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幸福那只萤火虫(3) 她把这个想法告诉给桑农,桑农也觉得合适,临出门时,桑农嘱咐她自己也 要适当休息会儿,小心别着凉。 她笑着送桑农到门口,看着桑农下楼,她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依恋感。每次 她看见桑农的背影总会这样。 回到陈亚青的办公室,她打开空调,又给陈亚青重新盖了一下被子。她小声 问,您喝水吗?其实陈亚青是听见了的,但她没吭声。惹尘便以为她睡着了,就 帮她关了灯,然后悄悄退出来。 外面房间里有一只大的皮革沙发,惹尘斜着身子躺上去感觉还不错,但她告 诫自己不能睡觉,第一她得听着里面陈亚青的动静,她怕她会夜里口渴;第二如 果睡着肯定要感冒,这是必然的,那么直接导致的后果还可能是跟韩醒岩约好的 旅行全部泡汤。但怎么能不困呢,她试图找一本书看,可她浏览了一遍陈亚青的 书橱硬是没有一本能吸引到她。 很大一段时间,她就那么躺着发呆,她后悔没带那个破手机。唉,要不然还 能给韩醒岩发个骚扰短信。 再说里面的陈亚青翻来覆去也没睡着。她挺感激惹尘,她觉得这个善良的女 孩本身就是一种柔韧的力量,可以摧毁她很多卑劣的念头。她甚至想,以后不再 阿谀奉承、不再左右逢源、也不再贪图官场权势。她拿自己跟一个单纯的小女孩 比,她越发地看到自己的晦涩和阴暗,她厌恶极了自己。但她允许自己厌恶自己, 却不想被其他任何人小看。女人,凭什么立身?她要姿色没姿色,要背景没背景, 大学毕业一个人从农村走出来,找了份普通的工作,嫁了户普通的人家。爱情? 爱情是什么,她不知道。她只记得这一路上受尽了委屈,却没有一个人肯伸出手 来拉她一把,甚至她的丈夫还需要她保护。想起这些来她都想哭,可也奇怪这些 年她却没有真正大哭过。也许是因为她知道没有人会为她擦眼泪,所以她没必要 让自己去挑战自己的脆弱。 她还想起来这些年跟桑农的交往。她之所以肯长久的帮助桑农,从一个层面 上说是为了友情,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是她很想照顾她内心里崇拜的男人。记得有 一次她跟桑农在一起闲聊,桑农说感谢她这些年来的照应,她说,我还感谢你呢, 让我做了一次救英雄的女人。也许真像罗曼? 罗兰所说:在女人眼里,男人的力 遭摧折是特别令人感动的。女人最骄傲的举动是亲自包扎她所崇拜的英雄的伤口, 亲自抚慰她所欣赏的强者的弱点。但除了这些,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她一直 喜欢着桑农。不知道那种感觉算不算爱,好像是,也好像不是。不见桑农的时候, 她觉得她喜欢他,但是一见桑农,面对桑农的淡泊和明净,她就又感觉他们真是 哥们,就这样简单,真好。哎,说不清楚。 她只是希望这种微妙的感觉就她一个人知道。但酒后郁闷的时候,她却又想 穿破这层搁板,她甚至狂热的想象桑农出现在身边的情形,那该是以一个懂得爱 护她的情人的身份出现,走近她的整个人,由外而内。但她也知道这根本不可能, 那就幻想一下吧,朦胧意识里的欲望应该无罪,尤如今晚这场醉酒记也该是无罪 的。 不过,她也不是无中生有、卖弄风情,诱惑于人的人。她是个有尊严的女人, 她高高地站着,她越发地感到周身的寒冷,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寂寞, 所以她想她只要桑农能在一边陪着,哪怕只听上寥寥几句温情的话也好。她多想 借着酒劲喊,我很孤独,我很累。但是她不会让自己喊,我爱你,桑农。这点她 是肯定的。她需要保持她在桑农眼里的完好形象、哥们形象。 想了这么多,她的头开始疼,不是先前喝酒时的疼,而是一种钝浊的裂疼。 她口渴了。她摸索着去寻台灯按钮,在她试了好几次还是找不到时,她的心开始 烦躁,她使劲缩手的动作碰倒了桌子上的什么东西。 咣————正在沙发上迷糊的惹尘也被这声响惊了一跳。她赶紧跑进里屋, 又摸索着打开壁灯。她问,阿姨,怎么了?陈亚青说,没事,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吧。 惹尘朝地上寻过去,那是一个玻璃镜框。她小心地捡起来,然后放到一把闲 置的椅子上。她说,阿姨,相框裂了,但用透明胶带还可以粘起来。嗯,谢谢你, 惹尘,陈亚青说。 她笑着摇摇头,随即又倒上一杯水送到陈亚青手上。而陈亚青默默地注视这 个女孩的动作,鼻子眼睛竟然很酸。 桑农真是幸福啊,有你这么个好孩子。陈亚青对她说。 她笑了笑,她说,我们同学说幸福是萤火虫。 为什么?陈亚青问。 她说,因为只有在黑夜里才看得见。 哦,陈亚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前的这个女孩分明就是一只萤火虫啊,只 是她是别人家的,偶尔才路过自己的窗口。 她知道她的解读或许跟孩子们想的不一样,但“萤火虫”这三个字却总是透 亮的。 她叹了口气,她说,惹尘,我们家小磊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惹尘回应她一个微笑。惹尘想,多么滑稽啊,世间事。父母会说,我们家孩 子要是有别人家孩子一半懂事就好了。孩子会说,我家父母要是有别人家父母开 明一半就好了。好像永远都是自己得到了最不理想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