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走回去的日子(2) 心里有了弦子那句孽缘的话,我便更不能平静。我开始在头脑里勾勒江心午 的模样,无奈他才教我们两节语文课,我只记得他个子很高,甚至比我的父亲桑 农还要高出几公分,关键是江心午比桑农有男人味。他的眼睛忧郁而凌厉,若是 给男生看了男生会胆寒,若是给女生看了女生会心疼,反正我这样以为,我也只 记住了这些。 喂,放学后陪我去趟图书馆吧。弦子的话打断了我的思路。我说没问题。三 秒钟之后电铃开始狂躁地鸣叫,班上的气氛却没有因了这放学的铃声而发生改变, 依旧那么死气沉沉。这就是袁名感叹的高中生活。 袁名是我小时候的伙伴,几个月前刚刚退学。他读高三,比我高一级,是学 校的小混混,老师眼里的菜青虫。有一次,他带领一群坏孩子,化学课上大唱: 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任何药水都对我们没作用…… 自“害虫”事件发生以后,他也荣登校园名人榜的首席,他还经常能遇见一 些对他竖大拇指的男孩和女孩。也许他代替那些人完成了一次他们臆想中的壮举 吧。记得有一次我跟他聊天,提到理想两个字,他暴怒了,他说你少跟我扯高雅, 我他妈的就一害虫。我知道我伤害了他的自尊,但没有等我继续跟他解释,他便 退学了。 他临走时送给我一本伊万? 费奥多罗维奇? 日丹诺夫的《肖像》,他说地摊 上三毛钱换的。我不说话,托着腮看他,直到看得他脸红,他才吱吱唔唔地说, 我也不懂谁的书是好书,反正我不看啥“水壶”、“红楼”的,我就专挑稀罕国 家稀罕作家的书买。嘿嘿,这本如果你不喜欢就扔地摊上去回炉吧,我敢保证他 们给你不低于三毛钱的收购费。 我笑不出来,鼻子有些酸疼。我说我都没有礼物送给你。他笑,他说先存着 这份情谊吧,来日方长呢。嗯,我点头,目送背着一只军绿色卡卡包的他越走越 远。那天黄昏浓得像酒。 喂,惹尘,你能不能动作快点?弦子一边嚷一边朝教室外推我。我告诉她, 我想起来袁名了。弦子问,就是那个头号害虫?嗯,我点头。我说,那天也是这 光景,弦子你忘了吗,我给你看过一首诗,你还说喜欢来着。 什么诗?弦子问。 日丹诺夫的一首《无题》。 哦,记得了,当时我还跟你一起背诵过呢。 鸟儿死去的时候, 它身上疲倦的子弹也在哭泣, 那子弹和鸟儿一样, 它惟一的希望也是飞翔。 嗯,是的。我说,它惟一的希望也是飞翔。 可是,惹尘,现在我要你陪我去图书馆呢。弦子生硬硬地把我从情绪里拖拽 出来。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一出楼道它们就被迎面而来的凉风吹散了。 这会儿,校园里很多人在走动。三五成群的像小兽,他们都属于快乐一派; 独来独往的是侠客,具有超强的创伤和被创伤能力;而像我跟弦子这样的估计就 是死党了吧,两个人不是严重自恋就是严重自卑。 弦子反驳我,不对不对,我弦子绝对属于自信型的,要不是腻着跟你玩,我 在同学群里还是个小头目呢。 这点我相信,不过,弦子,你为什么喜欢跟我在一起呢? 嗯,好问题,那你先说,为什么乐意接受我跟你在一起呢? 我答不上来,不由得笑了。她也笑。之后,她又开始催促我。 穿过操场,我们朝学校最南边的那栋大楼走去。在路上,我告诉她图书馆并 没有她要找的那种书。她说,知道,就是想看点别的,要是一直粘着玄幻小说不 放,真害怕哪天会走火入魔了。 我说这就是弦子,与众不同的弦子。她乐了,她说她就喜欢与别人不一样, 包括衣服还是呢。 到图书馆,我推荐弦子读一本名叫《在路上》的小说,杰克? 凯鲁亚克著。 弦子欣然接受。她说,在路上这名字真不错,每个人都在路上走着呢。 嗯,我重复说,在路上走着。 可笑的是,在图书馆通往学校餐厅的路上,我遇到了他,那个叫江晓的男生。 远远看见他,我心里还竟然生就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我以为他会停下来说些什么,或者来个礼貌的招呼,但他没有,他的眼睛始 终直视正前方,他就那么轻巧地从我身边擦过去,如同一条深海的小鱼,尾鳍发 达。 我确定他看见我了,可他为什么不看我呢?我这样问弦子。弦子说,你的问 题存在严重语病,请修正后再提问。我被这家伙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