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温暖是一种痕迹(2) 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大叫:惹尘,惹尘———— 没有声音回应他,他继续喊:惹尘———— 他不以为流泪是羞耻,他放任它们肆意地淌。能怎样?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狗屁!扬起头,他冲着漆黑的天幕再一次大喊:惹尘————惹尘———— 我在这儿…… 一个怯怯的声音响在他耳边,他不相信地回头。是她,那个他又爱又恨的女 孩。他一把把她拉到怀里。他听见她流泪的声音。 他喃喃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惹尘,我错了……惹尘,我道歉…… 他生怕她会离开,所以更紧地抱她。他听见她小声地说,韩醒岩,你勒疼我 了。 他这才松开她,又替她擦去眼泪。他说,傻丫头,是我不好,不哭了啊。 嗯,她点点头。她想说不哭,可眼泪就是止不住。 他拉她坐在身边,他说你看这里很荒凉是么?但对我来说它是一道美丽的风 景。你看那些残垣断壁,它们其实也有故事。你再看那棵大树,它就是不死,它 的枝干被人砍伐了无数次,可每年春天它都会抽出新芽,然后过几年又长成一棵 年轻的树。 她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但她还是点着头。周围的黑仿佛是一块画布,被身边 的这个男生涂抹出了各种色调的故事,她愿意听他。 他说,我十岁之前一直在这儿。这儿有太多美好的记忆。 她说,还有那只丢丢也是你在这儿捡回家的。 嗯。他抱了抱她的肩膀。怕黑吗?他问。 她没有回答,她只是让头微微地靠向他。 他说,惹尘,多希望带你看一场花火大会啊。你知道花火么? 她摇摇头,没有看过。 嗯,他说,花火就是烟火,也叫“魔性之花”。这是日本夏季的盛事。你知 道么,日本女孩子认为一生当中,总要和情人看一次花火大会,这样青春才没有 遗憾。那会儿,我也喜欢看花火,当一个人来去,我就想如果哪天我遇到一个好 女孩,我一定要邀请她。 嗯。 惹尘,知道么,当你看到那种声光飨宴在瞬间展现着的艺术的极致美,你也 要落泪的。瞧,我总是提眼泪,是不是不像男人? 他沉默了一会,又继续说,惹尘,我一直记得一位日本老人告诉我的话,他 说那种看似无用的消遣恰恰是人们生存下去的一种喜悦。当烟火的炮声穿透夜空, 就像吹起了希望的号角;还有那绚美的图形,从初绽到盛开,彻底燃烧,奋力迸 裂,带给人的又何止是目眩……嗯,老人说得真好。我凭着自己偏颇的理解画了 一幅名为“裂”的烟火图,今天渡野老师电话告诉我,它有可能入围画院年度大 奖。 惹尘,你觉得我们的躯体是不是找不到灵魂?我那样过,经常那样,我尝试 过自己给自己一副枷锁,可我又厌恶那种虚伪,何去何从的茫然里,我就想那位 日本老人的话。我在挣扎里燃烧、裂变,可我却无法体味他说的那种喜悦,也许 我还需要继续裂变下去吧。 韩醒岩,我最佩服你洞察生命本质的能力,你的无谓和勇敢是一把刀刃,可 能会割伤你的皮肤,甚至会割伤你的生活,可你淌着血没有颓废,你明白么? 嗯,惹尘,有机会能邀请你看一场火花大会么? 可是中国没有花火大会啊? 呵呵,听了她的话他不禁笑了。他说,烟花燃放的时候,我会握着你的手, 你的手心里有我需要的清泉。 她也笑。她说,其实温暖,是一种痕迹,从烟花自心里点燃的那一瞬。 嗯,我该送你回家了。我知道你不冷,但时间太晚了,我怕你爸担心。 她不说话,乖乖地跟在他后面,左手紧紧地抓住他右手的小指,他喜欢这种 感觉。 他知道在刚才特殊的境况下他可以拥抱她,但现在却不可以太靠近她,他怕 他的温度灼伤到这个他爱的女孩。 惹尘,你真好,刚才没有走开。他说。 她咯咯地笑了,我是一个人怕黑才留下的。 他也跟着笑起来,眼前的这个女孩恰如那寒夜天际莹洁的星子,传递着细密 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