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2) 直至一日,四喜在街上碰见李媚色。 李媚色原是也在“娜娜”里头作的,不过来得时间长一些,已经开始替客人洗 脸,是个体贴小心的女子,所以回头客不少。于娜娜的美容原是男女不拘的,不过 后来和她要好的一个男的喜欢让李媚色洗脸,渐渐有些上瘾了,每天直接下班便过 来,他又言语风趣善于讨好,媚色多少是喜欢他了,直教于娜娜看不过眼,马上扫 地出门。 李媚色看见四喜,便问她近况,还请她吃饭,以前四喜对人都是不错的,尤其 是媚色,更是小心奉承,大家之间有惺惺相惜的味道。 四喜便将自己的情况说了,问媚姐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关照自己去作,自己 是不怕吃苦的。 李媚色看着四喜笑,你这张嘴真是讨人喜欢的,伸过手来摸摸她的脸说年轻就 是本钱之类的话。 四喜眼见李媚色的行头都是时新流行的,就知道她另有门路,不过李媚色那喑 哑的口红到底不配她的皮肤,全部亚洲人都不配的暗紫色,在脸上显得肃杀诡异, 象是聊斋里的狐魅。 李媚色工作的地方叫“金云阁”,听起来象个庙,其实是间金碧辉煌的歌舞厅, 小姐们美若天仙,四喜引进去的时候,周围的人都讪笑,领班的吴雁行说:“改个 名吧,叫斯琦怎么样,会写吗?” 看了四喜的字,她说,“字不错,跟人一样秀气。”周围的小姐抱牢了手,个 个递眼风偷笑,不怀好意得紧。 四喜突然想起了于老师苍白的脸和他郁郁不得志的表情,觉得作什么都要作到 出类拔萃才行,满管是什么行业。 到了现在四喜也明白自己作的什么,不管拘不拘,都是要做事挣钱,不过人的 行为也不是全部可以告人的,就跟政府决策是一回事。要想将欲望变成现实,就得 交换、妥协、退让、屈服。人生是不是令人震惊、令人失望的,这并不重要,就算 反感,还是要接受。 四喜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回于娜娜那里洗头,一想到另外兑了的洗发水的味道, 她就想吐,还有那些交唤的声音以及那些几乎让她错手扭折的脖子。 四喜想,做什么都是一样的,但是四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第一次,四喜和一个老男人做,那个老男人大概是吃了药,一个晚上办了三次, 四喜疼的第二天走不了路。听口音,是个北京人,只有北京人是这样专横的说话的, 权利给予他放纵的机会,尽管他是老了,某些机能需要药物来助长催发,但是他的 胆色绝对是在无数的斗争中很好地培养起来的。 不过四喜数钱的时候就知道,这样的折辱比起于娜娜的剥削,原是算不了什么 的,她一个晚上的劳动抵得上一个月的劳动。 四喜有点麻痹的时候多半是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开始数钱,她是个明白人。数 钱的时候她的心很冷很安静,她知道这些钱全部是自己的,她有安置它们的地方。 她抚摸着,脸上有了安心的表情。 屋子里有一种迅速腐朽的味道,四喜不知道是房子烂了还是房子里别的什么东 西烂了的味道,烂醉如酒的味沁人心脾。 作到后来,四喜转去桑拿,一天接过15个客,最多的时候接了20个,到了后来 四个月,四喜就已经陪吃饭了,在这样的行业里,意味着档次上升。况且有文化多 少是好一点,除了会看眼色,太没有文化显得没有趣味和愚蠢,虽然是色情业,但 是对于一般的嫖客来说,他们还是需要有仪式感和交流互动的。四喜学会了“上位” 这个词,聪明的人上位快,晓得占领制高点。 四喜碰上余卫城的时候,还不到22岁,还漂亮的,显得清纯秀气,当然也会打 扮了,抹着本色口红,细溜的身材穿着旗袍,袅袅婷婷地走过来,坐在余卫城的身 边,余卫城就想起大学里一个一直死追,到底鹿死他手的女同学。余卫城一向认为 好的女人更重要的是态,懂得迎合应对,而不仅仅是脸。 他们一干人正在谈最近放的《人间四月天》,然后问,林徽音该嫁梁思成还是 徐志摩? 其中一个小姐说,我喜欢徐志摩,黄磊演的多好,自己老婆都肯离掉去追,最 后想见一面还飞机失事死了。 余卫城就转过脸问她。 四喜对于这几个人关系是弄不太清的,只不过看这片子讲的是恋爱,就追下去。 她说,徐志摩是个诗人,文学什么的都算不上正经专业,诗人更是都是靠不住 的,心眼花,爱情又多,自己二婚不说,他后来还不是追有了老公的陆小曼,他不 爱女人,女人也是追着他爱的,和他,苦恼比快乐多;梁思成有专业,学建筑的, 有专业就是有饭吃,还留了洋,有前途,而且世家出身,对女人专一。当然是嫁梁 思成。 其实四喜的审美观还是倾向于黄磊这一类的,但是她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有 点粗,但是尽在道理。关键是余卫城的大学女友是被中文系的伪文学青年追去的, 他心里一直对这样的男人是相当瞧不上的,就觉得不少女人容易犯傻不懂得去芜存 菁认真识别。 最后余卫城的朋友看了旁边一个长的象周迅的女孩朗朗说:“就她,她长的好。” 朗朗只有初中文化,却白白有一张酷似新月女神的脸和符合比例的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