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呛 第六节 比赛结束后,庆功酒会在南岸的滨江路举行。Coco的男友获得了单项冠军; Coco以高昂的热情将男友灌醉,她像姐姐,不,像母亲一样地搂着男友入睡。阿 弥跟别人都不熟,只好陪着在那里发呆。 人们都陶醉在觥筹交错的眩晕中。 “Coco,你还好吧?”抽着烟,阿弥跟Coco相视沉默,无意中迸出了这句老 套的旧情人间的惯常问候。 “还好啊,我一直都是这样好啊!”Coco多少也有些激动,她本来也有了为 尴尬往事道歉的意思,但是女人,尤其是她这样倔强的女人,要在旧男友面前保 持自信和从容。 “……” “我特别为我的小乖乖着迷,他经常在晚上带我到滨江路上飙车,告诉你吧, 速度能让人特别放松、也特别清醒,我想我是清醒地爱上他的!”Coco看一眼怀 中熟睡的男友,得意地说。 “以前,你都是糊涂地爱上别人的吗?”阿弥这句话等于“你是糊涂地爱上 我的,对吗?” “可能我现在把自己搞清楚了,或者说把爱情搞清楚了。人们在不同的地方、 不同的时间跟不同的人恋爱,其实都是跟不同的自己恋爱!”Coco喝一口啤酒, 脸上掠过一丝疲倦。 “怎么讲?” “我发觉所有的男人,不管他开始怎样的不同,幽默或者激情、稳重或者优 雅,到后来,总是一样的,都是我面前的孩子!是不是男人都长不大?” “会不会因为你对待别人的方式总是一样的,你从不试图尝试不同的沟通方 式,这样,男人除非不接近你,接近你就只能是你的那种方式?”阿弥希望Coco 在认真听,他知道Coco把他从成都邀请过来,决不仅仅是工作上的必需。他了解 她,他知道,她的爱情在重复走着死胡同。Coco给男人的爱是浓烈的,这种浓烈 带有传统的家长关怀、原始的狂热性爱和现代女性的特立独行。她就像母系社会 的女性那样,可以受到男人的追宠,却不能得到男人所谓的“责任”。但母系社 会的女性可以通过社会组织权力控制男人,Coco没有这样的权力,她只能追求 “动态的平衡”—在不同男人的更迭中厮守自己的爱情—她真的是跟自己谈恋爱 的人! “其实,爱情是要两个人去‘谈’的!并没有什么定式和既定的目标,只是 一种探索,一种由于好奇而来的兴趣或者追求吧。”Coco看着怀中的男友,喃喃 地说。 阿弥认同Coco的话,Coco也许真的感悟到了她需要的爱情。如果Coco只是为 爱情而生,那么她正如所说的那样,变得很清醒了。 回成都的汽车上,阿弥觉得,自己再也不想见到Coco了。恋人之间一旦分手 就最好不要见面,这是他的准则;除非彼此曾经是错误地走到一起,否则很难成 为所谓的朋友。阿弥最讨厌的事情莫过于跟前女友交朋友,他认为那是对爱情的 玷污。记得曾有一个哥们儿过生日,到场的女宾竟然包括他的女友、前任女友以 及他未曾追到的女孩们,那个家伙厚颜无耻地在阿弥面前炫耀他优游于女人之间 的能力。阿弥马上跟他绝交,他不能容忍这样的情爱交际—真小人常常是以伪君 子的面目出现的。如果Coco当初不离开成都,阿弥很有可能是要离开的;他习惯 于把城市跟具体的人挂钩。成都已经不是Coco的成都,重庆却成了Coco的重庆! 回到成都的阿弥觉得清新而开朗,爱情已经不是他想考虑的问题。姜灿已经 为了他的事业“充电”去了,文静像是沉默在某种等待中,但肯定跟阿弥无关! 他正好躲进自己的烟酒所,好好享受清闲心情下的清闲成都! 这段时间成都出现的新鲜事不少,金沙遗址的发掘,把成都的上古文化往前 推进了几千年!在那里出土的太阳神鸟金箔图案一夜间轰动了大小传媒。太阳神 鸟以凤鸟为图腾,这至少说明四川盆地的史前文化与长江文化一脉相成。有大胆 的学者甚至评论说,长江流域的文化是从这里顺江而下的遗脉!自豪自信的成都 人又多了一种历史荣耀感,谁叫上天如此眷顾他们呢?虽然这里从来没有成为华 夏文明的中心,但自贡的恐龙博物馆、三星堆文化悬疑,无不在昭示着这方厚土 的风云故事。得天独厚的地理和丰富传承的人文,造就了人们闲适安逸的生活态 度;加上“湖广填四川”的人群构成,这种闲适中又有了豁然开敞的胸襟。闲适 与开朗,成了龙门阵永远摆谈不尽的主题!阿弥由一个游走江湖的行者,成为了 龙门阵里的烟友茶客。 “烟酒所”的生意被两个伙计打理得有板有眼,阿弥享受着自在的小老板生 活。场面上的话题依然很多,某晚,一个有关成都城市定位的讨论吸引了他。成 都是最不缺乏策划人和乡学究的地方,对地方形象的归纳提炼,阿弥只觉得自己 是个局外人,只是闲来听听各路大师的高论。 有一种“休闲之都”的提法开始风头很盛,但马上有人指出杭州已经这样占 位了。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也避免不了两个古都在“定位”上的撞车! 又有人提出“成功之都”的说法。这是望文生义的口号,成都、成都,成功 之都;也跟潮流结合,直白之外,应了西部开发的政治远景。但乡学究们马上以 没有文化传承和生活底蕴加以驳斥。 还有人提出“美食之都”和“时尚之都”的憧憬,但只能限于憧憬而已。因 为不知何年开始,食在广州的印象已经深入人心;而所谓时尚,就更加牵强,你 很难在这一点上跟巴黎、上海相提并论,成都只是时尚的二级市场,而并非原产 地…… 作为旁观者,阿弥并不关心哪种观点能够占上风,他只是对这种思辨的氛围 而激动。人们已经不满足于老祖宗所定性的“天府之国”了!就像人们对于母亲 的称呼也在不断演变一样,对于故地,是不是也需要一个与时俱进的说法?但成 都这个名称有倔强的一面,古地名保留至今,实属不易。传播时代的城市经营, 起码在旅游形象上,确实需要准确鲜明的诉求;这一点,作为广告人的阿弥是知 道的。 这个有意思的问题并没有在“烟酒所”得出结论。后来的媒体似乎抛出了不 同版本的说辞,并且将“东方伊甸园”这样的光环嫁接到了城市的上空。如果成 都真是那个基督徒失落的伊甸园,那么上帝是离开了这里的,而且在离开时,圣 父郑重地对圣母说:这里以外的世界充满险恶,我们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阿弥由此构思了一个荒诞的寓言—我来到了没有上帝的伊甸园,而我热爱冒 险;所以我终将离去。而姜灿必将重返伊甸园,因为他没有带走他的夏娃!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