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与受(1) 第二天早晨郭强林起床时头晕脑涨,全身酸软。他知道,那是他一夜都没有睡 好的缘故。这一夜他想了很多的事。想得最多的是他的这个家将来会是个什么样子。 他还能长久的把他的病情隐瞒下去吗?终究会有那么一天,王妍会知道他的病 情的。那是注定的,没有半分的可能能让他瞒住她一辈子。那时她会怎么样? 他无法知道。但是有一点他可以肯定。那就是他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愿意她 知道这个秘密。 那他要怎么办?是不是要彻底地离开她才行?已经快要泯灭的离乡出走的心又 翻腾上来,只是他现在实在不愿离开梅林,杜月和信威药业之间的事把他深深地吸 引着。 那他要怎么办?想来想去,没有半点头绪。 这时,他看了看王妍,王妍的脸色也苍白得很,她整整一早晨一句话都没有跟 他说,把儿子收拾好后,他们娘俩就出门上班的上班,上幼儿园的上幼儿园了。 这样也好,郭强林心想,也少了麻烦,或者连每天晚上的那次必经的大麻烦也 会因此少几天那就更好了。他看了看桌上,那儿没有留给他的那份早餐,也罢,那 就出去吃。就在这时,有人来敲门,他打开门一看,是陈石。 这让他又吃了一惊,陈石有好长时间没来找过他了,更不用说是这么早就来。 “嘿,怎么是你。有事吗?”他把陈石让了进来问。 “你这是要出去?”陈石看他穿戴整齐,说,“那就走吧,我们路上说。” 两个人就出了楼。等走到了街上,郭强林看了看陈石,发现这人今天好像精神 头也不怎么样,他问:“这么早来找我干什么?你怎么不去上班?” “我请了一天假,一个人又没地方去。找你逛逛。”陈石说着抬起头来,望着 天。今天的天气真好,干燥晴朗,尤其是天空中风清云淡,正是秋天里最美的时光。 这时候要是能到个郊外之类的地方呆上一整天,那真是太美了。可是郭强林说: “靠,你有空我可是劳碌命啊。我昨天把至少十多个派出所都麻烦了,今天怎么的 也得听听他们的结果吧。没法陪你。” 然后陈石有一阵子没说话,郭强林也没在意,径直往前走:“要不你陪我吧, 在城里也一样,我给你开一天支,管你一顿中午饭。” “那好吧。”陈石嘘了口气,点了头。 于是在这一天中,陈石陪着他走遍了梅林市的各个区,各条街,甚至还到了这 个城市的各个肮脏偏僻的小角落里去,因为那些派出所回馈给郭强林的消息千奇百 怪,那些献血名单上的人住在哪儿的都有。并且绝大多数都是外来人口,这时候时 隔七年,早就不知道又到哪里去了。 郭强林这时才真切地明白过来,在献血这件事上,中国人与外国人始终是完全 不同的两种观念。那就像外国人死后都会把自己的器官捐献或者卖给什么人什么组 织,就像天经地义一样,没什么可说的,而在中国却难上加难一样。献血,尤其是 有偿献血在中国是让人极其鄙视,极其瞧不起的一件事。一个人不能凭本事吃饭, 要混到靠卖血来生活时,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 试想一个有职业、要脸面的城里人怎么会做这种事?所以他们现在要寻找的目 标几乎都是那些居无定所、四处流窜的人。直到下午快三点钟时,他们才接到西城 一个派出所的电话,说找到了一个有正式住所,有门牌号,能在户口簿上查到的献 血的人。郭强林和陈石如获至宝一样立即就赶了过去。 可是他们见到的是两个年老憔悴的死者父母——那个献血的人早就死了,那是 在近四年前的时候,也就是献完血三年左右的时间。 又是一场空欢喜,郭强林失望之余都有些怀疑那个信威药业的康总之所以会这 么痛快地交出了这份名单,就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了他们会一无所获。但是他马上又 想到了信威药业之前的强硬态度,和因此而造成的舆论影响。要是对方早知道会有 那些损失的话,就会很随便地交出来算了。 起身告辞之前,郭强林像随口一问似的问了问那个献血者杨则成的死因,意思 也就是借机安慰一下那两位老人,有点没话找话,毕竟他们突然上门又提起老人们 的伤心事。可结果却让他惊疑不定,那两个老人一直保存着当年他们儿子死时医院 开出的死亡证明和住院病例。那上面是一系列的复杂异常的并发症,陈石也看了两 眼,但他看不懂,只是觉得这种死法真是太难受也太难得了。但他看见郭强林的脸 色变了,变得非常难看,而且还很激动。郭强林马上就给江虹打了电话,向她说了 这一长串的并发症名称,江虹听后说她马上就过来。 之后的事让陈石觉得非常枯燥,江虹来了之后极其详细地问了杨则成死前的各 种症状,一丝一毫都不放过。陈石虽然不懂,但也让他听出了问题的严重性,他悄 悄地问了问郭强林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不对。郭强林告诉他,那些并发症与艾滋病 晚期时的症状非常相似。也就是说,这个杨则成的真正死因很可能是因为艾滋病的 发作。 陈石明白了,这就是郭强林一直以来都在追查的线索,这个献血人在信威药业 提供的体检单上注明了是完全健康的!而一个人能刚刚染上艾滋病三年就死于这样 复杂的并发症吗?要知道艾滋病有它的较长时间的潜伏期,一般来说一个原本健康 的成年人,在被感染后的三年时间里会像一个正常人那样没有任何症状表现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