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江虹静静地听完这连珠炮一样的训斥,没出一声,直到这老头在电话里气息不 匀呼呼直喘时,才说:“曾叔叔,我看你还是先听听我的回答,然后再去找我妈妈 的好,不然到时候你要叫她问住了,那面子可就丢大了。” 曾院长更生气了:“什么?我会被你们给问住了?!那么说你这么做反而为了 我好了?小丫头片子,你跟我这个老头子耍嘴皮子吗?好,你现在就说,你到底有 什么理。说吧!” “那好,我就说了。”江虹收敛了微带笑谈的语气,很严肃地说:“曾叔叔, 我先承认,杜月到你那里去,事先是曾经和我商量过的。而且之所以去找你那里, 也是我提议的,我们都是医生,应该知道杜月生产时的那次手术,如果真的是她至 今为止唯一的一次手术,唯一的一次输血的话,那么就有可能是她感染艾滋病的途 径。曾叔叔,你说是吗?” “那只是有可能!可不是肯定!……” “是的,仅仅是可能,但是就因为这个,就不让她查下去吗?不,先听我说完, 然后您再说。”她阻止了曾院长的话,自己继续说了下去:“我知道一个医院如果 和可能传播艾滋病挂上钩意味着什么,所以你拒绝给杜月手术记录我也理解。但是 如果你仔细再想想的话,就应该知道我让她去是为了你好,为了七院好。” “你什么意思?说清楚点,我听不明白。”她的话急转直下,曾院长听得摸不 着头脑。 “我问你,曾叔叔,三年前你们医院用的血浆是你们自己收集的血液、自己加 工的吗?” “不是,当然不是,就算是现在也不是,那得由专业的工厂来加工制造。”曾 院长不假思索地回答。 “是啊,那么你为什么为那些工厂公司来背黑锅呢?为什么?”江虹问。 电话那边没声音了,曾院长显然是在思考。好一会儿,这老人才说:“小虹, 那可不是别的病,那是艾滋病。一旦那个杜月查到了那些血浆的来源,她会怎么办?” “她会上诉。她一定要查出来让她致病的真正原因。”江虹明确地说。 “好,她会上诉。那么我问你,她上诉会只告那个生产血浆的工厂吗?我们七 院就会没有关系了吗?”曾院长问的声音很平静,可是江虹知道,那是对方在深思 熟虑后才小心翼翼地问出来的。她回答:“我想不会,七院作为给她实施手术的医 院,也就是使用那些血浆的医院,也必须得附带出庭,那至少在程序上是必须的。 您要注意,七院只会是附带,不会是被告。” 电话那边又沉默了,江虹耐心地等着。她知道这是个多么大的决定,对七院会 意味着些什么。而她这个曾叔叔又是把一生都献给了梅林市第七医院的人,他绝不 会允许有任何污点沾染上他的七院的。好一会儿后,曾院长才说:“这个杜月真的 会这么做吗?她真会把七院只作为附带吗?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肯定。”江虹肯定地说,“因为我是艾滋病的主治医生,有关艾滋病的一 切我都清楚。曾叔叔,杜月她没有理由把你的七院告上法庭,因为你们不是血浆的 制造者。就算你们使用了含有着艾滋病毒的血浆,你们也没有错处。因为全国的医 院都只是从去年才开始检测各自血库中的血浆里是否有艾滋病毒的存在。这是卫生 部的新法令,以前只是检测肝炎病菌那类东西,曾叔叔你难道忘了吗?” “哦,是这样。”曾院长的声音明显地放松了,他长出了口气,“你一说我就 想起来了,似乎真是这样的……这样吧,你转告那个杜月,我还要再考虑考虑,要 她给我些时间。好吗?” 江虹暗中叹了口气,知道她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说服得了这个为了七院而变 得“自私”的老人,他还是顾虑重重。但她只好答应:“那好吧,我转告她。只是 曾叔叔,你也要理解杜月的处境。现在由于一个突发的事件,她和她的家人得了艾 滋病的消息已经泄露了,就在昨天,许多人围攻了她的家。她有着很大的压力,没 有办法等多少时间的。必要时,她只好以第七医院作为第一被告,上诉法院。这是 她唯一的出路。” 郭强林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的四点半了。他走进屋,一歪身子就倒进了床里。 他腿软得发酸,那是不用说了,就连肚子也开始不受用。那不是饿,他的伤口还没 有彻底愈合。 王妍和孩子还要一个小时左右才会回来,家里现在静悄悄的,整个楼里都静悄 悄的,让他开始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这一天。 这一天是怎么过来的?郭强林觉得很不对劲,早上鬼使神差一样赶到七院大门 口去等人,人到了,他又莫名其妙地跟着她们走东走西,更可气的是他竟然陪着杜 月进了七院的院长室,与那个看上去就古板倔强的老院长做了次谈判。 这一连串的事,现在想起来真是不由自主地在做,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盲目过。 这都是为了什么?而且就在刚才他还和江虹把杜月一直送回了她家里,让她的邻居, 也让她的丈夫看看,警察和医生都没有放弃杜月,他们真的是在陪着她,保护着她。 也因此,他又一次看到了那个还没到四岁的小女孩——张小月。那比她的母亲还要 消瘦,还要清秀的小女孩。 他怎么也忘不了她看着他的那双眼睛啊,那里面已经再没有了孩童的天真和欢 乐,那眼睛是那么的清澈,那脸色是那么的雪白,那是个真正的一尘不染的孩子, 让他看得心剧烈地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