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口用品里的信 佛说:众生相于大千世界之中,无不在修行,无不在煎熬。 叶文彰搂着连惜慢慢往宅子里走,忽然对这一句话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 煎熬?也许吧,不过也是一种甜蜜的煎熬。 院落里很安静,只能听到风吹动枯枝发出的沙沙声。 怀里的小人儿突然停下了脚步,犹豫着问道,“文彰哥哥,你这几天不高兴, 都是为了修泽的事情吗?” 听到修泽的名字,他的心里不禁咯噔一下,面上却没露出半分颜色,只淡淡地 应了一声:“嗯。” “那……你非得赶尽杀绝吗?你以前不是很疼他的吗?”这句话,连惜问得有 些忐忑。她知道自己不该说这些的,可是就是忍不住。 平心而论,她冒险替叶母调查叶修泽的下落,真的就只是为了除掉那个不该存 在的孩子吗? 不,不是的。在她内心深处,对叶修泽总有种极为复杂的同情。 那个孩子的父亲、奶奶,都是为了救叶文彰而死,他本来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却要像一个孤儿一般长大。这种情况下,就算对叶文彰心生怨恨,也罪不至死吧? 而这边,叶文彰听连惜提到过去,漆黑的眸子微微一闪,脸上也露出了怅然的 神采。 叶修泽在他身边十年,就算养一只小猫小狗也该喂熟了,更何况是个人。假如 有一分可能,他都不想伤害这个孩子。但是修泽真的触底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 该去接触刘秉承。 他负手而立,眼神幽深地望着远方,脑子里飞速闪过了无数的画面。 叶大夫人第一次将小小的修泽带到他的面前,请他以后多加照顾。 修泽书法比赛时获奖时,千叮咛万嘱咐叫他去观看领奖大会。 还有大哥临死托孤,说以后这个孩子就是你的孩子…… 最后,那无数的画面都化成了一个沉甸甸的字——叶。 叶文彰闭了闭眼,喉咙里有些干,“对。事关叶家百年清誉,我……容不下他 了。” 百年清誉?连惜愣住了。难道叶文彰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全才要对叶修泽斩草除 根的? 她想再问的时候,可叶文彰却明显没了说话的兴致,摆摆手,独自向前走去了。 那背影,竟是从未有过的萧索。 徐如华后来又来过一次电话,不死心地问她是否改变了主意。而连惜的回答依 然坚决,说什么也要陪在叶文彰身边。 徐如华见状只道是连惜着了魔,轻叹一声便由她去了,只提醒她记得在15号之 前回来办一下退学手续。 连惜答应着挂断电话,脑子里想得却是另外一件事。 15号?这天不正好也是叶文彰的生日吗? 这阵子因为颜可、叶母、叶修泽等等乱七八糟的事,她和叶文彰已好久没有坐 在一起说几句贴心的话了。要是她没记错的话,今年应该是叶文彰的30整寿,不如 趁着这个日子,好好庆祝一下,弥补弥补两人之间的裂痕。 连惜想到就做,马上叫了专门负责照顾自己的刘嫂进来,问家里有没有给叶文 彰准备什么庆祝活动。 刘嫂恭恭敬敬地垂着手道,“莫飞少爷跟管家徐伯都向先生提过了,可先生的 情绪好像不大好,特意交代说不让大办。” 那就是说,叶文彰生日那天会在家里了?连惜心下一喜。 “行,我知道了,你出去吧。”她挥挥手道。 等到刘嫂出了门,连惜马上坐回电脑跟前,苦思冥想着要给叶文彰送什么礼物。 名表名车?莫说叶文彰不缺这些,就算他真的需要,她也没钱给他买啊。她手 里的钱还都是叶文彰给的呢。 那买生活物品?算了吧。家里佣人将他照顾得滴水不漏的,她只要不帮倒忙就 是万幸了。 她想来想去,还真是不知能送什么。最后,灵光一现,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要不……把她自己送给他? 连惜强压下心跳,缓缓伸出手,在键盘下敲出“情趣用品”四个字……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网上这些五花八门的东西还真不少。有的她都闻所 闻问,更别提去用了。 她一点点下拉着鼠标,过滤着物品。什么跳蛋、振动器之类的太重口,就算了 吧。某种娃娃就更不行了,她人都在这儿了,叶文彰还想玩“3P”?!啊呸! 最后,她选中了一套情趣兔儿服装,还有一根配套的尾巴,当然,尾巴是最小 号的。饶是这样,连惜也脸红心跳了半天。 太羞耻了,她居然、居然也会干出这种事!这要搁到古代去,一个魅惑君主的 罪名得扣定了。 下了单子,又登陆叶文彰给的账号付了款,连惜在填写地址的地方却犹豫了下 来。 这种玩意要寄到哪里去啊?万一被人看到可就丢脸死了,所以保险是第一位的。 学校不行,她都很久没去了。 同学好友也不行。