,没办法,我就这么个人,我需要那种自我陶醉的感觉。有时
候我会突然觉得自己很空虚,我得找东西把他填上,要不然我会垮掉的。你可能体
会不到我这种心态……”
“好吧,”钱国庆停下来,说,“既然是这样,进藏以后我就去一趟山南。但
是我不能保证说服魏雯燕回内地来。”
“当然,”胡安川乐了,说,“尽力而为吧!对了,你觉得央金这姑娘到底怎
么样?”
“你呀,”钱国庆勉强笑了笑,说,“我看你现在是真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了。
实话跟你说吧,央金是个好姑娘,但在我的眼里,她就是一个普通的藏族姑娘。我
对她可以说一点那方面的感觉和兴趣都没有,真的。要是她真像你和萨萨说的,对
我有好感,那我希望你和萨萨应该引导她从这个误区里跳出来。你们总不至于把她
往火坑里推吧?!”
“话是这么说,”胡安川点点头,说,“是不是火坑我说不好,但每个人都有
自己追求理想的愿望和权力。有些事情,旁观者可能看得更透彻、更准确一些。你
呀,我倒是希望你早一点从你那个误区里跳出来。”
两人说着到了山下。
远处央金正拿着两瓶矿泉水向他们跑来……钱国庆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渴了。
“你准备去山南看她母亲的事情,我现在还不想让她知道。”胡安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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