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嘴遇见蔓娜一周后,他觉得自己这些天真的撞见了鬼。 好像在沙漠中迷路的人,兜了一个很大的圈子,又回到原处,忽然听到背后 有人再喊他。 他在下班的路上居然又看到了大头。 大头好像没有被枪毙掉。 当时,他依然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斜跨着他的“快乐”牌助动车排着黑烟 在自行车道上横冲直撞。 他路过一个电脑游戏吧时,突然听到一声大吼。 这一声惊动了所有的路人,齐刷刷地扭头探寻声音的来源,也惊动了大嘴, 他吱地刹车,脚撑地,扭头去看——那不是大头又是谁? 大头没有了那头长发,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头”,没有了青年时候“阿飞” 的得意,他剃了个光头,头上那个当年练双节棍的疤就露出来了,这触目惊心的 疤让他即使烧成灰,别人也认得出来,。而那个大脑袋直直按在肩膀上面,几乎 没有脖子,简直酷呆了。 他高大的身形正堵在一家新开的网吧门口,大叫了一声。 大头那声吼,有“石油工人一声吼,地球也要抖三抖”的气魄,那家电脑游 戏吧里面正枪声一片,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大喊着跑出来,大嘴一把揪住领子就 要打,孩子口里喊着,爸爸,饶了我,饶了我,下次不了,下次不了。大头一愣, 儿子就机灵地一钻,拼命挣脱了大头的手,往街上蹿出去。大头怒不可扼,拔腿 就追,两个人在人民路上满地乱跑。大头好容易揪住儿子的领子,追到就是一通 揍,口里宛如武松打虎一样唬唬有声,“叫你再上游戏吧!叫你整天打什么游戏! 叫你再搓麻将!” 街上的人都探着脑袋凑过来看热闹,一个瘌痢头用上海话说,“西洋镜来, 西洋镜来,老子打儿子”。还有一个穿白背心老头说“小凫尸,勿听喊话,是要 打!”于是,路人越聚多。 大头一边打,一边说,看啥看啥,调教儿子有啥好看的。 人群发出一阵哄笑。 大头恶声恶气地冲大家说,再看,再看,当心你这里看闹猛,你老婆在家里 爬灰啊。再看,再看,眼睛要看瞎脱。 人群又是哄笑后作鸟兽散。 大嘴不走,只有他这一个西装领带,推着助动车,站在哪里围观,显得特别 扎眼。 大头停下手中活,抓着儿子的手不放,扭头说,你看啥?还盯着看?我教育 儿子,关你屁事,小子找死啊? 大嘴说,就盯着你看,又咋了? 大头说,滚远点,小心我揍你。 大嘴说,我不滚远,你才滚远了呢,你仔细瞧瞧我是谁? 大头约大嘴在人民路上的小饭店吃顿饭。 大头的儿子不在身边,他头上的疤痕被灯光照耀得很刺眼,像是哪个大师号 称自己开了的“天眼”。 大嘴心里惴惴不安,自己十多年前干的好事?!大头清算自己的日子还是来 了。他知道告密者、背叛者最终总是没有好下场的,不知咋的那一瞬间里,他的 脑海里突然出现了汪精卫的样子,背叛者的“形象代言人”? 自己有人家汪老长得奶油吗? 两人坐下,大头说,为了那个儿子,我是焦头烂额。 大嘴对他儿子没兴趣,心里最想知道的是,由于自己的“告密”,大头这家 伙这十多年来不知道是怎么过的? 大头说,十多年挺好的,手抄本的事被抓了进去,治安拘留了半月就放了。 毕竟是八十年代了,宽松多了。换了七几年,准被毙了。 大嘴长舒了口气说,我以为你被枪毙了,因为再也没有你的消息。 大头说,那次治安拘留后自己倒是从此走了正路,放回家后,公安局让街道 安排了一个工作,去上海第三农药厂当工人。后来还结了婚,生了现在这个讨债 鬼。 大嘴问,双节棍还练吗? 大头说,早荒废了,那都猴年马月的事了?亏你还记得。 大嘴说,你的伤疤还在啊。那么多年了,我一直回想起你在夏天的早上在人 民路上狂练橡皮双节棍的情景。 大头说,我这人记性不好,过去的事情都混在一起了,只是还隐约晓得,十 四年前我罩着人民路的一段,我们一群小鬼常常“拗分”。那时很英武,结果没 有啥好下场。 大嘴哈哈大笑起来,想起八四年在人民路上“拗分”,大头留着长发,在弄 堂口的英姿,看到一群小毛孩在街上打混,大头一把就拦住一个,歪着脑袋说, “小B 样子,借眼钞票”。“我,我,我没有钞票啊……”,大头就一把把小孩 的帽子抢过来,小孩马上开始讨饶……如今,这种事情少多了,或许是风气好转 了?其实真的回忆起来,那时,他除了反感这些混混外,潜意识里对这些反叛的 流氓生涯还是多少有些憧憬、向往和神往的。 大头说,我不想让我儿子再走我们的道路。 他接着说,今天,我来找你,有个事情相托!我下岗了,开了婚介所,你来 我这里当“婚托”吧。 -------- 梦远书城