汪臣和岑欣她都不方便见,不然只是徒增尴尬。 至于娘家……她根本就没有。 连惜不受控制地微微叹了口气,方才雀跃的心情也低落了下来。她,只有叶文 彰,只有这一个依靠。 时间一晃就到了一月十五,连惜从一早晨起来就有些坐立不安的,不住地打电 话给门房,问有没有东西送过来。 叶文彰皱眉看着她,放下手里的咖啡,关切地问:“今天有人要给你送东西吗? 是什么?你要是急着用的话,我现在就让人去给你买。” 让下人去买情趣用品?!连惜一惊。开玩笑,那她就不要活了! “不用不用!”她连忙摆手,规规矩矩地回到餐桌前坐好,一边胡乱抓起一片 烤土司往嘴里塞,一边对叶文彰道,“我一点都不急,就是……就是随便问问。” 叶文彰看她这个反应,英挺的眉头皱得更紧,不过终究没再追问。 等了一天的东西,终于在中午饭前送到了。 刘嫂捧着一个盒子,战战兢兢地走进来,神色慌张至极,当视线不小心跟叶文 彰对上的时候,更是浑身一个激灵,险些将盒子打翻了! “啊——”连惜下意识地惊呼一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莫飞跟叶文彰并徐伯 等人全都狐疑地看着这主仆俩,不知她们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刘嫂,你手里拿的什么?过来让我看看。”叶文彰沉声道。 “我、我、我没什么……就是夫人的一些小玩意……”刘玉一副快要吓哭的模 样,死活不动脚步,整个人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完全不敢看客厅里那些审视的眼光, 只不住地用眼神向连惜求救。 连惜也有些丈二摸不到头脑。虽然她事先交代过,这个东西不可以让别人看到, 不过刘嫂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吧? 而莫飞的反应就更奇怪了。他一会儿瞧瞧她,一会儿又看看刘嫂,然后脸色越 来越难看,两拳攥得紧紧的,仿佛在强忍着什么极大的怒意一般。 “哦?既然只是一些小玩意,那大家拿出来一起乐呵乐呵也没什么吧?”他话 虽说得轻描淡写,可神色间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说完,更是一步跨过去,不 理会连惜这个招牌,直接去抢刘嫂手里的盒子,看起来竟像是想在大庭广众之下拆 开! 这还了得?!连惜吓都吓死了。想到那根兔尾巴,她嘴里大喊一声:“别动我 东西!”接着,就跟不要命似的扑了过去,小小的身板居然把莫飞这个练家子撞得 一个踉跄! “你给我看!事无不可对人言,不心虚你怕啥?!”莫飞也急了,上下尊卑都 顾不得了,直接就从连惜手里夺东西。 连惜又气又恨,眼圈都红了,干脆一低头,嘎吱一下咬住了莫飞的手!那一口 卯足了力气,深可见血。 “啊!”莫飞惨叫一声,噌地跳了开。毕竟还是少年心性,当下就脸红脖子粗 地嚷嚷开了:“连惜!你属狗的是不是?!居然还咬人?!” “够了!”客厅里简直乱成了一锅粥,叶文彰再也看不下去了,砰地一声拍了 下桌子,眉梢眼角凌厉得如同雪白电光闪过,让人望之生寒。 “看你们一个个,还有没有点规矩?!莫飞,你自己滚下去领罚吧,我懒得料 理你!下次再敢跟小惜动手,你就滚回香港去,我这里撑不下你!” “叶大哥!我不服!”莫飞也不捂着手了,额头青筋直跳,浑身颤抖着却是气 急。他狠狠地瞪了眼连惜,几步冲到叶文彰跟前,然后,竟是噗通一下跪了下去! 不要命地大吼道,“这个女人不配当你的妻子,她分明就是奸细!你赶紧跟她离婚 吧!不然她一定会害死你的!” 这一闹,所有人都惊呆了。 谁都知道,莫飞是叶文彰的嫡系,论起情分恐怕比叶修泽这个侄子还深。 而连惜呢,从她进驻这个家开始,叶文彰对她的宠爱更是有目共睹的。 可以说,莫飞和连惜就是这栋宅子的小主子。如今,两个小主居然杠上了,哪 个仆人见过这种情形? 徐伯叹了一声,心里却比那些一般的下人要明白得多。 他知道,这层窗户纸今天无论如何都要捅破了,只好对底下人挥挥手,示意无 关者都回避。既然失火是注定的了,那就只能尽量减少些被殃及的池鱼了。 很快,偌大的客厅里便只剩下叶文彰、连惜、莫飞、刘嫂,还有他和一个保镖 了。 因为人声少了,墙角自鸣钟的滴答声便慢慢凸显了出来。 一下一下的,轻轻的,不急不缓地响着,仿若鼓点,打在人们的心上。开始还 是若有似无,最后却几乎成了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声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文彰站了起来,亲手扶起了莫飞。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梗着脖子,死也不肯服输不肯认错的孩子。