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以为铭记 9 以为铭记 从夏天走到秋天,很快,亦很静。那是我感觉最踏实的一段日子,身边有桑 农、弦子、江晓。还有江心午,他也一直关注着我的成绩,似乎还关注着我的快 乐与忧愁。 可当后操场上那棵老树飘落最后一枚叶子时,弦子决定要走了。她的理由是 无法容忍学校与家庭的双重压力。 弦子,你不可以做逃兵。我忍着泪,我希望可以挽留她。 她笑了,很苦涩很无奈的那种。她说,如果人生也可以逃离,我会转身就走。 你不可以那么悲观,我们不都好好的么?弦子,答应我,别走好么? 她摇摇头。她说很多苦你不懂,每个人心里的苦不一样。没有人能够理解。 人人都很孤独。一木一石都很孤独。 我再也忍不住,抱住她哭起来。我一直以为的最坚强最洒脱的女孩竟然如此 脆弱,而我却没有探视过她的内心,她的那些孤独是隐藏的毒药,让她暗自流血。 她也流泪,但不像先前的肆无忌惮,她似乎在压抑它们。为什么,要留给我 一个坚强的影子么? 晚上,我们逃课。三个人在北城的一家小酒吧喝酒。江晓说,今晚都不许哭, 又不是生离死别,我们还可以经常见面的啊。大家喝了不少的酒,但是都不愿意 说话,仿佛每个人心里都承满了东西,却又很空。 江晓提议去练歌房。他是对的,这样就可以躲开来往人群的窥视。我说不喜 欢夜莎,那家跟弦子去过的练歌房。后来,我们打车去了东环的流星雨屋。 这里更奢华,大厅的墙壁上打着镀银的暗光,西方裸体女人仿佛要从油画里 走下来,她们惊恐地战栗在这陌生的空间,眼神迷茫而浑浊。 在服务生的招呼下,江晓到总台去开包房。我跟弦子跟在他后面,紧紧地拉 着手,一直到房间里才松开。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我特别想唱歌,他们也是。胡乱点歌,胡乱唱歌,我们 像三个疯子。一阵歇斯底里后,我跟弦子靠在沙发上不再动弹。江晓说,我给你 们唱一首,认真点的。我说,先关了所有的灯,我讨厌这些光。 江晓关了灯,然后开始在机器上找歌,他说先给点掌声鼓励一下。这个家伙 故意在逗乐,可我实在笑不出来,而弦子,可怜的弦子,也一反常态变得冷漠寡 言。 江晓在唱那首老歌: 有没有一扇窗能让你不绝望 看一看花花世界原来象梦一场 有人哭有人笑 有人输有人老 到结局还不是一样 有没有一种爱能让你不受伤 这些年堆积多少对你的知心话 什么酒醒不了什么痛忘不掉 向前走就不可能回头望 朋友别哭我依然是你心灵的归宿 朋友别哭要相信自己的路 红尘中有太多茫然痴心的追逐 你的苦我也有感触 …… 再也忍不住,再也不要忍,我的眼泪决堤而出。弦子站起来跟江晓一起唱, 用颤抖的声音唱:朋友别哭……朋友别哭…… 可我们都哭了,那一夜,那一刻。不单单是离愁。 天气慢慢冷下来,有时我会抬头看遥远的高处,看那些茫然的掉队的候鸟, 看那些稀稀疏疏的灰色云朵。 弦子走了,江晓还在。我默默地说。 但因为越来越紧张的学习,我们见面的机会更少了。他会经常发邮件给我, 那是安抚寂寞的感动。他的邮件通常都不写字,只画一些卡通图,有时候是两只 晒太阳的小熊,有时候是一群辛苦搬运粮食的蚂蚁,还有时候是一个咬着手指头 发呆的男孩。我明白这些画面里的含义,每次我都回复他一个笑脸图标。但也有 不明白的时候,那次他画了一条河,一个男孩子在水里,一个女孩子在岸上。我 想了好久都理解不透,于是就随手关了电脑,也忘记了回复。 江心午鼓励我尝试写作,他说我有天赋。在他的指导下,我的几篇散文发表 在了省报上。我依旧喜欢看他的眼睛,那种感觉是桑农、弦子、江晓都无法给我 的,让我有一丝慌乱也有一丝兴奋。 也许我不该去他办公室,可偏偏是去了。他的眼神那么让人心疼,他醉了, 他需要我帮她添一杯水。 他们都离开我了,你也要走么? 不,老师,我没走,没走——— 他把我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我。我的心都快碎了,我想我只是给他一点安 慰,只是这样,一会儿就好。 可这时门被猛然推开了,有人闯了进来。在我回头的刹那,我看到了一张失 血的面孔,写满了绝望、痛苦与悲凉。 之后,那张面孔转身,离开,飞快的,让我无法再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