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第一章中国的起源文化(12) 有人解释为中国人文化素质低,追求低下,易于满足,但是不太妥。说文化 素质,看是何种文化素质,要论儒家系的人性文化和家庭文化,中国每个农民对 君臣父子,人情世故,夫权和家长制度都老到得可以。说现代科学文化和西方的 性解放文化,则中国人确实文化素质较低。不过,即使将来推行了现代科学文化, 说不定与儒家系的人性修养观和家庭社会观有深刻的联系,在任何社会环境下, 都可以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吐故纳新,焕发光彩。 如果说周姬旦的宗法制度为统治阶级找到了统治社会单元——宗族的话,儒 家系则推进了该单元的具体化和稳固化。 随着疆域的拓宽,宗族东崩西裂,大家庭产生了,许多新家庭便不断落到新 的版图上去生根发展。加上战争中人口大迁移,家庭纷纷从宗族上脱落下来,成 为中国农业社会的自然界单位。一个家庭便是一个国家的缩影,孔子的孝悌观念 更促使了这种家庭社会哲学的传播。所以说,中国在整个封建社会,社会生活的 特点就是家天下。 所谓社会组织,乃是一种联系,联系愈紧,则组织愈稳固,只有这种联系具 有自然性和非强制性,才能达到上述目的。在封建社会,家庭的父子关系、夫妻 关系、长幼关系是自然的血统的,是每一个人都有的具体生活。 儒家系的学说从家庭入手,在家庭中建立秩序关系,建立道德,讲究个人的 礼仪修养。孔子讲忠,讲孝悌,讲仁:墨子讲仁义,讲兼爱;孟子讲仁政,讲仁 性,讲自身修养。即直接,又方便,灌输到个人,灌输到家庭。家庭稳固了,政 治化了,国家化了,家庭反过来教育后代,社会的稳固成为自然和自发状态。 这里有一个划时代的意义,就是儒家系圣人们致力的目标,不再仅仅是政治, 它比宗法和封建更进一步,致力于组织社会,这种观念是超国家的。因此,春秋 战国时的儒学基本上是社会学,除此以外你无法用别的概念框定它。儒学的反社 会内容,多数是在汉代董仲舒和宋明理学中产生的。 儒学更是人学,现在看来,不管道德也好,法律也好,都由人制定,由人执 行。蒋介石说:“最靠住的是人,最靠不住的也是人”。蒋介石失败了,并非他 不知道失败的道理,而是不知道如何与大多数的民众保持一致,忽视普通人受压 迫受剥削的地位,也是由支持蒋介石的财团的利益决定了的。共产党成功了,靠 的也是人。政策和制度为的是赢得人,政策的目的,在于使人们在该政策之下更 富裕、更幸福、更美好。所以解放以后,毛泽东说,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中 国的问题,首要的是教育农民的问题。 对欧美有些了解的人们,总要赞美欧美的制度如何健全,人民生活如何富裕 和舒适,总要把问题归结到中国政府法制建设和民主建设的薄弱。但是二十世纪 八十年代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政府下了很大力气制定法律和执行法律,短时间内 不很奏效,甚至出现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情况。为什么呢?不是政策错误,而 是由人决定的,由人的思想和文化素质决定的,由多数中国人对法律漠视的现实 决定的。这种现象对照儒家之学,有深刻反省的必要,是不是法制和民主就一定 会解决一切问题?丘吉尔说,民主并不是一种好的社会组织方式,但是,因为没 有更好的,只能勉强为之。儒学基本上是为丘吉尔指出了一种方向。 儒家文化使极少数人掌握最大的国家权力,又使最大多数的人感到自己有权 力,知道自己在社会中的位置,扮演确切的角色,有放大权力阶层的作用。按常 识,越是高度集权的国家,当统治者愈是少数并被孤立的时候,政府被民众推倒 的风险越大。李世民说:水载舟,水亦覆舟。欧美国家的议会民主讲多数,但封 建中国的统治者在任何时候都不是多数,也不讲民主。那么唐、宋、元、明、清 五个朝代都是一朝数百年,固若金汤,原因何在呢?在于儒家文化的传播放大了 权力。 任何一个人,在讲究孝悌、忠君、自身修养的文化环境中,要么是家长,要 么为人妻,要么是年长者,要么是乡绅,要么为人夫,要么为人子。除了为人之 子和为人之妻没有权力和地位外,其他的都有一定的地位和权力,享受一定的特 权,在一定的环境中受到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