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同路人(3)
然而事态的发展并没有像钱国庆起初想象的那么乐观。首先是正在内地休假的
季有铭突然被召回了部队。季有铭一到拉萨就给钱国庆来了电话,说自己奉命要马
上赶到边境报到,来不及跟钱国庆当面告别了,看来这一次的情况跟以往大不一样,
很可能是动真格的了。
就在季有铭打来电话的第二天凌晨一点,钱国庆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从睡梦中
惊醒了。一个全副武装的小战士气喘吁吁地通知他马上到院部开紧急会议。当钱国
庆赶到会场的时候,医院的领导和各个机关的主要负责人已经全部到齐了,气氛显
得异常紧张,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平时没有过的严肃和凝重。接着,由焦主任宣布了
来自上级的命令和一份敌情通报:……鉴于目前中印边境局势的全面急剧恶化,上
级命令后勤各保障单位必须在X 日内完成前线建点勘察,并在XX日内完成建点任务,
届时其所属部队的人员和物质装备必须全部到位。军区后勤各勘察小组必须在今日
凌晨三点钟以前赶到军区大院操场集合……敌情通报:印军继侵入我XX地区后,又
入侵了我XXX 地区设立了18个据点。目前,印军在中印边境X 段的兵力计有9 个师、
39个旅,约21.4万人,部署作战飞机400 余架和各种火炮数千门,其中某地区当面
印军就有3 个步兵师、10个山地步兵旅、5 个火炮旅及200 余架作战飞机,总兵力
约5.3 万人……
焦主任:“同志们,由于时间紧迫,我们就不再罗嗦了。大家对一下表,现在
是凌晨一点五十分,半个小时以后,也就是两点二十分,勘察小组的全体成员带好
自己的装备准时在大楼停车场集合出发。散会!”
……
当钱国庆背着一大堆摄相、照相器材狼狈不堪地赶到停车场的时候,政治部李
副主任来到他的跟前,庄重地把一支崭新的79式微型冲锋枪和一个弹袋交给了他。
这时候,钱国庆才意识到战争可能真的离自己不远了。
军区大院的操场已经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片各种车辆和全副武装的军人。眼前的
阵势是钱国庆从未见过的,他感到自己的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嗓子眼儿像是堵了一
块火炭,烧得他火辣辣的生疼。月光下,那一张张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竟是那么不
可思议的显现出完全相同的神韵——无畏、刚毅、骄傲和自信……他被这强烈的气
氛感染了,一股神圣的激情随着热血的奔涌传遍了他的每一寸肌肤。他忽然觉得自
己的灵魂在这顷刻之间便得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升华,那些曾经在屏幕上见过的无
数英雄人物光辉、壮烈的高大形象一个接着一个在他的眼前频频闪现,他不再认为
他们是高不可攀的神化偶像,而是一个个真正尽职尽责的军人。一阵寒冷的秋风袭
来,让正处在热血沸腾的钱国庆打了一个激灵,英雄的形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
思维的停顿和内心的惘然。他为自己刚才的那股借景生情的冲动感到有些可笑,他
既不是雪染风采的士兵,也不是运筹帷幄的指挥官,他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小小
的杂役”罢了。他突然想到了季有铭,此时此刻他发现季有铭在他的心中突显得高
大英武了,相比之下自己是那么的渺小和卑微。随着一声出发的号令,车队开始井
然有序地缓缓驶出了军区的大门,浩浩荡荡一路向边境开去。
坐在后排的李副主任和焦主任蜷缩在大衣里,漫不经心地聊着当前的局势,很
有些电影《南征北战》里面国军张军长和参谋长的风采。李副主任对局势的判断比
较悲观,话里话外无不表露出他对目前敌我双方军事势力相差悬殊的忧虑。焦主任
很少说话,不时哼哼几声,颇有点临危不乱的大将风度。司机姓邓,一个入伍5 年
的志愿兵,也不时发表几句自己的见解。只有钱国庆一声不吭,默默地想着心事,
他现在很后悔昨天夜里没有跟白群丽多呆一会儿,特别是不该让她自己一个人走回
去。还有一件让他很不踏实的事情,就是作为外科的护士,白群丽的名字也在这次
野战医院的编制名单上。
“焦头儿啊,”李副主任说,“你是参加过1962年反击战的老前辈了,你觉得
印度人这次真敢跟咱们再打一次?”
还没等焦头儿开口,司机小邓抢先嚷出一句:“敢,弄不死他们王八蛋的!”
“你闭嘴,好好开你的车,瞎嚷嚷什么呀你?你懂个屁!”李副主任半真半假
地把小邓训斥了一通。
又过了一会儿,焦主任才慢慢悠悠地用他那抑扬顿挫、节奏分明的江浙普通话
说道:“按道理讲,这个印度不是咱们的对手,那印度兵也不经打,印度军队的战
斗力是很差劲的。这些年虽说印度的国防工业发展很快,常规武器也跑在咱们前面
了,特别是他的空军和陆军的装备都比咱们好,但真要打起来咱们还是不会输给他
们的。”
“当然,咱们的综合国力比他们强,”李副主任说,“可是局部的军事实力比
起来,咱们可就差得太远了……”
“那是,”焦头儿打断了李副主任,说,“这个差距是明摆着的。可是咱们跟
印度有将近三千多公里的边境线,要真打起来,一开始在某些局部地段我们可能会
吃一点儿亏,但整体上我们还是有绝对优势的……哎,我说你这个野战医院的政委,
怎么还没上阵就先长别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呀,这很成问题呀!你这可是动摇
军心哟,政委同志!”焦头儿笑着说。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李副主任也乐了,说,“我这也是为了下一步的
工作,你怎么能说我动摇军心呢?哎,我说钱助理,你怎么一句话也没有,害怕了?”
钱国庆回头笑笑,说:“你们首长谈论的都是军机大事,我一个拎包的不便多
嘴!”
“嘿,这可不对呀,”焦头儿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况且你好歹也是一
名军人,我看呀,你的觉悟还没咱们小邓的觉悟高!”
钱国庆笑着说:“那也比李副主任强,起码没替别人长志气吧!”
“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焦主任问。
“什么怎么想的?”钱国庆反问道。
“咱们跟印度的这场边境斗争结局如何呀?”焦主任问。
钱国庆想了想,坏笑着说:“我觉得李副主任显然有畏敌思想,而且确实有动
摇军心的嫌疑,我建议咱们成立一个临时党小组,对李副主任的右倾畏敌思想进行
一次彻底的批判。”
钱国庆的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我说钱助理,”焦主任说,“我看你还是挺幽默的一个人嘛。”
“焦头儿,你们钱助理还是个挺仗义的人呢,”李副主任话里有话,算是对钱
国庆刚才要批判自己言论的报复,“对了,你那位姓季的战友现在怎么样了?”
“高升了,人家现在是副团长了。不过还是没你进步快,一下子蹦了两级。”
钱国庆揶揄说。
李副主任有些尴尬地笑笑,说:“你这话可不对,我军龄还多他好几年呢!”
钱国庆没再说话,他担心自己再管不住嘴,得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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