他知道,莫 飞不怕受罚,不怕保不住目前的地位,也不怕被他迁怒责骂,只怕……他会被人骗 了。 他这一生都在为如何保护别人而奔波,还是头一次,有一个人跪在他的脚下, 意图用生命捍卫他的权益。 那一刻,有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渗透进了叶文彰的心。他拍拍莫飞的肩膀,什么 都没说,可眼神却是柔和的。然后,便欲转身离去。 “你别走!”看着这俩人打哑谜一般的互动,连惜却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 被气得错位了。 叶文彰这算什么意思?!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也没个解释,只是把莫飞扶 起来就完了?! 难道他也觉得莫飞说得是真的?!觉得她会害他?! 真是荒谬!荒天下之大谬! “叶文彰!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你到底怎么想的?!”她狠狠地扯住了叶文 彰的胳膊,脸蛋涨红,手指颤抖着指着莫飞道,“他说胡话我不管,我就问你,你 信不信我?!” 要是今天揭开的是叶修泽的事,她也就认了,可想害死叶文彰的话是从何说起 啊?! “你还好意思让叶大哥信你?!”叶文彰还没说话,莫飞便一步跺了上去,厉 声喝道,“想让大家信你是吧?行!你现在就把这个盒子打开!我看证据就在盒子 里!” “你——”连惜一时语塞,就跟活吞了一只苍蝇般腻歪。片刻过后,她狠狠地 跺了跺脚,什么脸面也顾不上了,如今清白最重要! “好!开就开!”她的一句话简直从后槽牙里挤出来,只恨不得把莫飞拆了, “那要是没有你说得证据怎么办吧?” “那我就把你盒子里的东西吃下去!” “呵呵。”连惜冷笑一声,“你说到做到就好。”真活人吃假兔尾巴,等下有 热闹看了! 她一手撕开了盒子上的塑封胶,掀开盖子,然后把东西咣当一声扔到桌上,硬 邦邦地说:“要看自己看吧。” 那盒子就如同一个聚光器一般,刹那间便聚集了屋里所有人的目光。 莫飞尤其夸张,将她订购的兔子尾巴跟毛绒衣服翻过来倒过去的查看,甚至还 示意徐伯去拿油,要用油泡一下,非说衣服背面有字。 连惜这会儿已经完全没有一丝害羞的感觉了,她只觉可笑,滑稽。这些人是看 电视剧看多了吧?而且都是谍战大片,中国制造的那种。 客厅里闹腾地如同菜市场一般,每个人都心浮气躁。只除了……叶文彰。 那个男人也不知在想什么,神色淡淡地立在方才连惜拦住他的位置,一动不动, 脸的一面完全沉浸在了金色中,而另一面却全都被阴影所笼罩。一个人,便自成了 一个安安静静的世界。 连惜从未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是被排除在外的,胸腔里有什么在怦怦直跳。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过快的心跳,低下头对自己说:没事的,验过了就没事了, 她是清白的。 却不料一句话还没想完,客厅里就响起了一声莫飞的惊呼:“咦,盒子底层夹 了一封信!” 信?!怎么可能?难道是店家送的说明书?!连惜很想这么安慰自己,可是不 行! 脑子里有些晕眩的感觉,她却顾不上歇息一下,几步走过去,劈手便从莫飞手 里拽过了信,打开一看,几乎眼前一黑,坐到了地上! “连惜亲启: 小惜,你最近好吗?提起笔来,我的脑海中居然只有这么一句话。是不是很傻? 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做错。当初明明是我先找到你,我先与 你相爱的,可是叔叔却突然出现了…… 是我没用,我不敢争取,但如果我早知他会这样伤害你,用颜可的孩子这样羞 辱你,那我当初死也不会放手的!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几千几万个对不起也化解不了我对你的歉意。过 去的事我已然无法弥补,但幸好我们还会有长远的将来。 多亏了你及时报信,我如今已经安全了,正躲在我们第一次接吻的地方。这里 虽然很黑很冷,可是一想到你,我就觉得心里很温暖。 请你放心,我会坚持住,也请你坚持住,无论在他身边有多难捱也不要放弃自 己。过不了多久,我一定会想办法去接你的!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我们携手白头 …… 信看完一定烧掉,记住,我们的幸福在将来。 爱你的阿泽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