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青和桃红(2) 桑青吃着面前的饭菜,她总是不紧不慢的,小小的脸严肃着,她记得以前桃红 也是这样,带她出去吃一餐饭,她和所有的男人都是熟络的,肆无忌惮地跟他们开 玩笑,他们觉得桃红漂亮,是一种乖觉的漂亮。桃红长相不俗,她是少女但又不象 一般少女的稚嫩和青涩,已经会卖弄单薄的风情。她的头发编成两股辫子,松松地 垂在胸前,眼睛泛着水气,波光涟滟的,和所有的男人有着天生的默契。 桑青只能在桃红的眼睛里看到这样的自己:小小的、影子一样淡薄,苍白下去 --是一抹青色,苍凉的颜色,和这样的青春是不符合的。 桃红是红的,桃花的红,艳丽的色彩,一单单绯闻的色彩,潮湿、温暖、质感 轻盈。桃红总是和绯闻相关的,不知道这样算不算命犯桃花。犯桃花的女子总是没 有结果。 从很早开始,桃红喜欢看连续剧,那些家国儿女的武侠剧、罗愁绮恨的爱情剧 ……都是她最喜欢的,漫长的时间永远地沉浸在这些虚幻的情节里,她可以连续几 个小时坐在沙发上,让这些虚构的故事带给她安慰。 桑青后来常常和一个叫戴维的美国人去教堂。她在世界里寻找自己的爱和希望 以及信念,但是最终发觉堕入虚妄,相比之下,她觉得上帝的存在提供了一种生命 的可能,上帝说的话有一些道理。桑青觉得教堂的气氛比较适合自己,在现实里他 们叫她自闭,在上帝那里她是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女孩。所以她的大小事情上帝都会 感兴趣而现实里的人们对她不感兴趣。 戴维是个有着棕色眼镜的美国人,但是他的母亲有一半华人的血统,他对于中 国文化感兴趣,不远千里来到自己想象的异邦寻找梦想。 早期美国人对于华人的概念,对于中国的概念是错谬可怕的,这让他们联想的 仅仅是一个愚昧尚未开化性子温和的过分的群体,戴维认为这样的判断不适合现代 的人。他的母亲告诉他,他的外公以及往上的祖先都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而不是 生意人,很多生意人是因为没有文化而开始经商从事小本经营的。 不管这是真是假,戴维并没有认真地追究过,他来到异邦找寻自己的梦想。 戴维看见桑青的时候,她正在学校的书店里买书。每个人都有一个梦想,桑青 的梦想是改变自己的生存状态,但是不是象桃红那样,桃红是直接的、没有商榷的 余地,隐隐藏着些凶悍的味道。 桑青是温和的理性的。 冬天很冷,桑青瘦瘦的身体裹在显得宽大的大衣里,那是一件黑色的大衣,细 细的橄榄状的扣子袢在皮绳挽成的扣圈里,大衣象一幅毯子裹住她细长的身体,她 的身后背着一个大大的书包,桑青留着短发,露着白皙的耳朵,还有她翻动书页忧 郁的手指,她是那样不理直气壮,总是犹豫的踌躇不定的。这种犹豫不决的神态使 得她显得与众不同。 戴维的看法是,他们是可以交谈的。 戴维想办法让桑青来教他汉语。 然后,他开始告诉她是怎样在自己的内心里找到上帝,他相信所有人都象他一 样需要上帝。 桑青每次听见他讲神迹的时候,就会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为什么我没有见到上 帝。 戴维就说,你是因为你不相信。 桑青想,如果我相信,那仅仅是上帝是我相信出来的,并不是真的存在吧。 对于这一切她将信将疑,常常迷惑。 那时候桑青开始做传销,销售一种什么都可以擦的洗洁精,可以擦地板、瓷砖、 顽碟,一切顽固污渍,只要轻轻滴上一滴,就可以光洁如新、。 她常常不怀好意地揣想,上帝呢,是不是也如这种洗洁精,可以使一切不完美 的恢复原样。 桑青始终没有见过上帝,上帝的视野里没有她这样的一介微尘。 桃红并不喜欢桑青的朋友,她也不喜欢外国人,不过她想见见桑青的男朋友。 她居然打算嫁给一个这样的外国人,桃红非常不以为然。 她看见戴维的第一眼,就说:“他真瘦,看样子也不年轻了。” 桃红的心里难过,她的妹妹居然要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他不见得英俊肯定也没 什么钱,她觉得桑青是错的,性子又执拗。 桑青对她满含宽容地笑笑,桃红不明白她就象她不明白桃红一样。那餐饭吃得 不明不白,大家都没有说话,走的时候桃红搂紧了桑青,不肯放开她,双手攥得用 力,大概觉得她再也看不到她了所以这样用力。 桑青使力挣脱,挣脱的时候莫名地流了眼泪。她才想起她们是姊妹,纵使很多 东西不一样,她还是爱她的。 在回去的路上,桑青显得沉默、脸色更阴郁。 戴维问她,你姐姐是做什么的。 桑青说,不知道。 说完了,自己的眼睛就红了。她居然不知道桃红做什么,一直以来,她们这样 隔膜地生活着。她说不知道,眼泪就淌了一脸,热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